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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暖日闲絮(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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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赤雪岭。
这一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集会早早开场,趣物琳琅满目,人群摩肩接踵,遍地洋溢着浓烈的节日气氛。
方流韵一身嫩绿色的衣裙,脸孔丰润饱满,正是十五六的年纪,一边舔舐手里拿的糖画,一边兴致盎然地和身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道:“笑笑,今日不把我爹给的钱用完,我就不回家了!”
她同伴方笑天生一副笑面,只需稍稍一弯眼睛,就笑意满盈:“你哪次不这么说,次次空手而归的也是你。”她低头看了眼裙脚,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天,这地上的湿泥把我的裙子都弄脏了。新裙子呢。”
每当这时,她都会无比憧憬长辈口中岭外繁华的城镇。赤雪岭地界内都是一处处聚居的村落,过个节,不是走街串巷,而是走村串田,虽然集会的排场很大,从东村到西村,热闹不绝,但总觉得差些什么。
她用绢帕裹下几块泥渍,顺手赶跑了一只在裙幅上歇脚的蟋蟀。
方流蕴眼睛咕噜噜转着:“看得上的买不起,买得起的看不上,想来世间女子都有这个烦恼吧。”
方笑掩嘴而笑:“我可没这烦恼。世间美物再多,也不抵得一有情郎。”
“哟呵,可免了,咱们族中那些少年郎一个都入不了眼,盼他们中间出个可托终生的,还不如盼这次集市上能多些岭外的稀奇宝贝。”方流蕴正说着,左侧路经一摇扇少年,莫名被她用目光冷冷一剐,悻悻避走。
许是地上湿泥太滑,那小公子脚下一溜,“砰”地跌坐到地上,哇一声哭起来。
方流蕴啧啧埋汰道:“你瞧,笑笑,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天到头弹十次。”
她说得大声,小公子悲从心起,呜呜咽咽不停拿袖子揩泪。他随侍的小仆想找方流蕴理论,定睛一看是远近闻名的泼辣小姐,心下一怯,只得哑巴吞黄连,扶起小主人赶紧离开便了。
岂料方流蕴喋喋得兴起:“唉,可惜不是鲛人族,否则你兜个袋子在眼底下,一日进账数千珍珠,整个赤雪岭都能买下啦!”
这话引得听者纷纷发笑,那主仆二人面孔通红,小仆忍不住,结巴着反唇相讥:“方、方小姐却不可惜吗?”
方流蕴眉毛一扬:“哦?我何来可惜?”
小仆咽了口唾沫,扶着小公子退开一步:“可惜小姐不是、不是雪蛟一族,否则化水成冰,小姐的口涎能化万万刃,斩遍仇敌,我族又何苦,呃,何苦那个背井离乡,躲在赤雪岭。”
方笑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当机立断紧紧绑住方流蕴的手臂,后者灵力弱于她,一时挣脱不得。
只听她冲着一溜烟逃跑的主仆二人叫道:“我以前倒小瞧了你,臭小子,我先斩了你!”
方笑哭笑不得地劝道:“流蕴,流蕴,想想奇珍异宝,想想岭外仙品,你斩了他们,你家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赔不起。”
周围人早被方家小祖宗的气焰吓得一哄而散,方流蕴挣又挣不脱,气又咽不下,跺脚道:“气死我了,一会儿我要它吃十碗紫莲酿!”
路边有人调侃道:“小蕴啊,你现在去吃吗?喊上我们呀!”
“喊上你们作甚?”
“银旃村的乔大叔都只能吃得下七碗,你居然要挑战十碗,给我们村长脸,我们自然要去一睹盛况啦!”
“……行啊,来啊。”
见方流蕴面色十分不善,好事者乐不可支,一哄而散。
方流蕴一脚踏碎地上一枚不知名蓝色石子,想想还是不解气,对着方笑道:“你说我哪里冤枉他,窝窝囊囊,年纪见长,血性不见长,最可气的是,这样的常有,阳刚气概的倒成了稀罕,你说要是哪天出尘障被攻破了,我们族还有生机吗?”
方笑轻拍她的手:“杞人忧天,出尘障牢固得很。”
“从前咱们族世代居于鹰回谷,祖祖辈辈都以为望神筮祝留下的灵力屏障固若金汤,可结果呢?”方流蕴大是不满,“笑笑,月无常圆,人无长安啊。”
方笑屈指照她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你看你,小小年纪,啰嗦劲比我娘还大,这些话你自己数数,都说了几遍了?天塌下来还有族长长老他们扛着呢,哪次不能化险为夷呢?二十三年前那样的浩劫,不都挨过来了吗?”
方流蕴愣了愣,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总怀疑,二十三年前能化险为夷,并且因祸得福来到赤雪岭这么个宝地,不是五长老他们家的功劳。”
方笑惊讶道:“为何这么想?”
方流蕴叹了口气:“你们呀,还有那些叔伯婶姨,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五长老他们家哪来那么大能耐,叫枯荣璧聚灵,出尘障认主?”
“五长老是没那个能耐,但不是说在逃难时,偶得了上古大神遗留的神器吗?万灵以神为尊,区区枯荣璧和出尘障,当然得俯首称臣了。”
“这你还真信啊?你见过那个神器?”
“揽音筮祝负责保管的,谁敢要来看啊。”
方流蕴龇牙道:“族里但凡有个厉害的器物,祭祀时都会拿出来尊奉,何况是不出世的神物!哎呀,笑笑,你怎么转不过弯来呢!”
方笑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猛地醒悟过来,头大如斗地告饶道:“且打住,我也是傻的,还真听你在那儿疑神疑鬼,从小到大,我可从你嘴里听过太多不着边际的东西了。还有啊,你也别担心这担心那了,就无忧无虑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说真的,笑笑,要是果有一日,出尘障……”
“呸呸呸,少乌鸦嘴。咱们玉参族才过了几年安担日子啊,好容易安定下来的。”
方流蕴摇头道:“你呀你,就你这性子,还整日憧憬岭外,就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得了。”
方笑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跨过一个浅坑:“此言差矣,我还憧憬做那天族的至尊呢,难道就要去做吗?”
“那可说不好,你着意潜心修炼,哪日来了登仙的机会,你不就能牢牢抓住了吗?再往后若有因缘际会,即便坐不上至尊宝座,也能捞个仙官要职做做呢。”方流蕴讲得那是头头是道,沿路碰见个卖灵果的,顺手买了一袋,粒粒小巧玲珑,放嘴里齿颊生香。
方笑道:“大话属你最爱说,偏修炼属你最懈怠。”
方流蕴也不臊:“我爹请大长老给我卜过卦,言我该做谋士。不修炼也罢。”
方笑也拈了一粒果子入口,噗嗤笑道:“那将来,我做一等一的仙官,你做我心腹谋官,咱俩齐享荣华富贵。”
“甚好甚好。”
“哈哈,方先生,受我一拜。”
“岂敢岂敢,笑笑大人快快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