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后盾 ...
-
【一】
说起今年的世锦赛，可谓是十分的荒诞，令人大跌眼球外加怀疑人生。
首先是团体中流砥柱全能头号热门选手手冢国光的因伤退赛，其次是天才不二带领着失去手冢的残缺队伍，七拼八凑的，在主要对手纷纷失误疯狂送温暖的情况下，居然拿到了多年未夺的团体银牌，要不是吊环确实无人可顶，金牌也不是不可能；第三是全能热门选手纷纷被传染了瘟疫一般的状态低迷，伤病的伤病，失误的失误，放弃的放弃，谁也没想到赶鸭子上架的伪全能选手不二能超水平发挥拿到宝贵的全能铜牌，还顺带将浪琴优雅奖收入囊中。
站在体操队的角度，本次出征堪称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笼罩了一层阴霾的同时又让人看到了希望。本届世锦赛整个赛程下来队伍的综合素质、抗压能力和士气都有了不小的提升，却唯独对于队长手冢而言是个莫大的遗憾。
凭心而论，白石是十分佩服手冢的，作为队长，手冢完美诠释了严以律己一心向队。一方面，他对自己永远比对别人狠，如果别人练到十分，手冢自己就必须练到十二分，另一方面，就算他自己可以成为MVP，但他最大的目标永远是带领队伍取得胜利。
因为实力强劲，手冢甫一进入成年组就开始拖着队伍上大赛，几年下来，伤病积重难返。他甚至无私地为了团体专门练缺项，导致原先掌握的动作因伤病加重而无法恢复，而且也因此有了顽固性肩伤。
白石和不二讨论过，如果把巅峰期的水准放到同一年，那手冢的确是不可战胜的。与此同时，他拥有过人的意志力，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包括强忍严重的伤病上难度和不惜打多针封闭也要上场。
封闭针这种东西，运动员一般在大赛前打，能够暂时缓解伤患处的疼痛感，降低伤病的应激反应，提升竞技水平。少量的封闭无伤大雅，大量的封闭却无异于杀鸡取卵。
今年世锦赛前，手冢肩膀上足足打了十一针封闭。连作为教练的龙崎和身为队医的他都坚决反对大剂量封闭，但手冢本人依旧坚持，甚至说出“即使比赛过后就不得不退役我也认了”这种话。那是白石第一次直面手冢的执念，最终龙崎教练谨慎点头的同时，他也只能作罢。
但手冢的坚持为他带来的却并非如意的结果，早在赛台，他就因伤病过重在做空翻动作时从单杠上脱手跌下，吃痛地捂着肩膀倒在垫子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白石作为队医自是当仁不让，原本正在做准备活动的队友们也纷纷围了过去。
“我没事。”手冢坚持说道，紧接着就要强撑着起身，但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队友们则七嘴八舌地表达了担忧，希望他不要再强撑，但手冢依旧不愿松口，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白石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他知道，如今的手冢俨然已经成为队里的精神支柱，要让他放弃并非易事，待两方都陷入沉寂，他才缓缓开口：“手冢君，我知道你担心自己不能比赛会给队里造成巨大的损失。的确，不否认没有你团体实力会下降一大截，但你的目标是冠军，以现在的状态，你要怎么带领队伍夺取冠军？”
手冢微微一怔，没有反驳他。
“不如多从长远考虑，等伤养好了，明年奥运会再带领队伍登上巅峰，如何？你的伤，据我所知，如果去德国做手术，再辅以有效的复健，是完全有可能在几个月内痊愈的。”
白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让手冢最终不再坚持，队友们也纷纷放松下来，忙不迭表决心再给他加颗定心丸。
“手冢队长，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就算你不在，我们也会发挥出队伍的水平的！”
……
白石从包围圈中出来，才发现不二一直站在外围，神色悲恸地越过众人看着手冢，然后面色苍白地冲他笑了笑：“谢谢你，白石君。”
虽然手冢的不苟言笑让他和所有队友的关系似乎都仅止于训练，但不二仍可以说是队里跟手冢关系最亲近的人，而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无奈退赛，白石莫名地有种无力感和罪恶感，不由得抬手抓了抓头发，本能地避开了不二的视线：“不二君，不用客气，那……我去打急救电话。”
“刚刚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不二平静地说，但这份平静里又似有惊涛骇浪。
白石楞了一下，才找补似地回道：“那就好。”
此后的比赛中，白石发现不二和其他队友的状态明显被调动了起来，可以说，手冢的坚持对于队伍拿下团体银牌、不二拿下全能铜牌功不可没。
也是从那时起，白石渐渐理解了手冢对于不二而言是十分不同的存在，不是同类人，不二却始终会被手冢坚强的意志力和对胜利的执念打动，从而激发出强大的能量。
这是好事，却也未必是好事。
【二】
世锦赛的戏剧性场面令人不由得遐想奥运年手冢回归后的队伍能有多强大，不二作为头号功臣也首度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无懈可击的颜值、飘逸有力的身形、滴水不漏的质量以及巨大的难度发展空间，很多人针对他的难度和成套发展也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和优美的遐想。
不二就曾指着手机屏幕上网友给他编的终极单杠成套里的“卡西纳接科瓦克斯”无奈地笑：“大家对我的期待真是太高了，这两个动作我压根就没练过，更别提做成连接了。”
彼时白石的回应是：“也不是说完全练不出来吧。”带点开玩笑的口吻，但他的确是认真的。
“看来白石君对我期望很高嘛，显得我十分的无能。”不二摇头叹息，白石却分明看到了他眼里促狭的光。
大空翻是国际体联鼓励的方向没错，但大空翻成套对身体素质的要求更高，失误率往往也会更高，综合考虑D分、E分和成功率，不二倒也不是必须练，但练不练和练不练得出来并不是一回事，白石深知天才的自尊心比谁都强。
不二上大赛要比手冢晚几年，主要作为团体打工人的定位出战，一般在团体决赛中比四到五项，今年是第一次比全能。而他之所以被称为天才，是因为第一次上大赛那年单杠和自由操临场加难度完美发挥帮助队伍意外逆转拿到团体铜。赛后，不二云淡风轻地表示在正式比赛中是第一次用这个成套，赛前在训练馆和赛台也都没有练过，没想到居然没有失误。
大家对不二的评价亦是出奇的一致，天才、三项高手，云淡风轻，好像只要他上了器械，一切都能为他所掌控，但无法否认的是，他始终笼罩在手冢的光环之下，唯独这次世锦赛是个意外。
白石对于不二的全能走到公众视野并不意外，在他看来，不二就像一块璞玉，等待着大家发现他真正隐藏的实力。
不二的优势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整体动作规格高，质量和裁判缘均不错，得分能力强，只要裁判不是闭着眼睛打的E分，吊环以外其他五项的E分往往能比别人高出一截。二是成套的失误率极低，目前在大赛上还未出现过大失误，即便是小失误，数量也屈指可数，被教练龙崎生动地评价为“技术可谓是无懈可击”。三是神乎其神的落地技术，只要他上场，脚下就好像生了根，落地总能纹丝不动，而成熟的落地技术往往意味着一个落地就能比其他选手多赚0.1-0.3的E分，该技术也因此荣登“体操队十大未解之谜”之首。
当然其痛点也十分明显——吊环，不仅难度满打满算只有5.2，质量也很一般，由此导致了他全能的毫无竞争力。要不是本届世锦赛实在无人可用，预赛中不二理论上不会上吊环，故而也拿不到全能出战资格。此番上场前不二还和他开玩笑抱怨居然要比吊环，说不定还要上全能，没想到因祸得福，反而因此拿到了全能铜牌，也让大家看到了作为多项选手的他潜在的全能实力。
【三】
“白石君，谢谢你的鼓励。”不二叹息了一声，实话实说，“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驾驭全能，毕竟练全能以后伤了的多项选手也不在少数。”
白石知道不二的顾虑，毕竟单项选手往往只要练好一两项，全能选手却需要同时兼顾六项，任何一项的过度瘸腿都可能导致全能成绩的下滑。而且全能选手如果在预赛和团体决赛全勤，便至少得打满十八项，再加上1-2项单项决赛，一场比赛完整比下来往往疲惫不堪元气大伤。
但有些事情如果不去尝试就注定不会有机会。
白石抿着唇思虑了一番，然后咬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边继续按摩一边语气郑重地说：“那我就从自己的角度给建议了，仅供参考。我看过你的训练情况，以你的转体能力，自由操升级后直1260接前直360以及前直900应该不算难，难度加到6.3就比较理想了。单杠也好说，你不是正计划把直体特卡180加入成套，成套难度加到6.4吗？跳马就保持现有的优质侧手翻990即可。鞍马……至于老大难吊环，我感觉你其实并没有怎么练，如果能有6.0难度，即便质量一般也不至于太拖后腿……”
白石大咧咧地表达了他的看法，手上的动作似乎也因抒发感想而激情满满。不二沉默地听着，有对有错，但某种程度上说他的确有在用心关注自己的训练情况。
叽里咕噜地啰嗦了一通以后，白石言简意赅地总结道：“而且你的E分优势确实明显，这样的话，我认为你的全能还是有竞争力的。”
“嗯，小堇也找我谈过话，问我要不要试试练全能，希望我偶尔也要肩负起队里的责任。”
“小堇？”
不二轻笑一声，不禁扭头看了一眼白石错愕的神情：“我的教练，也是手冢的教练。”
白石作恍然大悟状：“你是说那个老婆婆？”
龙崎堇，可谓是国家队一神人。体操队教练不仅需要指导队员们完成动作，还涉及到辅助和保护队员做动作，出于体力方面的考虑，女教练一般不会指导男队，在女队也是负责平衡木教学为主，唯独龙崎堇不同，以其铁腕的作风铁血的手段力排众议成为男队教练组一枝花。
看着很可怕的样子，没想到私底下不二还给取了这么个绰号，真不愧是队里的腹黑贵公子。
不二又抖着肩膀笑了一会儿，这才接口：“其实小堇在训练上还是挺尊重我们的意愿的，我之前不爱练全能她也没逼我。现在想想，我当时不想练全能有一方面原因就是手冢太强了，我本能地逃避与他的较量，而且我也不太愿意练吊环，身体条件不适合，练起来就没那么得心应手。”
白石点点头，很坦诚地说：“嗯，手冢巅峰状态的确看似不可战胜。”
然而说到这里，话又转了个弯：“这样的话，你又何必跟他比呢？手冢也不是每次都能拿到全能冠军，放眼全世界还有那么多全能好手。”
不二听着白石的侃侃而谈，默默地攥紧了手。
“其实像你这种天才型选手走到这种境地，往往都会有一种怯意，到底要不要更努力，也许会比现在好，也许会因目标过于广大而落败得更凄惨晚节不保，更何况前面横亘着的是手冢这座大山。但我觉得，既然你对未来还有另一方面的考虑，不如在当下再拼一把，把目标放在战胜自己身上，争取让最后的比赛不留遗憾。”
待白石说完，不二只感觉内心充满了沉甸甸的暖意，不由勾起了嘴角：“嗯，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跟小堇说的。”
原来不二心里也早就有了决断，只是来听一听自己的想法罢了。
白石不禁微笑起来，眼睛里流露出温柔笑意：“那我就是你的坚实后盾。”
不二怔了怔，转头瞥了白石一眼，见他眼里满是真挚，像映着半面星光，闪闪烁烁的要揉进心底，半晌他的声音才传了过去：“谢谢你，白石君。”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后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