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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第二日,林静含没有来,楚雪泽顶着两颊清晰鲜红的巴掌印,也没有出去接待客人。

      昨日他弹了太多的错音,那人确实听出来了。老鸨认定他是个不堪事的,晚上就把人架着连扇了二十个巴掌。

      她年纪上来了,看着多出色的皮相,只要不听话,都舍得下狠手教训,锐利的指甲染着鲜红蔻丹,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下贱的种子,当外头的人都捧着你,装了个清高的公子,楼里你就能横着走了?弹个琴都给我做张做致的,且看看你离了人群几日还能不能起来,且看谁能带得了你走。”

      他被打得有些晕沉,一语未发。老鸨让人泼了凉水,又指天指底地骂他是个“无后畜生”“泼贱人”一类的话。像是要把这些卑贱的称呼刻在楚雪泽的身上,让他即刻认清楚自己的处境。

      骂道了半夜才放了他,楚雪泽一个人艰难地撑着上楼的栏杆,想要摸回自己的房里。

      走到无人处,一双纤软的手扶着了他的手臂,楚雪泽模糊看去,是楼中的一个花娘,叫红嫣,细眉凤眼,好像很是受客人喜欢。此时她看着楚雪泽,眸中很有些关怀。

      他抽出自己的手臂,甩得有些厉害,一时间晕眩起来,在原地踉跄了一下。

      “诶……别乱动啊。”红嫣又想上去扶着他,一时间挨得更近,楚雪泽强打起精神,说道:“红嫣姑娘,自重。”

      他又抽了手,红嫣也没太在意,只看着他的病容,心中又有心疼,又觉得他这病美人的姿态也是好看得紧,漂亮的面容上指印鲜红,显得残忍又颓艳。她伸手想碰一下,被他偏头躲开了。

      不得不说,她早在看见他容貌的第一天,就控制不住地把人盯着,其他的姑娘想必也是这样。要不是碍于楼中的规矩,早就有一群姑娘争先恐后地找他偷欢了。

      楚雪泽将人甩在后面,进了房间就将门关上了,确认身后的花娘没有跟上来,他才躺倒在了床上。

      谁知没过多久,房间门就被推开了,红嫣居然去而复返,楚雪泽起身想要将她推出去,谁知她一个转身闪过,显然是和客人耍闹时练的好身手。

      红嫣轻衣薄衫穿得少,让人的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她举着一个小瓶子说道:“好哥哥,我给你带了药。”声音软如黄莺。

      楚雪泽声音有些冷硬地说:“不用,请出去吧。”

      她却不听,沾了药膏在指尖就要往他脸上擦去。楚雪泽面色冰寒,将她的手拍开了,红嫣一时没拿稳药瓶,滚落到了地上。

      红嫣干脆也不弄这些温情的戏码,总归他吃过就知道女人的好处了。

      她直接蹲下了想要去扯他的裤子,嘴里一边说道:“好哥哥~你还没经过人事,不知道跟女人睡一觉有多舒服,不妨我舍了这身子,与你试一试,之后包准你天天找我。”动作之间,雪白的胸脯被挤荡得越发汹涌。

      楚雪泽紧皱着眉将她的手撕扯开,想将人推远。谁知红嫣一个不稳,扑倒在了地方,薄纱外衣都滑下了肩头。

      “哥哥,让红嫣帮你侍弄一番吧,你品到好处就再也不会说不要这两个字啦。”她趴在地上娇声说着,身子妖娆得像红磷磷的蟒。

      “滚。”楚雪泽扭过头去,只吐出这么个字。

      红嫣因他不解风情的再三推拒,脾气终于上来了,骂道:“还真是个给脸不要脸的,妈妈说的真没错,你就是个命贱心高,怎么,嫌弃我是个妓子脏了,不乐意?

      你不也是个卖的,真以为自己能躲一辈子?给你脸跟你睡一觉还不要,当世家小姐又能看得上你?以后还不是给钱了就要被上的命!”

      楚雪泽不应,扯了布帘子盖住她,抓着人的胳膊往门口拖去。

      红嫣一边被扯着一边骂:“入你娘的没气性的木头!趁早死了还能当柴火烧,光一张好脸有甚用,千人踏万人踩的贱命!”

      叫骂声被关在了门外,也不管外头的或调笑或训斥,楚雪泽兀自回床上躺着睡去了。

      翌日清晨,虽然说是在房中休息,他还是把林静含教的剑招从早练到了晚,她说的,勤能补拙。大抵也能弥补一下时间吧。

      巧的是,连着来了半个多月的林静含,今天并没有来。不来也好,楚雪泽想着,自己现下的模样当真不想被她见着。

      练完剑他就去洗了澡,出来后楚雪泽打开了窗户,任晚风吹了进来,他坐在榻上倚着窗棂,外头对着的是没有灯火的街巷,晚上正在热闹的街道在另一边。

      楚雪泽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佛把玩着,昨晚老鸨说他是下贱胚子的话,花娘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话,他都没办法反驳,但又忍不住想,若他当真有个极尊贵的身份,会是个什么光景。

      这个玉佛是他九岁的时候,从一个疫病死了的小孩身上摸来的,也是在那个地方,他第一次遇见了林静含。

      他名叫楚雪泽,听着像是个诗书之家里出来的,但其实并不是。他家在北方世代务农,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起名雪泽,不过是他出生那日下了大雪,雪给麦子盖了厚厚的一层被子,昭示着丰年将至。下雪的恩泽,他没文化的老爹就给他去了一个村里最体面的名字。

      九岁那年他被拐卖了,和一群或嚎啕大哭,或瑟瑟发抖,不明所以的小孩塞进了马车,进了一座城,关进了一处地窖里。

      不见天日,逼仄的环境里关了十几个孩子。楚雪泽能闻到地窖里原来的有些霉菜味和土腥味。他们每天只有一餐,吃得是熬烂的菜叶子。

      地窖了有一个小孩,一开始和楚雪泽是在同一辆马车的,穿得比所有的小孩都要好,身上衣料好像带着光泽,头上还戴了个小金冠,那大概是楚雪泽第一次知道金子是什么样子。

      所以他的小冠很快就被拐子扯了下来,还被摸干净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小孩子从没被这样粗暴的对待过,便开始呜呜地哭,没有想其他的一样张开嘴嚎啕大哭,看得出家教甚严,只是不知为何会被拐来。

      当时刚过了元宵,天气还是很冷,楚雪泽看他冻得嘴唇青紫,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将人抱住了。

      小孩被冻得受不了了,感觉到有人抱他,也只能将人赖着,寻些暖意。过了一会儿,他微微地张开了嘴,吐出了一枚玉佩,是玉佛的模样。楚雪泽看见了,也没有说什么。

      地窖里吃得不好,住得也恶劣。原先一群白胖的孩子,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来。早春来了,地窖里缺衣少食又不干净,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孩开始断断续续地生病,一会说好冷,一会说好热。

      楚雪泽也和拐子说了小孩的状况,可根本没人在乎,他们才不会出买药请大夫的钱,那也容易暴露,引来官兵打拐。

      最后他只能挨着那小孩,将每日的菜叶汤一点一点地喂给他,开始他还能吞咽,但是很快的,连喝汤也不能了。

      生病的小孩极糊涂,只是迷迷糊糊地喊着“母后”,说自己是三皇字,叫李昭,再就是将他在皇宫里的日子,什么都讲,事无巨细,只要还能记得的都说了出来,好像不讲就没机会了。

      那时候整个地窖的孩子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楚雪泽也不懂。他只会种地,不懂什么父皇母后的东西。但小孩日复一日地在他耳边念叨着,他也就把这些话记住了。

      最后小孩还是死了,头天晚上他一直高烧不退,本来就病得没什么力气了,还在喊着“疼,全身都疼”的话,楚雪泽只能拿着他的手,又试着喂他喝已经冷掉的汤,却半勺也喂不进去。

      没办法了,楚雪泽也累极了,只能抱着他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就察觉到了他怎么也捂不暖的身子,又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才知道人已经没了。

      接着就是另外的几个孩子生病,都是同样的状况。有小孩挣扎着去拍地窖的门,却无人回应,已经三天没有人来送饭了。

      孩子们一个一个地倒下,楚雪泽体魄虽好些,但也扛不住病了。他忽然意识到,这或许不是寻常的生病,是老人家口中的,能毁掉一座城的瘟疫。

      又过了三天,地窖里已经有三个小孩的尸体了。一时间人心惶惶,小孩们撑着病体,哭叫着拍打地窖的门,但仍旧是没有回应。恐怕真的是瘟疫,拐子们把他们丢下了。

      楚雪泽没有和他们一样去拍门,没有吃的,他为了保存体力,只能让自己睡过去,只是不知道哪一次睡着了,就不会醒过来了。

      再一次醒过来,活着的孩子只剩他和另外两个了,地窖里一片死寂,他听见了老鼠的声音,垂眼看去,一直老鼠在一个尸体上扒拉着。小孩子的手臂嫩,死了两天,肉一扒就烂了,腐落成一小滩。

      他死了,也会变成这样吗?

      楚雪泽昏沉的脑子动不了了,他撑着起身,踩到了一具尸身,摔倒在了地上,磕破了脑门,才终于略略清醒了过来,绊倒他的,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孩,那枚被他含在嘴里藏着的玉佛,从他的衣襟里滑落了出来。

      或许很值钱,等他出去以后会用得上的,楚雪泽这么想着,拿走了那枚玉佩,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走到了那扇几块木板钉在一起的,积着厚厚污迹的地窖门前,他捡起了一块石头,缓慢地,轻轻地敲着门。

      “笃,笃,笃……”不大的声音在地窖内回荡着,也敲醒了剩余的两个小孩,他们试探着爬了过来。

      最后三个人开始接力地拿石头敲门,虽然他们病得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了。

      一日后,又死了一个小孩。

      敲门的工作没有停,但是,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这应该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楚雪泽看着那个躺在脏污地上的皇子尸体,已经腐了大半,他想着也许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师娘,里面好像有人。”

      带血的石头滚落,这是他彻底晕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女孩子清凌凌的声音。

      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带着惊喜的笑:“你醒啦!快来喝药吧。”女孩的脸上裹着一块布巾,看不到脸。

      她端着药就要喂他。楚雪泽听着她的声音,知道就是她发现了地窖里有声音。他想接过碗却没有力气,只能喝着她一勺一勺喂过来的药。

      “我叫林静含,你叫什么名字?”

      楚雪泽想回答,但是女孩的勺子递得密,他愣是寻不到空隙开口。

      但她一个人说得也挺自在的:“你们被关在地窖里一定不知道,广霍城起瘟疫了,这离我们住的山近,我师娘是医者,我跟她就下山来帮忙了。”

      “静儿!”

      她听见了师娘略带警告的声音,吐了吐舌头:“师娘是来救人的,我是偷偷跟下来的,你不要学我不听大人的话自己偷跑哦。”

      从头到尾他都没说上一句话,但是这个姑娘却半点也不在意,她似乎很擅长自言自语。

      转头看出去,刚刚说话的女人,头发包着碎花布,正守在药炉边看火,另一个还活着的孩子就躺在他旁边的小床上,还没有醒过来。

      女孩喂了药,又要开始给他喂粥。楚雪泽饿了多日,他已经能抬手了,就接过了碗自己吃起来。

      “你别着急,要一口一口地慢慢吃。”她嘱咐完就去喂那个还没醒的小孩,只是比喂醒着的困难得多,一不下心就漏了出来,她总得是不是拿帕子去擦。

      楚雪泽一边喝粥一边看着,他在想,自己没醒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这样喂自己的呢。

      喝完了粥他就想起身把碗给洗了,林静含赶紧过来按住他:“你先好好休息,不然浪费了我师娘的药。”

      他只好又躺下了,“谢谢,”他对林静含说道,“我叫楚雪泽。”说完微微退回了被子里。

      女孩见这个瘦小腼腆的男孩和她道谢,笑着回他:“不用谢,你的名字很好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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