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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四章 Divarication(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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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艾尔札克身上加了一些小宇宙,直到确保特里同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到海底神殿。经过这么一折腾,我那觉醒度低得可怜的属于我的小宇宙也消耗殆尽了,毕竟鄂霍次克海与爱琴海的距离并不近,更何况由于某些原因只能走海路连河路都不能走的特里同只能绕着亚欧大陆经过日本海黄海东海南海阿拉伯海红海……
想到神话时代我那虽对主神望尘莫及但在所有的神与半神中也好歹算是中等偏上的实力水准我也只能无奈苦笑了。不过比起生命来,丧失力量又算得了什么。至少我活了下来,没有像神话时代的其他许多神祗、半神、仙子一样随着信仰的消失而消逝,也没有再如神话时代一般,不明不白地被……
从体内伸出席卷而来的痛,忽然中止了我的思绪。仿佛凶猛的波瑞阿斯(北风神,黎明女神厄俄斯之子——作者注)席卷而来,驱走羊群般柔弱的白云;又仿佛笼中的野兽终于用利齿与锐爪将铁条磨断,张牙舞爪气势汹汹。万箭穿心或是万蚁噬骨——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熟悉的感觉,是……当初被那个天蝎座战士的毒针刺中的一模一样的感觉!
我本以为它已经不会再发作,更何况现在已经过了那么多时间……等等!天蝎座和水瓶座,冰与水的魔术师,一动用小宇宙就发作的毒……
种种思绪在我耳边轰响,银色的碎片艰难地想要拼成一个环。然而疼痛的潮水奔涌上来淹没了他们,也淹没了清醒意识的最后一片领地。
我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妄图以此来抵御。传闻说天蝎座的毒能让人生不如死,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映入眼睑的光线开始混沌,我仿佛听到遥远的隐隐的水声。疼痛与寒冷渐渐麻木了。我紧紧地抱着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母亲的子宫。
昏暗的,温暖的,小小的,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
“好痛……”
“好痛啊,妈妈……”
“我后悔了……真的……”
“妈妈,带我回去……我要回……家……”
“妈妈……回家……”
原来我依旧没有我自以为的那样坚强,能够面对一切,忍受一切。
在我心中,妈妈依旧是最后的港湾——不是人影,也不是记忆,而是一个温暖的符号。
我又回到了梦境中的世界。明净得如同奥伊米亚康一般的晴空,细碎的斑斓的野花与翩翩而过的蝴蝶,以及向远处温柔起伏地延展的苍茫绿草。
我看见我的爸爸和妈妈,他们携着手走来,在我面前向我微笑;我看见海因斯坦先生与他的妻子,他们的神色柔和而宁静;英俊的弗雷德里希叔父向我招手,他的另一只手牵着长毛犬,动物黑色的湿漉漉的眼睛温顺地望着我;老佣人特蕾莎脸上的皱褶依旧垂着此项,她拎着雕饰精美的金属笼,笼中金丝雀优美的歌声滑出歌喉。
就像一个幼儿园的小孩在大门口看见前来接送的父母的身影,我欢呼着向他们跑去,跌跌撞撞却并不在意,努力地伸出了手,喜悦地想要早点碰触到他们。
很多很多话想说,很多很多事要做,很多很多道歉涌上心头,涌上喉咙。
终止于开启的唇齿间。
所有的东西如镜花水月般破碎消散在你的面前的感觉是怎样的?
只是因为一个小心翼翼的,视若珍宝的,情不自禁的碰触。
我想要的,和我能要的。
犹如水池的倒影,漾起再普通不过的波纹。
所有的温柔,包容,安全感与归属感,就这么如同水中浅浮的虚像,动一动便消散了,剩下的仅有狰狞嶙峋的池底,毫不留情地刺穿目光。
薄纱撤去,所有的伪装都被撕下;我的至亲至爱们,他们的脸由于愤怒而扭曲,眼神厌恨憎恶。我仿佛能听到他们的质问,仿佛能感受到他们的诅咒。
因为我本并不属于他们,却给他们带去深重的灾厄。
无论是自愿抑或是无知,事实就是事实。无法挽回。不可避免。
“爸爸……”我喃喃地念着,一边懦弱地后退,“妈妈……对不起……”
除了无能为力的道歉,我还能做些什么?
除了无能为力的道歉,我还会做些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步步地后退着,一边因为胆小而恐惧着这些已经变得陌生的,没有温情没有关爱的至亲至爱们,一边强行压下心底尖锐的谴责,生怕一旦看清自己的丑恶便彻底跌下崩溃的堤岸。说到底,也不过贪生怕死四字。哪怕是梦,明知道是虚幻的梦境,却因为它的未知,而不敢去承受任何的意外。灵魂被生生撕裂成两半,一半叫嚣着要赎罪,一边拖着另一半转身不敢正视死亡;另一半流着懦弱的泪,畏缩地怀揣着巨大的黑洞一般的罪恶感与歉疚感止步不前。
我想我大概是哭了。之所以不能确定是因为,我反复重复着的对不起三个字的声音的确是渐渐低了下去并带上了哭腔。然而我似乎同时失去了视觉和触觉,没有任何关于改变的感觉,眼前的世界——无论天空还是草地,人抑或是动物——都渐渐变淡变薄消隐无踪,只余下黑暗,仿若亘古寂静的、没有星星或尘埃的真空。
就在那样的黑色空间中我的眼前浮现出少女的身影,紫色长发与碧色的双眸,久违了的纱织。不再是曾经看到过的小女孩,而是一位妙龄少女;我正欣喜地想要上前,却看见那张脸上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高贵、悲悯而圣洁。然而那双眼睛却只有哀伤,深入骨髓的无法言说的哀伤,甚至还夹杂着一点——愤恨?
我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身体忽然变得如此轻飘飘,仿佛与意识脱节。
金色的光芒吸引了我的视线,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前胸,金色的杖柄泛着圣光。
纱织的手依旧保持着投掷的动作。
诡异地,被穿透心脏,却没有血,更没有痛感。
只有濒死的意识是如此清晰。
我无法理解这些的含义。或者,它代表的究竟是什么——隐喻,警示,还是过去,或者未来?而纱织与这一切,与我,又有着什么样的关联与交集?
我无法知道。也,不敢知道。
金色的杖柄忽然发出万丈的光芒,一切似乎都在光芒里被湮没成虚幻。白色的长裙与纱织的眉眼,她伸出的未及收回的手,以及静静扬起的紫色发梢。那光芒汇集成金色的光幕扩散开来将我身周笼罩,模模糊糊间似乎有片段在上演在结束在形成或者再消失,看不真切。
直到那光芒变得稍许柔和,却依旧明亮;恍惚间贯穿我胸口的权杖不知何时已经消失,而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作出下跪的姿势。
“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不会说出去……我什么都不会说!”
“我会保守住这一切秘密,我真的只是是无意间听到而已!求求你们,不要杀了我啊……我不想死,不想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恐惧的,颤抖的,在头顶上方盘旋,宛如不祥的黑云。
我感到自己在神祗的脚下卑微地祈求,企图打动他们坚如磐石的心灵。
为什么?我迷茫地想。
怎么会?我疑惑地想。
想要抬起头,却哪怕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秘密。
我讨厌这个词……
迷迷糊糊间我只觉得十分难受,好像被艾亚哥斯如同在那次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件中对待哈迪斯陛下一样拎在手里晃悠悠地飞,一会儿贴着火河弗列格通在低空飞过,一会又差点被丢进寒冰地狱。额头始终有一丝冰凉维持着我断断续续的意识,恍惚间似乎脸上一片湿润,然后又被略有些粗糙却带着淡淡的如同奥伊米亚康的阳光一般温度的什么东西拭去。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记忆开始渐渐地回笼。
我想起我是伊蒂薇尔,想起我顶着潘多拉的名号,想起我隶属冥界却身处大地,想起一辉、嘉拉缇雅、苏兰特、那个不知名的战士、卡奇亚和雅可夫、特里同、还有卡妙、冰河和艾尔札克,想起奥伊米亚康的天空,鄂霍次克海面上的冰窟,想起金色的小宇宙与生不如死的毒发的痛苦……
我轻轻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骤然长驱直入的光线尽管并不明亮,还是让我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
小宇宙经过那么一消耗又回到了不久前初来乍到的落魄样。席卷全身的痛苦已经消退殆尽,仿佛它从未出现过,那个时刻只是我的幻觉。
和那个时侯一样——人称冰与水的魔术师的水瓶座黄金圣斗士卡妙,你不想当这个第一顺位嫌疑人都难啊,善良的圣斗士先生。
我想着,想要唇角往上翘出一个自嘲的弧度,却忽然僵在了那里。
“……伊蒂薇尔?”
试探一般的声音。熟悉的音色。熟悉的语气。
我转过头,看见他就站在我的“病床”旁边,清峻的下巴线条一如往昔。
企图撑起身体的动作在发觉身体虚弱到可以的时候失败。我眨了眨眼睛,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谢,是你又救了我一次吗?
——想想就觉得虚伪。更何况,我对形势的估计已经再也承受不起一点轻视。
冰河和艾尔札克怎么样了?
——依旧觉得虚伪。冰河的获救与我无关,而艾尔札克的离开,我不能说是罪魁祸首,却绝对算得上是帮凶。
你为什么不趁机杀了我?
——这种问法,不但没有丝毫水平,而且简直是自寻死路。
在我纠结的同时,看得出卡妙也是在努力地思索。一时间,竟然双双沉默。
直到动静并不算小的开门声打破寂静——冰河靠在门边,神色疲倦,身上伤痕累累,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自暴自弃下自虐式训练的产物。
他看见我睁着眼睛望着他,愣了一下,神色间闪过一丝放松与欣然,然而下一秒便被急迫所取代。他重心有些不稳地大步走过来,劈头便问:“伊蒂薇尔,艾尔札克他……”
他居然连平时不会疏漏的敬语都没有使用。
“冰河!”卡妙微微蹙起眉头,终于出声,打断了冰河的话。
我低下头没敢去看他们的表情。
“抱歉,我只能保证……他不会死……”
冰河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逼近了一步,语气前所未有地带着急躁:“请你务必告诉我究竟怎么样了!我感觉到的,那个时侯是你的——”
“够了,冰河!”卡妙的语调骤然变得严厉。冰河一惊,看向他的老师——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也是同样的惊讶吧,毕竟之前从未见过卡妙在训练之外的时间对他的弟子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说话。或许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态度有所缓和,“你先出去……我和她,有话要说。”
冰河看着卡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乖乖地退了出去。
卡妙回过头,看着似乎对此有些不知所措的我:“你由于小宇宙消耗殆尽外加在冰层上昏过去,因此在极度虚弱的状况下发了高烧。现在既然醒来,说明已无大碍。当然你身体里的毒也是造成你那种状况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我,最终还是将话说完:“我已经将毒解除,你不必担心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既然卡妙这么说,那么我并不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卡妙的性格,并不会撒谎。这一点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只有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既然决定将这个告诉我,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决定摊牌了?
我依旧垂着头,淡淡地、风马牛不相及地接下了话。
“你,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吧。水瓶座黄金圣斗士卡妙。”
早该想到的——或许,是因为我一直不敢去想的缘故。
我可不认为黄金圣斗士用的毒能那么简单。而既然在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能对我身上的毒处理,必然是对它甚至它的使用者有所了解。更何况后来我对他身份的确定——他极有可能与天蝎座认识。
既然如此,我并不相信他不会对我产生怀疑。
能够让天蝎座黄金圣斗士用出杀招,并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逃脱的女人——就是这点也足够构成他一直以来观察我的理由。
更何况我已经猜到他动了什么手脚。水瓶座的能力是冰。我想他或许是用一种类似的招数将毒封印——我无法找到更合适的词——了起来,而我一燃烧小宇宙,便熔化了那个封印,才导致毒发。
如果我不能动用小宇宙,那么便构不成什么直接的威胁。
更何况我逃到冰海之后昏迷之前,极有可能残留着带着冥界气息的小宇宙……
脑海中迅速掠过层层思绪洪流,直到现在我才能够真正平静下来分析我当初到底留下多少可能的破绽。
只能苦笑——我是不是该感谢他太把我这个来自冥界的珍稀物种当回事,不动声色地一直观察,所以才把我的命留到现在?
卡妙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地摊牌——或者在这种情况下摊牌。
“发现……什么?”他说,语速很慢,仿佛在以光速思考着下一步。
“我很感谢你,善良的圣斗士。”我自顾自说了下去,“在有足够证据怀疑我的状况下依然伸出你的援助之手。并且在我最虚弱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没有对我动手或是将我交出去。”
“不是这样……!”他忽然说,“我没有那样做是因为——”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住口,但是他显示出的犹豫与愧疚却是那样明显。
愧疚……对谁?
其实他不说我也明白,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圣域内部出的问题。看来我先前的想法应该没错,卡妙的猜忌已能够充分证明。
我不置可否地撑起身,一个决定在我的脑海中慢慢成形。
我愿意再相信卡妙一次,再相信雅典娜一次,再相信……我自己一次。
“没有置我于死地,你不会后悔。”我笑,“好好看着吧。”
左手撑住疲软的身子,右手伸向虚无的远方,穿透重重空间,直指遥遥奔涌亘古不息的冥河,毫不犹豫、咬字清晰地说出无法更改的誓言。
“我,伊蒂薇尔•海因斯坦,在此向神圣的斯堤克斯河起誓,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不对雅典娜及其圣斗士动手!”
冥河女神斯堤克斯,在提坦之战中曾率领她的孩子——胜利女神与力量之神来助一臂之力,将提坦诸神打入深渊塔尔塔洛斯。因此,万神之神宙斯给予她巨大的荣誉,凡以她名义所发的誓不可违背。
斯堤克斯女神黑色的衣袂飘然而至,捧着装满神圣河水的银杯,唇角的微笑神秘而不可捉摸。我用发誓的右手拿起那只装饰华美的银杯,带着好整以暇的表情向着一脸震惊的卡妙随意地举杯示意。
杯沿触碰嘴唇,微微倾斜,河水消失在唇间。
——誓约成立。
微笑的冥河女神无声无息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