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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二十八章 灯(1) ...

  •   灵壁对活人身心的摧残远胜停筝峡,稍有沾染便直侵根本,揽音自开始闭目吐纳,不知过了多久,仍不见他好转。
      方嫤容琢磨自己身世琢磨得神思疲惫,看身边人又是副伤虚缠身不散的模样,她既帮不上忙,又不敢乱走,心里只能干着急。她焦躁不安地抬头看看天,手不停拔着地下死了好些年头的残根,忽然,看到一叶黑色的像鱼鳞一样闪烁微光的影子,从指间穿梭而过。
      她不知不觉站了起来,想追上它。
      它翩翩飞舞的姿态俨然纤蝶,形状大小与停筝峡里的极像。它似乎十分期待她的追随,绕旋着在半空停留了一瞬,仿佛弹奏琴弦的玉指。
      方嫤容的眼底倒映出那叶黑蝶优雅蹁跹的影子,恍惚间,这影子像滴落清水里的墨,晕散成一个女人的倩影。
      梅仙?方嫤容吃了一惊,魂好似被这一幕勾走了,不由伸出手来。
      “阿容,你在做什么?”
      揽音的话适时惊醒梦中人,她心头空空,转身道:“大筮祝,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揽音点头道,“稍有些目眩,不碍事。”
      方嫤容似乎把刚才所见忘了,回到他身边,将令牌和灵符石收到怀里,捏起双拳殷勤地捶他肩背:“大筮祝,你可不能报喜不报忧,再什么都瞒我,倘若你不成了……啊呸呸呸,我的意思是,有些事倘若我不知情,容易扯你后腿。”
      揽音被她捶得胸腔里嗡嗡作响:“那是自然。”
      方嫤容瞧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突然间生出一股压不住的胆气,伸手便要去摘他的面具。自然被对方抓了个正着,方嫤容心里如同擂鼓一般,而让他攥在手里的腕子更不得了,好像乱敷了什么草药,又热又麻,简直煎熬。
      “筮祝巫面禁触,你可知自己已逾矩犯忌?”
      揽音将她的手推回,语气平淡,不似生气。
      “我不碰,那你自己摘?”方嫤容脱口而出。
      揽音登时语塞。
      方嫤容豁出去了,来到他面前屈腿跪坐,胆气不减反增,忘了要先告罪,小声却理直气壮地说:“大筮祝,我不是有心冒犯,而是这里乃天下人闻风丧胆的灵壁,邪煞横行,藏污纳垢,万一来个恶灵偷了你的面具,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充你,我都不晓得你的样貌,岂不会被骗得团团转?”
      揽音看着她半晌,叹道:“恶灵既要冒充,难道你便能凭样貌识破它?”
      方嫤容不好意思地撅起嘴,索性耍起了无赖:“求你了,就一眼,这鬼地方不知何时能走出去,咱们俩要相依为命啦,可若我从头到尾只能见着这张冷冰冰的巫面,我真的、真的觉得很害怕,大筮祝,阿容害怕。”
      方嫤容觉得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竞相站岗,都快挤不下了,揽音大概也有同感,又沉默着不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方嫤容心想:既已放肆至斯,一回是挨罚,两回也是挨罚,不如放肆到底,今天非要看到他的容貌。
      “唉,我不好,我胡言乱语了,望大筮祝以后能从轻发落。”她以退为进,先作垂头丧气状,作势扶他,“我先扶你起来吧,这里怪吵的,咱们寻个清净的地方休息。”
      揽音任她的手托住臂弯,她眼睛一转,寻思对方敏锐,必须以出其不意破之,便把脸猛地凑他极近,张嘴咬住面具一侧,借揽音慌乱之下本能推开她的力道,顺势揭走了面具。
      方嫤容叼着面具,嘴角微微刺痛,应是揭得太快,面具又有些分量,就被木头边缘划出小口子了,但她浑不在意,只看着他连呼吸都忘了。不过她很快被自己脸上烫人的热度吓了个激灵,顾不得奉还面具,背过身捂住脸,头抵在地面上,好像那儿有个现成的地洞即刻可钻。
      她直在心里嚷:我在做什么呀,我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下大筮祝要大发雷霆啦!他要恼我怎么办,恼我很久又怎么办?
      跟着她又深深一叹:还能怎么办呢,他生的和我想象中一样俊秀,我被恼被斥那都是值当的,不,不,他要是生的和我想象中不一样,生的一般,我能知道他的容貌,那亦是值当的,他生的怎样我都觉得极好。
      过了会儿,她感到自己的手腕上一暖,有人托起她的细腕,为她把脉。
      揽音一面将灵力灌入她的灵脉,一面沉声道:“现下倒做起了缩头乌龟。”
      方嫤容轻转脑袋,偷偷瞧他,内心忐忑不已:他话中何意,难不成是在埋怨我,希望我再大胆一点?
      却听揽音正肃道:“念你年少不懂事,这几个月亦吃了不少教训苦头,我破例不同你计较。以后再犯,我必不姑息。”
      “哦,我……”方嫤容被这一盆冷水浇熄了蠢动的思潮,白烟滋滋地蒙在眼中,分外酸楚,一句“再不敢了”卡在喉咙里,实在不情愿说出口,“……大筮祝又不是头天认识我,只盼以后我莽撞了,你别罚我太重便好。”
      揽音收式,放下她的手,一双天生不蕴威严的眸子俯视着她:“你如何学会了嘴硬。不吸取教训,即便我不重罚你,也有的是人重罚你。受苦的是你自己。”
      方嫤容直起腰,拍了拍头发上的泥土,心想受苦也是以后的事,再说怎么做都要受苦,还不如吃我乐意吃的,或许某一天苦尽甘来了,某一天不是人尽可笞罚、可杀辱也未可知。
      “我不是嘴硬,我只当大筮祝是疼我的,我只跟你说心里话。我若还一味讨好于你,不分对错尽晓得阿谀奉承,我就觉得对不起你挂念我保护我的良苦用心。”
      方嫤容说着推心置腹的话,说得自己热泪盈眶。对方若不是揽音,她不在乎一直做小伏低,逆来顺受,张口闭口“下次再不敢了”,反正活命为上、保身为上、守拙为上、攫利为上。可揽音不一样,她说不出该怎么与旁人区别,但至少不该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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