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24、第九章 扶芳小境（2）

　　揽音手掌一翻，掌心里多了粒红色的丹药：“你在底下呆了不少时间，此药固元，服下对身体有助益。”
　　方嫤容开心接过，很听话地吃下，见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异光包裹着，看不出是个什么。她央求道：“大筮祝，有一事想求您帮忙，我年少无知，擅自出岭，错已铸成，我肯定认罚，只是我娘心疼我，到时候一定会想尽办法为我求情，您能不能看在她爱女心切的苦衷上，别迁怒她。”
　　“你能体谅令堂苦心，倒也并非全不懂事。至于如何罚你，罚不罚你，你暂且不需操心，安心先养好元灵吧。”揽音道。
　　他催动灵力，手里那光泽熠熠的物事飘到展行云和辛桐中间，周身的光芒登时从小小一团，变作硕大的光罩，将二人覆笼在当中。
　　心里一动，方嫤容有点抑制不住语气里的窃喜：“大筮祝，您是不是还要在岭外呆上一段时——咦，他们这是？”
　　说话间，那昏迷的展行云和辛桐被光芒彻底掩蔽了身影，然后光芒又缩回原来的大小，“哧”的一声，消失在眼前。她垂眼一看，地上哪还有二人踪影。
　　揽音道：“送他们回擎钟谷。”见方嫤容惊讶地打量自己的手腕，淡淡道，“莫弃莫离丝我替你解了，物归原主。”
　　方嫤容惊叹不已：“真厉害，我听说法宝都是认主的，您居然能绕开主人解开它。”
　　揽音道：“与其说是认主，不若说是臣服。莫弃莫离丝如果由擎钟谷老谷主亲自驱使，我解开必要费点功夫。”
　　后半句话方嫤容没怎么听进去。她露出艳羡的表情，佩服地望着他，恭维道：“不知什么样的人能得大筮祝指点教导，我定然努力成为那样的人。”
　　“大可不必讨好我，你只需以坚韧勇毅、顶天立地的仁人君子为楷模，择善而从，不愁寻不到指点你的人。我自问才浅，当不起授业的重任。”揽音不留余地地婉拒道。
　　失落之色爬上眼底，方嫤容半低下头，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她的脸和手都冻得隐隐发紫，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可怜。
　　揽音问她：“你那包袱里带了厚衣服吗？”
　　方嫤容悻悻地点点头，解开包袱皮，露出那件皱巴巴的袄子。她提起来抖搂了一下，不意抖出几块黑影。
　　看清那是什么后，遮掩是来不及了，她只能捧着脸，小声喃喃：“糟了糟了，回去数罪并罚，我肯定要被种回地里去重新再长过了。”
　　继护心甲之后，赦尘令牌也落得个四分五裂的结局，还当着揽音的面……她缩紧脖子，静等对方勃然大怒。
　　不晓得揽音伤得怎么样，有没有余力再把她从峡谷里捞上来一次，实在不行她就赌一把，趁他不注意从悬崖上跳下去。以她的灵力，保自己不摔死还是可以做到的，然后钻小洞出去躲起来，待他耐不住离开后，再照原计划去赭石山。只是这样一来，某天她想回赤雪岭就难了，失去令牌，她跟流浪在外的孤魂野鬼无异，回岭是要靠运气的，譬如刚好撞上其他奉命在外的族人。
　　正权衡利弊间，却听揽音用很平静的语调说道：“把袄子披上，小心染上风寒。”一面弯腰拾起令牌碎块，未多看一眼便递还她，“收起这副丧气的表情，身外之物而已，人没事是首要的。”
　　方嫤容始料未及，奇道：“您不生气？”
　　的确，她从没近距离接触过揽音，对他的所有了解，都是隔着层层身份，是极其缥缈而脱离普通人经验的，她万万没想到，揽音是一个如此平易近人、如此有人情味儿的人。
　　揽音道：“我瞧你多半是不怕人生气的，不然也做不出抗令溜出岭这种胆大包天的事。”
　　方嫤容吐舌，讪讪地挤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揽音眼波轻晃，落到她的袖口处：“生那无谓的气，不如尽快解决眼下的麻烦。”
　　方嫤容闻言微愣，猛地感到手腕皮肤一辣，忙卷起袖口，绿火见风腾起，眨眼功夫竟将水脩给的跗骨丝烧得一丝不留。
　　她拿手欲扑火，被揽音挥袖拂开，等那绿火烧至发白时，他掌心覆在她手腕上方半寸处，徐徐一推，绿火即灭，皮肤完好无损。
　　火灭后，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撤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大筮祝，这……这跗骨丝有什么问题吗？”方嫤容握着手腕，左看右看，心里有几分可惜。
　　揽音盯着她，半晌才道：“你可知我玉参一族虽灵力不霸道，但有他族无法匹敌的守性之能，我族素来不屈服任何族派，宁死不为驱遣，否则二十三年前也不会有那无妄之灾。”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内容了，方嫤容怎会不知，敷衍地点着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我们族祖上真的是受神力点化成妖的吗？我今天听峡谷里的戾灵提及，和族里流传的说法完全不一样。神力……那种厉害的古老灵力，真的跟我们沾边吗？”
　　揽音慢吞吞地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方嫤容立刻接话道：“是的话，那就奇怪了，为何我们现在身上半点神力也没有呢？大筮祝，如果有神力的话，二十三年前我们也不会被欺负得那么惨。”
　　“你如此激动作甚，以讹传讹而已，岭外以讹传讹、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之事，遍地皆是，不必稀奇。”
　　“可是那个戾灵是七……”
　　揽音沉声道：“你不好奇我为何烧毁那缕头发了？”
　　方嫤容愣了愣：“好、好奇呀，你也不问它是什么，说烧就烧了。”
　　揽音道：“你修为尚浅，掩盖不了自己的灵力气息，旁人若是藏奸，轻易就能探出你的底细。你才出岭，就被人看出了身份，自然哄你绑了这追踪的邪物，时机一到，好捉你去囚禁威逼，迫你替人卖命。更有甚者，借你探出进入赤雪岭的法子……”
　　方嫤容直听得汗毛倒竖，握着腕的手使劲在皮肤上擦拭：“水大哥竟是这样的阴险小人！那他说赭石山上有高人，也是骗我的了？是为了骗我去他们大本营关起来？”错愕之下，当即就把遇上水脩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
　　揽音颔首道：“是了，所谓赭石山云云，就是请君入瓮的幌子。这里人畜不近，焉有什么高人。脾性再古怪的高人，也万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何况停筝峡凶戾无匹，只会损毁修行，对修行无丝毫助益。”
　　方嫤容连呼好险，低声道：“幸亏大筮祝你来了，救了我一条小命。”
　　此时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庆幸，同时悄悄将那水脩咒了百八十遍，心想以后再遇上，一定要他好看。
　　“既然有这么多人觊觎我们玉参族的灵力，那咱们派遣在外的族人岂不时时刻刻都很危险？”她打了个寒战，“我下次定要跟方姐姐她们说，那些东西来之不易，可不能挑拣嫌弃。”
　　揽音没说话，只是肩微微一动，似乎晃神，方嫤容却误会了，关切地去扶他：“大筮祝，你真没事吗？我虽灵力绵薄，但你教我怎么做，我学得很快，多少能帮上点忙的。”
　　“没事。”揽音定了定心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