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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Disqualification(中) ...

  •   汹涌而过的河流,望不见的源头,蓝得耀眼的苍穹,亦真亦幻的霓虹。
      鲜血染红的堤岸,看不清的容颜。亘古久远的悲伤,游离不去的彷徨。
      神盾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刹那浸没视野的所有;女子惊慌而焦急的面容,在眼底刻下无法抹去的深痕。
      长矛犹在胸口轻轻颤动,心脏的痛楚已然麻木;死亡张开翅膀渐渐逼近,所有的色彩渐渐融合成漩涡。
      放不开的,终究还是那一抹伸出手却分明再也无法企及的身影。
      喉间的声带似乎在震动,在呼喊,却只看见,泪滴坠落的形状。
      “救救我……救救我,雅典娜——”

      我蓦地从床上坐起,睁开眼睛。
      出现在我眼前的再不是色彩鲜明的河流与堤岸,铺天盖地的灰色洪流再度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我的视野。寂静而黯淡,即使高贵而华丽也掩不去的死亡气息。这分明是朱狄加的偏殿,也是我已经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令人疯狂的并不是失去本身,而是得到之后的失去。
      对我而言,每一次从梦境中醒来,都是再次开始的死亡。
      也对呵,冥界原本就是死亡的国度。
      “进入此门者,须放弃一切希望——”
      而我是潘多拉,继承了那个将绝望释放而将希望囚禁的女人的名字。
      三年前在哈迪斯陛下灵肉融合失败之后,双子神将我带到了冥界。
      尽管圣战失败后雅典娜将一百零八魔星封印,然而冥界并不是只有一百零八魔星,圣战相对于冥府所存在的真正意义而言却渺小得简直不值一提。掌管并代表着死亡的冥府是整个世界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死亡尽管给生命带来了无尽的恐惧,然而若是没有死亡,没有人敢想象事情将变得多么可怕。一切的人事物诞生,然后灿烂,然后消亡,这是最基本也最普遍的规律,是世界经历了亿万年的发展却依旧生生不息的铁则。
      雅典娜的封印其实只是关闭了由冥界到地上界的通道而已,所以亡魂还是能从地上界汇集到冥府,接受审判,洗涤罪孽,甚至转世轮回。而冥斗士们则是与他们相对应的魔星以及冥衣被封印,在圣战的先兆出现时纷纷苏醒在被选定的人类身上,使他们成为这一代的冥斗士。
      然而在一百零八位冥斗士中有三位是例外,他们就是被称为“三巨头”的天猛星拉达曼迪斯、天雄星艾亚哥斯和天贵星米诺斯。毕竟维持冥界的秩序还是需要他们的,所以他们无需经历觉醒。这便是他们与普通冥斗士最大的差别,也是他们如此强大的理由——毕竟不需要每一次都经历与□□的磨合期。而且,冥斗士的力量是随着魔星觉醒而拥有的,并非自己锻炼得来,因此在运用方面还是有着偏差的。三巨头就没有了这样的顾虑,掌握了千百年的力量早已无比熟悉。
      在冥界,那个起初被我误以为是宇宙的东西竟然显现为人形,那便是哈迪斯陛下的灵魂。作为哈迪斯陛下这一世的姐姐,我自然拥有地位与特权,然而我却明白让我得到这些的更重要的还是双子神赐予我的力量。
      或许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不过……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我不在乎。
      我只是机械地履行着我的职责而已。
      在这个黯淡的灰色世界中,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曾经抱怨过上一世自己的平凡,做着十几岁的青少年们特有的幻想;我曾经厌烦过这一世父母国度的宠爱和保护,以及一边留恋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一边又想要回去的贪婪心态。
      现在回头看看,这一切都是如此的愚蠢而天真。至少那个时候我的世界还有色彩,只是那些照进我生命的光芒闪耀得令我一时辨不清了方向。
      现在我“如愿以偿”,有了强大的力量,美丽的容颜与缎子般的长发,以及无限接近永生的可能。住在华美的宫殿,身份高贵,肩负着“神圣”而“伟大”却又“神秘”的使命。
      但是我却多么希望那依旧是那个年少无知的我的妄想或者幻梦,在母亲的叫喊声中嘟嘟囔囔地抱怨着醒来,悠闲地伸个懒腰,然后望见那个小小的却无比温馨的卧室。
      我记得有一次,由于家里的装修,而将客厅一角的一个装饰性柜子移开了。那个柜子自我记事起就已经静静地站在了那里,所以移开后每当我望见那个空落落的角落,总会有不习惯的感觉——好像丢掉了什么东西一般的失落。
      而我现在的心情,大抵如此。

      原来人生,从来都是一个失之交臂的过程。
      一切都要等到因为自己的轻率而失去,才会发觉那些东西真正的价值,还有……它们曾经在生命中占有的价值。

      “潘多拉小姐,拉达曼迪斯大人找您。”一个杂兵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报告。
      我从澎湃的思绪中回过神——一同回来的或许还有一些灰色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杂兵松了一口气正要告退,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战栗,伴随着电击流过身体一般的麻痹感。短暂的麻痹过后,是从身体深处透出并蔓延至四肢百骸的难以忍受的疼痛。那种剧痛是如此的令人难以忍受,使得他只能倒在地上抽搐,然而却无法宣泄任何,连张开嘴发出惨叫也不能。
      我讨厌噪声,怎么能让喧哗污染了哈迪斯陛下神圣的殿堂,
      “下次再不通报就随便闯进来,可不止是这么小小警告一次这么简单了。”
      “是……是的,潘多拉小姐……”
      “还赖在这里干什么,想再来一次么?”
      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个杂兵慌乱地告退后落荒而逃,寂静重新笼罩了房间。我有些茫然地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一个在荒野中不知所措的孩子。
      忽然一阵无法言说的冷意从背脊浸来——不、那不是我!那是潘多拉,不是伊蒂薇尔,更不是……更不是……
      不对……潘多拉就是伊蒂薇尔,伊蒂薇尔就是潘多拉,还有……还有……
      我痛苦地闭上眼抱着头跪倒在冰冷的石地面上,手指深深地插入头发。眼前又出现了许多纷纷扰扰的记忆碎片,温馨的平淡的欢笑的,零零碎碎,细琐繁杂。那是……那是伊蒂薇尔,对,我记得的,那个十四岁少女。
      忽然又有一些东西在记忆的深处扶了起来,太过纯净的天穹,奔涌不息的河流,金色的神盾闪耀的圣洁而悲悯的光,无能为力的泪水——是那个梦。
      这又是谁的记忆?
      “……女神……雅典娜啊……我请求您……”
      “救救我……救救我,雅典娜……”
      那些祈祷,那些呼唤,为什么会是雅典娜,为什么偏偏是雅典娜?
      “不……不给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让你动瞬一根汗毛!”
      红色的记忆与灰色的世界,明明是我潘多拉才对。
      到底是什么啊……
      我……

      出乎我意料的是,除了拉达曼迪斯,米诺斯和艾亚哥斯也在等我。是什么事情居然能够令三巨头同时惊动?真是有趣。
      “我和艾亚哥斯只是来凑热闹的,事情你问拉达曼迪斯就行。”抢在我发问前米诺斯先表明态度,一如既往地将眼睛遮盖在长长的刘海之下。他的话换来了艾亚哥斯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瞥和拉达曼迪斯含义不明的一记冷哼。
      “拉达曼迪斯,这次出了什么事?”我也懒得废话,直接点名。
      “是这样的,潘多拉小姐。两位冥斗士——天兽星斯芬克斯法拉奥,提前觉醒了。”
      居然是提前觉醒?很好,非常好。
      所谓的提前觉醒,就是在雅典娜的封印失效之前,个别魔星便在这一代相对应的被选中的人身上觉醒的事例。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许多可能性,当然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我的工作要来了。
      在目前的冥界中,只有我不受封印限制,而且由于拥有那条手链而可以往来于地上界与冥界之间,因此我便要前往地上界,将已经觉醒的冥斗士带往他们该去的地方——也就是这里,冥界。
      “不愧是天字魔星,竟然能够提前觉醒。我会马上前往地上界,将哈迪斯陛下忠诚的战士带回冥界。”我说着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掠过眼前的三巨头,“当然,在这段时间内陛下的安危与日常生活暂时交由……拉达曼迪斯负责。”
      “是,潘多拉小姐。”拉达曼迪斯神色自若地受命。
      另外两人不乐意了:“为什么是拉达曼迪斯?”
      我微微挑了挑眉,现在的心情由于将要去地上界而正好,因此便难得耐心地解释:“首先拉达曼迪斯看起来最可靠。其次……米诺斯,鉴于你有被尚未完全觉醒的陛下叫过大姐姐的不良前科,你被排除了。”
      米诺斯默然,艾亚哥斯追问:“那我呢?”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许久,冷冰冰地开口,声音里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为了不再看到陛下由于好奇而放任你提着他在八狱乱飞结果一没留神差点被你丢进血池地狱的行为,艾亚哥斯,在陛下八岁之前你休想接手陛下的抚养权!”

      这个任务并不难,至少我很成功地完成了,没有再经历如上次一般那么丢脸的失败。将天兽星带到冥界与人界的连通点——哈迪斯城,然后将他送入冥界。
      而我并没有跟着一起回去,而是短暂地停留了下来——带着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怅然与无望的期待,或许还有无法言说的眷恋。
      四楼的阳台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只不过由于三年的杳无人迹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走上去的时候我回望了一眼,看见了自己浅浅的脚印。
      从阳台望出去,是见过无数次的景象,仿佛从眼前铺开的一幅壮丽的画卷。寥廓的天宇染遍大半,下方左边是清澈明净的阿尔卑斯胡,与右边较小一些的天鹅湖遥遥相望。湖水是如此的平静,犹如上好的丝缎,时不时地蹙起温柔的皱褶。
      四周树木葱茏,苍林郁野静静拥簇着沉默的城堡,巴伐利亚宁静优美的乡间景色在视网膜上留下安详的刻痕。一览无余的山丘划出的是平缓而优雅的弧线,绕过阿尔卑斯湖的后方隐隐游入一条交通要道。那曾是中世纪古罗马人建造的一条贸易路线,延伸至罗马再转向意大利。
      “真是可惜了……这样美丽的风景,如果上色了的话,应该更有着震撼人心的魅力吧。”身后突兀传来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却不失磁性,仿佛轻轻蜿蜒过天鹅湖的纹路,只是带起一阵涟漪后就再次无痕。
      “现在是白天,您似乎很闲,修普诺斯大人。”居然无聊到来刺激我。
      我平静地闭上眼睛,任山麓间的风如同情人的手掌一般温柔地掬起我向来引以为傲的如同缎子般的长发。
      身后的人……不,神,没有再开口,只是我可以感觉到他那尽管如同阿尔卑斯胡般明澈得近乎透明却具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穿透力的目光笼罩着我,令我感到非常地不舒服——他的目光比起来无影去无踪的他自己有存在感得多。
      比起耐力,我怎么可能及得上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修普诺斯。
      “睡神大人,请问到底有什么事居然要劳动您亲自来见我?”
      “正如你所说,因为是白天所以现在我很闲。”尽管我并没有回头所以看不出他的表情,然而从声音中我依旧能够敏锐地想象出他唇角细微的弧度。
      “所以?”我自认最近安分守己恪尽职守连任务也一丝不苟地完成。
      “听说你似乎不愿回去。”他忽然换了个话题——不过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笑话不好笑,修普诺斯大人。”我侧过头,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修普诺斯用他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望着我——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在他的目光下我正渐渐变得透明。忽然他嘴角轻轻一提,竟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潘多拉。”
      我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稀薄,最后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对了,有一个人闯进来了,你去看看吧。”
      轻轻捋了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我忽然讽刺地笑了起来。
      “聪明?我要是真的聪明的话,当初就根本不会打开那个盒子。”
      而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至于那个闯入者……
      在我离开的这三年内我在哈迪斯城四周布下了术——或者说是隔绝结界更为恰当一些吧——使得在这里附近的人都会忽视它的存在,就算与城堡近在咫尺也视若无睹。这次由于天兽星的关系我暂时解开了那个术而没有立即复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人闯了进来。我倒要好好看看是什么人这么有胆量,居然敢进入没有生命的、荒芜而死寂的哈迪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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