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世钗》倾木

3、三

　　三、

　　接那梓回来的路上肖远君的电话就过来了，说暂停那梓这几天的通告，他会去调查这件事。
　　“调查个鬼啊，一定又是个狂热的粉丝。”说实话肖错堵了一路车，正好一肚子火，和肖远君也没好气。
　　“没那么简单，她情绪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跟没魂儿了似的。”
　　的确，副驾驶上坐着的人，偏着头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窗外，没有情绪写在脸上，但这样空茫的神色，才更让人担忧。
　　“你照顾好她，先挂了。”
　　“不是粉丝。”后座的廖宇说，“那人冷静得厉害，像是安排的。”
　　“哼，安排？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东合这么大的资源，谁不想拉关系合作啊，不想混了？”
　　“中天敢吧。”
　　“他敢，他是敢，那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也许就要看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一天下来，那梓始终无话。木然，灰白的脸色，看不穿内心。视线也只钉在某个点上，像是要看出个窟窿来。
　　廖宇在一边不住地叹气，之前说了那么多劝慰的话，却连个回音都没有。他终于两手抱着头，俯身下去，一筹莫展。
　　肖错的烟已经抽了两包，还要去拆第三包的时候，那个沉默的人终于出了声。
　　“别抽了。”连声音也是飘忽的。
　　“别抽了，别抽了，你要是早说句话我早就不抽了。”可说话间还是拆开了，想抽出一根，犹豫了下，又整包扔到一边。

　　网络上这段视频在疯传，接着上了各大网站的首页。尽管最后那段镜头有些摇晃，但那才是最博眼球的地方。
　　在一方安全的角落窥探别人的疮疤，再施舍一些悲悯，是隐藏的人性。
　　肖远君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其实他一直在观察那个女生。
　　从头到尾，她一直很镇定，镇定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台上影迷都雀跃得怎么似的，唯有她是根本不曾在意，甚至最后说出那个问题被拉走时也没有一点紧张的意思。
　　这就不对了。

　　“老钱，这边。”肖远君已经在包厢等了一会儿了，探出头看时钱坤正好进门。
　　小个子，很胖，腿尤其短，肚子挂在腰间摇摇欲坠。头发锃亮，金质的项链戒指一应俱全，完全不把一副暴发户样子藏一藏。
　　“就知道你得找我。”钱坤坐进包厢，故作神秘地把门关好，“这事儿，怪我。”
　　“那女的，是周嘉信以前的女朋友。我开始也不知道，出事了一问才说的。”他垂头丧气的表情做得很累，演得辛苦，比起他自己手下的那些演员可差多了，“结果害了那梓。”
　　“说什么害不害的，在这行，没点抗压能力还真就别混了，不提这事了。来，喝酒！”
　　“那可不一样。这种事没人说，隔着层纱，糊弄小孩子们不在话下。若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就是众矢之的。”
　　肖远君没有搭腔，只是意味深长地摩挲着酒杯，眼光也是不明深浅。
　　“这事儿这么办，中天的错，我得担着。周嘉信不能用了，过几天我联系他们往各大网站报社发通稿，就说他抛弃女友，那女的是冲他来的，这样媒体和观众的矛头也就转了。”
　　“刚走红的艺人，你舍得扔？”
　　“雪藏个一年半载，到日子解约，捧他几年我们仁至义尽了，做下属的总得以大局为重。肖哥，我这善后工作的诚意你是看得见的。”
　　钱坤一边说着，一边夹菜，脸上冒着油光，堆着笑，快要挤没的小眼睛里带着点捉摸不透的阴。
　　“老钱，还有什么话就一起说吧，我们俩不用拐弯抹角的。”
　　“肖哥果然是明白人，虽说这事儿怪我们，但也是无心之失。现在，周嘉信一旦弃了，就青黄不接了，公司早就签了个男的，绝对是块料，但一直没人提携，下部电影让那梓带带他。”
　　说了半天终于说到重点了。
　　为了一个新人不惜血本，可见这新人不简单，值得钱坤费这些心思。可是对方面上功夫做得滴水不漏，总没有拒绝的理由。
　　“算什么大事，哪天让他过来试镜。”

　　后来那梓什么也没吃就躺下睡了。肖错也没逼她，只是自己也没有吃。早就习惯了这么由着性子吃东西。
　　轻轻关上门，留她一个安静的空间。
　　再大的风浪，都只有自己才能救赎，才能泅渡。如果自己想要沉堕，想要腐烂，别人不管怎么做，都是徒劳，只能挽救回一个冰冷颓败的躯壳。

　　廖宇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偷偷看着肖错好久了。也有话，憋好久了。
　　其实也就是个样貌寻常的女人，绝不像是那梓的美，孱弱，清透，惊艳，天生该被人捧着宠爱的模样。她不一样，脸上的线条不那么柔和，眼色清隽而澄明，不娇不媚，连眉峰处的弧度也那般倔强。一个人兀自坚强，还浑然不知，理所应当。
　　这个女人从来就知道为这个为那个，很少想想自己，虽是活的利落痛快，但那有今天没明天的颓废性子，却是让人揪心。尤其是那梓一旦有了什么事，就像那些冰刀毒箭都中了她的身，伤到她的心，疼到内里。
　　似乎只有他才懂得心疼。
　　可是他知道他连心疼的资格都没有。自己算是什么，一个小小的助理，样貌平平，无钱无势。甚至，连讨女人欢心的话也不会说几句。
　　只能笨拙地把一切烂到肚子里。
　　本来就是一辈子也轮不到自己关心的人，可就是控制不住视线总要牵绊着她，心神总要牵挂着她。

　　打火机突兀的声音划破宁静，廖宇回过神来。
　　“你也想想自己吧。”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或许是这气氛太过沉闷了，也许是胸口积压了太多的情绪控制不住喷薄时的躁动。
　　她侧脸上的嘴角像是牵动了一下，便没了别的表情，不置可否的反应让屋里突如其来的尴尬更加明显。
　　“廖宇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他一下子有点慌张。她知道了，她知道什么了，自己的那点心思？低微到自己都不堪提起的心事？如果她知道了，竟然都觉得惭愧，自己凭什么敢去爱。脸竟也不争气地开始发烫，忙低下头，怕被她看到这副丢人样。
　　“过了这件事，我就想办法戒了。”
　　松了口气，却又讪讪地失落。原来不是，原来不懂。有点局促，似乎一下子没法缓过神来，只能落荒而逃。
　　“那，我先走了，有事叫我。”

　　关门声隔绝开一个世界。
　　肖错本来想说，廖宇你别等我了，或是对不起，或是你要的我给不了，但是想想还是都咽回去了。
　　也许该让一个人把梦做的完整吧。即使有一天不得不破灭，也不需要用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动手。
　　太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