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21、第八章 高士处逢（2）

　　展行云听罢，眉头紧锁，伸出一指放在那几个字的前半部分，说道：“不，不是哪个族群真有那通天彻地的本事，可以视戾灵于无物，别忘了，这里提到停筝峡曾有变故发生，也就是说，停筝峡三千年前兴许就是个洞天福地。”
　　方嫤容不明白他们为何百般纠结，捧着腮摇头晃脑地道：“那简单呀，要么是这些文字是仿古怀古的玩意儿，要么你们看的古籍史册有谬误，都有可能的嘛，也不稀奇。别说三千年那么久远的事，我们玉……呃，我们家的族谱千年前的记录，我觉着都是瞎掰的哩。”
　　话虽如此，她心里可求天拜地，千万别是第一种可能，不然宝贝就成泡影了。
　　展行云道：“绝无可能。”
　　“哪个不可能？”方嫤容期待地看着他。
　　展行云拿起铜面具掂了掂。面具上那一对镂空的眼窝里各悬着一颗黑色齿形的陶石，像女子的耳坠子，微微晃动，隐隐有迟缓的银光在石头表面爬过。
　　“你说的两个都不可能。”展行云道，“这些东西不会错，肯定是千年古物，而古籍亦不会错。”
　　辛桐解释道：“方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说的古籍，不同于三界各族自己记载的，而是天族听史殿奉天喻编纂辑录的天垂志，三界更替兴亡、尔虞我诈和一切遮掩矫饰都逃不出他们的审视。”
　　方嫤容懵懂地点头，口中却道：“那为什么不会是天族那个什么殿因私作伪呢？”
　　辛桐叹道：“天喻是三界之内唯一不能作伪的，方姑娘，‘那个什么殿’有通天彻地的本事，皆领受自三界造化，如果以权谋私，那这本事旋即被剥夺。”
　　方嫤容“油盐不进”：“万一在就被剥夺了，他们装着没被剥夺呢？”
　　展行云默默挪到了土坑另一侧，辛桐还是耐心十足：“天垂志印刻在三界柱石上，三界至尊都无法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若是被剥夺了听史的本领，柱石上的记载早在三千年前就断了。”
　　“倘或柱石是假的呢？”
　　展行云眼前一黑，当即扬手，阻止辛桐在死胡同里继续绕：“方姑娘，三界秩序法则岂是顽童儿戏。照你这么想，这世上再无真确，再无真挚。”
　　方嫤容吐吐舌头，缩到辛桐右侧：“知道啦，展大哥。”她收敛了一小会儿，忍不住又小声道，“我听说有一妖族名唤玉参，天生能抵御戾灵这种东西……”
　　展行云道：“能否抵御和能否居住是两码事。”
　　方嫤容一耸肩，连连称是。
　　不过经方嫤容这么一打岔，纠结的氛围不知不觉洇散了，几人皆慢慢回过神来：眼下尚身在虎穴，不去赶路，反而头疼于一行来路不明的残缺铭文，着实是本末倒置。
　　“罢了，”展行云站起身，“一切等出去后再说吧，除了金片，其他东西都不好携带，原样埋回去吧。”
　　方嫤容不由着急，又不敢挑明心迹：“埋回去是不是太可惜了？”
　　展行云瞥了她一眼，不客气道：“可惜什么，全是不含一点灵力的死物。”
　　方嫤容大失所望，嘟囔道：“没灵力的啊……那换点路费盘缠也好哇。”
　　“方姑娘，须记保命要紧。”
　　“保了命，没路费盘缠，命也保不久。展大哥，金片带出去打算怎么处置？”
　　展行云没理她，将金片收进腰带上系的钱囊里。辛桐掩嘴笑了笑，便在那一地器物当中挑出刻了字的几件，将上面的铭文强记下来，待滚瓜烂熟后，再同方嫤容一起把它们都埋严实了。
　　做完这一切，方嫤容目光下意识地粘滞在展行云腰间，心想：展大哥选择带走金片，果真是好奇上面的文字和天垂志上的不同吗？不同便不同吧，和三千年前的古史计较什么？说是说它没有灵力，但我不好尽信，毕竟没经手探过。
　　想得入迷，她眼神不由得有些直勾勾，展行云哼了一声，转身往标记指示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上的莲叶楸俱都长得格外奇形怪状，有俯身倾倒作拱桥状的，有树干扭转多圈呈麻花状的，更有所有树枝褐皮皴裂，自上端断折开，勉强连着一层树皮，垂挂下来，触地生根的。
　　哪怕是不知情的人见到此景，都会冒出一个念头。
　　这些树很痛苦。
　　三人打起精神，小心从树枝间挤过。阔叶时不时发出隐忍的颤声，仿佛被擦到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艰难穿过这一小片遮天蔽日的怪林后，一棵巨大的古树躯干赫然横在当前，高逾两丈，宛若要塞城墙。在其背后，东崖诸山那藏在云雾后的高耸峭壁已隐约能见，黛影虽浅，但已经能感受到那森郁压迫的气势。
　　展行云跃上近旁的树梢，往左右极目眺望，心里一沉，旋即跃下地来，到树干前查看，其间欲伸手触碰，却猛地一缩，似被什么滚烫之物烫到了。
　　半晌，他方道：“这棵树卧倒前不知有多高，两端皆看不到尽头。这不知是什么树，遗骸上有灵力禁制，贸然越过去恐有被击杀的可能，我们唯有攀过去。”
　　方嫤容好奇地凑近，也把手按到树干上，触手粗糙微凉，和烫浑不沾边。
　　辛桐仰头，倒抽一口冷气道：“亏得方姑娘执意要试灵力范围，否则我们在攀爬的时候，彼此距离超过了两丈，可就棘手了！”
　　言外之意，一来是叫展行云不要执拗于对小姑娘不懂事的偏见，缓和两人关系，二来也是夸奖一下方嫤容，小姑娘独自在外不容易。
　　展行云自是没什么好说的，道也道歉过了，总不能对着一个有点任性的小姑娘点头哈腰。方嫤容却得意了，想了想，对着展行云露出讨好似的笑容：“展大哥，这次我可谓是误打误撞，下次估计没那么好运，所以我一定谨记展大哥的教诲，勤学不辍，好好钻研本门绝学。”
　　“这些漂亮话不必同我说，”展行云一门心思扑在那树干上，目不斜视地道，“你自勉即可。桐桐，一会儿我抛剑上去，在树身上削些凹坑出来供脚踩借力，你们务必紧跟我后头。”
　　方嫤容笑了笑，心道此人大概除了自家师妹，旁人休想得他怜香惜玉，他警惕心高，还是绝了从他地方借东风的妄想，只别叫他当贼防着便大吉大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