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璧》不呆

150、第四十五章 鹰回旧乡（4）

　　是非童子一脸待价而沽的高傲，拍打她不依不饶的手:“偏不偏不……咦？那是谁？”
　　她翻身跳下床，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趴到窗边。方嫤容一忍再忍，冲着她的后脑勺无声挥舞两下拳头，到底架不住好奇心，跟着凑到窗边。是非童子嫌弃地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方嫤容忙着探头张望，没空跟她较劲。只见一名蓝衫男子从不远处的柳树下经过，此人五官秀气恬淡，身形瘦弱不壮，肤色白极近灰，像是气血不足而致，但看他行动步伐，又不像抱恙在身。
　　她道是谁，这不是那仨人质其中的一个嘛。这位是不是没有恢复好，脸色看着那么差。
　　她目送他远去，回过神时后背已沁出一层冷汗，她微微一惊，只觉寒气顺着背脊直上脑后，整个人莫名其妙打了好几个寒噤。
　　“唔……”身边的是非童子突然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叹道，“这是个倒霉蛋啊。”
　　方嫤容正满肚子狐疑，几乎是立刻接话:“哪里倒霉？”
　　“你没看他长得跟个病鬼似的，他跟你一样，是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畸的，你是生相邪门，他是……记得每一世都怎么死的。所以这精气神还怎么好得了哦。啧啧，可怜。”
　　方嫤容听完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发抖，退一万步讲，就算有所感应，也是天涯沦落人，该同病相怜才对，怎么反而如此不适呢。
　　她越想越发怵，伸手把是非童子揪下来:“别去窥探那人私隐了，他和周大哥关系很好的，你小心周大哥生气。”
　　是非童子心虚，嘴硬道:“我怕他？”
　　方嫤容道:“你还是先告诉我，周大哥在屋外说了些什么吧。”
　　“哦，这你就不怕他生气啦？”
　　“你开的条件我答应你就是了。”
　　是非童子手一挥，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纸和笔:“来来来，签字画押！”
　　方嫤容照办后，她舒心地拂了拂胸脯:“其实他俩也没说什么。”见方嫤容脸色一变，她忙打哈哈，“开玩笑开玩笑。咱们言归正传言归正传。”
　　是非童子开始一人分饰两角绘声绘色地复述，原来说来说去，仍说的柳凭纱的事:一个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方嫤容既无残息却能激发无往界的共鸣，一个便问方嫤容和枯容璧之间是否曾有机缘，紧接着提到一桩陈年往事，说那柳凭纱刚被临风派带到赤雪岭时重伤差点不治，突然有一天伤愈如初，据她言称前夜曾发一梦，梦中乃枯荣璧显灵相救，真假不可考，虽然人奇迹般地康复了，但信者寥寥。
　　由此，柳烟梨遂怀疑问题出在枯容璧上。恐怕当年柳凭纱果真是受过枯荣璧的恩惠，伤势沉重时魂魄元神俱弱，灵力扰动之下，一片元神气息意外遗落璧上，亦不无可能。
　　方嫤容没想到自己听到的内容几乎已经是全部了，不由心疼起自己的签字画押。是非童子演得不亦乐乎，她却绞着两只手，渐渐坐立不安。也对，周缓意和柳烟梨能商量什么，要么是如何善后，要么就是柳凭纱的残息。
　　残息一事好不容易尘埃落定，谁知竟节外生枝，周缓意本就心结难解，这么一来肯定死灰复燃，要去枯荣璧里找上一找才肯停歇。
　　方嫤容茫然地盯着自己搓得发红的手背，心内隐隐有一种预感，这次也许会让他找到什么。
　　是非童子在她面前手舞足蹈:“你听见没有，周缓意也认为揽音会招离魂入体的法术，你记得要时不时地提醒周缓意，让他别忘了顺道找揽音帮个小忙。”
　　方嫤容兴致缺缺，怏怏地缩进被子里:“你是不是缺心眼？小忙……周大哥再加个你，大筮祝不发狂才怪。他是真的想杀周大哥，你没发现吗？”
　　“哎呀，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把误会解开了，不就能冰释前嫌，互帮互助了嘛。”是非童子乐观地打了个响指，端起茶壶美滋滋地呷了一口。
　　方嫤容心不在焉地摆摆手，合衣躺倒:“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我困了，你自己去找周大哥商量吧。”
　　她翻身滚到里侧，很快便一动不动了。
　　是非童子颇为扫兴，扯下木架子上的衣衫往肩上一披，倒也合身。
　　“喂，你不会在哭鼻子吧？”
　　“求你了别吵我。”
　　是非童子吐了吐舌头，活动几下筋骨后，上门外溜达去了。周缓意端着药罐回来，就见屋内静悄悄的，不忍再吵醒方嫤容，便轻轻卷下藤帘，掩门退出屋去，只将药拿去炉子上煨着。
　　约摸一个时辰后，方嫤容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一抹脸，腮旁鬓边皆是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梦里把她使劲盯着的那双眼睛，她几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剔透纯净到它的主人有任何乞求，都会叫人无端心软答应。
　　而那个柳枝绿丝间穿行的蓝衣男子，分明就是那双眼睛的主人长大成人后的模样。那眉眼，那脸型，任谁看了都不信不是同一人。
　　方嫤容好像知道为何仅是远远看到他，自己就毛骨悚然了。因为她曾在停筝峡怨枕亭的戾灵幻境里，目睹他血淋淋地，死于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