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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妖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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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
有雾一样的东西
氤氲流动
妖红成翠
墨韵如烟
雪色惨淡
就是这些色彩
构成了所谓的美丽?
你就在我面前
安座
笑容冷如玄冰
你危险的眯起的眸
投射过来的打量
我知道
在你的目光中
我变异成一朵
妖艳的花
日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来,架上香炉仍是淡烟迷离,奇异的香气弥散在整个的屋内,绣榻上纱帐低垂,锦被有一角悬在床下,而帐内微微透出安眠的人影。
她醒来后,意识里第一反应就是想叫自己的侍女小西把窗子打开,“哪里来的香气?小西…”
含糊不清的嘀咕停在她看到屋内异于平时的摆设的一刻。
这里不是春风沉醉楼啊。
她懒懒地坐起来,看了一眼,身边宽阔的位置上是空的,于是披衣起床,开窗透气。
看外面的天色,仿佛已是过中午了呢。
昨夜的记忆涌上心头,那是怎样漫长而离奇的一夜啊。
伤心、绝望、惊惶、计较、认命这许多的情绪纷至沓来,几乎是无法承受的繁杂,象是一个迷离诡异的梦境,让她深浸其中。
然而人醒了,梦却还在继续。
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却没什么探究的兴趣,仿佛对于未来,一下子失去了目的,时光如同水流静止,变得如此漫长而无味。
坐在纱窗前,对着花镜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桌上金奁内胭脂水粉珠花梳钗一应俱全,看上去都是价值不菲做工精良的上品,她随手拈起一两件东西,让视线在上面停留片刻然后再放下。
当手指触到那样东西时,突然轻轻震了一下。
她拿起那样饰品放在面前端祥,那只是一条银色的发带。
银线交织着成一条一指宽的长带,中间掺着若隐若现的丝线,串起一排碎如米粒的白玉,样式别致,看上去却有点陈旧,也并不像其它物件一样珍贵。
但是她却很喜欢。
就这样看着,双手好象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用它把散开的长长发丝绑成一束,让长发随性地披在背上。
她望向镜中的影像,不知何时,房中已多了一个人影。
转首之间,换了笑容面对着来人。
日光明明清楚地照射在眼前人身上,明明来人穿的是素净的月白色长衫。偏偏他站在那里,就象是黑暗来临,即使这样一种有些平常的长相,却平空地生出寒人心魄的邪冷来。
打量着对方的同时也被打量着,想起昨夜,她的脸微微地发热起来。
他朝她走过来,她屏气凝神地等着他说话,这是身为妾侍的第一天,主人的态度也决定了她今后的命运。
一只手缓缓地伸了出来,落在了她的长发之上,劲道非常柔和,他摸着被束起的发丝,神情专注而痴迷。
如果不是作这动作的人是楚天涯,她一定会以为这只手的主人不过是个深陷情网的男子而已,然而一想到这只手曾经掌握或结束过多少的性命,她的肌肤就有一种本能的颤抖。
“冷吗?”
她对于这句问话摇摇头,身体一僵,因为腰间突然多了紧搂的另一只手。
放在她头发上的手滑下她的额头,顺着光滑细致的曲线移动着流连着,她抬起眼,与另一双眼睛对视着,在这双眼中,她看到了自己。
楚天涯在看着她。他的手也放在她的脸庞侧面,象是怕她转头或者低头,他就这样看着她,眼神古怪又离奇。
天啊,这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注视!
“你昨夜,梦话里喊着卫原的名字。三次。”
离得过近,唇齿间的温热气息都能清楚地感知,但她心里却一片冰冷。
昨夜,卫原有相府小姐相伴,而她却与这个喜怒无常的杀手头子在一起,还不知死活的说梦话,梦话里居然会有卫原的存在?
艳丽笑容在唇边漾开,“我咒他吗?”
“最好是。”
冷然的话止于突然而来的动作,他猛地吻上了她的唇,力道很重地辗转吮咬,很快她就尝到了自己的血的味道。
在她感到呼吸困难时,他一把推开了她,冷冷地丢下一句命令式的话后离开了这间房。
“准备一下,随我回天涯庄。”
她跌坐桌前,桌上花镜反映出女子惨白的脸色,殷红的唇,迷茫的带着雾气的目光。
镜中人是我吗?
* * *
天涯庄的风华厅极为宽阔,几乎可容纳数百人。正中是巨大楠木长桌软椅,门口是镶金嵌玉的屏风,珊瑚树随意地摆在厅的四角,好象它们只是普通的花草,闪亮的纯金烛台,精致的珍珠帘幕,一切都是华丽而奢侈的,倒很象刚被封了王候的新贵作风。
这里正是天涯庄家宴的地方。
她从侧门进来的时候,楚天涯已经坐在上首他那张大椅上,那椅子背刻盘龙,前雕飞凤,白虎皮铺陈,有时她忍不住怀疑当今天子坐的,也不过如此吧?
桌子两侧坐得很整齐安静的,是楚天涯的姬妾们。粉白黛绿的,看上去十分热闹。
她坐上属于她的位置,楚天涯冷然地靠着椅背,眼角都没有抬一下,倒是有数道带着隐恨的目光如同无形暗器一样地射来…因为她坐的,是楚天涯身边。
从来的第一天起,她就被告知在这个位置落坐,如今半年过去,她的位置和众多怀恨的目光已经成了惯例。
如果可以,她倒宁愿换到远一点的地方去,越远越好,比如说门口。
在心里嘀咕着,她心虚地摸摸鼻子,冲着在坐众人一笑,自觉有些讪然。
这是一种十分可怕的感觉。
当一个人被数名心怀怨恨的女子恶狠狠地盯着的时候,的确很难不害怕,但令害怕变成恐怖的是:这几张写满仇恨的脸,是一模一样的!
甚至,和曼香自己也是一模一样!
如同一个模子造出来的女人们,仅有的差别,可能只是服色与些微的年纪差距。
记得刚来天涯庄,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长相与自己如一的女人们,她差一点当场昏倒过去。几乎怀疑自己眼睛昏花心智迷乱,以致出现了幻像。
现在虽渐能适应,但在吃东西时,看着无数个自己,总是难免反胃。
衣带渐宽,竟是为了这种原因?
为什么楚天涯就受得了这种折磨?
他又是从哪里挑选到这些同一长相的姬妾?
到底是他的眼光有问题?还是他的神智有问题?
今天的菜色不错,有好几道她爱吃的,大概是下人们见她正得宠,特意做的吧。她尽力不去抬眼,只是埋头苦吃,各人都很安静,不过在视线上就很热闹了,比如七夫人喜欢用绢帕掩唇,小小吃一口再优雅拂试,显得娇娜可爱。大、三、四、五夫人喜欢边吃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席上唯一的男主人。八夫人偶而含情脉脉,多数则是在用目光杀人(对象是一切她看不顺眼的女人,很荣幸地,曼香已经在她的视线里不知死去活来多少回了。)二、六夫人则好象看破红尘,什么也不关心,象曼香一样低头研究菜色。
楚天涯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用一边的雪白丝巾抹抹了唇角,状似随意平淡地说了一句话。
“五月初五,你们谁愿意跟我去龙潜?”
龙潜,听起来就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地方,楚天涯整天忙于杀手大业,就是她这号称宠姬的人,一月也只能见到他一两次而已,如今是出去游山玩水么?
怎么也不挑个风景秀丽之地呢?
她斯条慢理地继续吃她面前那道鲈鱼,味道不错,可惜有刺。
厅中一片沉默。
她有些讶异地抬头看看众女,不能呀。
平时这帮人花样百出,心机用尽就是为了引起楚庄主的注意,今天有这么好一个机会,怎地都成了闷声葫芦,客气礼让起来?
“怎么,没人愿去?”
楚天涯冷冷哼了一声,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目光冰寒地冲厅中人一一扫了过去,似笑非笑,却正是震怒的前兆。
曼香十分不解地摸了摸唇,注意到她对面的八夫人低头缩背,动也不动,似乎还在微微发抖,再看左近其他人,也都是面色如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多出一口,厅中仍是鸦雀无声
“很好。”楚天涯语气淡淡地来了一句,“那就由我来指定了。”
目光缓缓地在众女面上打量,被看到的人无不胆战心惊,面无人色,三夫人似乎感到这可怕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连不去,一时竟忍不住壮着胆开了口。
“去年就该八妹妹去,后来八妹突然急病发作,才换了新来的九妹妹。不如今年就让八妹陪爷见见世面吧。”
九夫人有去无回,后来才有了这小妖精进庄,坐了九夫人的位置。
她还没说完,八夫人早就目露怨毒,反唇相讥,“咦,三姐不是常说,爱爷爱得可以什么都不顾,就是命也可以不要的么,怎么这回陪爷出个远门还要推给旁人呢,还扯出去年的陈谷子事啊?”
“哼,八妹妹还敢说,去年你那急病发作的时机可真好啊,也不知道是谁在大冷天半夜里起来去淋冷水,硬是得了风寒。”老三老四抱成团,四夫人也在一旁帮腔。
老八也有要好的,六夫人便也出了头,“哎呀,四姐姐说话可得有证据,是谁见八妹妹淋冷水了,那时人都病成那样了,就是鬼门关打了个来回,怎么还有那些个黑心黑肚的在后面败害人呢?”
呵,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可热闹起来了,曼香在一边悠然看戏,看来这个差人人畏之如虎,大有门道啊。
楚天涯脸色越来越不耐,终于冷笑一声,“住口!”
世界又清静了,厅里众人立时都静默不言。
楚天涯一手轻敲桌面,目光却是落在了曼香身上,“阿九,你可愿去?”
曼香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全凭庄主吩咐。”桌边众女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楚天涯也站起身形,似乎满意地点一下头,“楚招进来!”
一声答应,门外利落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恭敬地行礼,“爷。”
“将三夫人四夫人,六夫人八夫人,送入地牢,吩咐柳妙给她们整治容貌,余下的你作主处理吧。”
楚招精明的脸上无一丝波澜,恭身应下。
但那被指名的四个女子却都惊恐万状,魂飞天外。
“啊,不要啊,求求…”尖叫哭泣声戛然而止,楚招收回刚刚点完四人穴道的手,淡漠有礼的说了句,“四位夫人,得罪了。”
看着发不声来却哭得凄惨的四人被拖下去,其余人等也都是中心栗栗,暗暗发抖,却也再不敢多说些什么。
楚天涯走到曼香身边,长臂熟练地将她的身子搂入怀中,“去莲池。”
莲池大约几十亩,植满了各色莲花,现在还未到花季,只有碧叶亭亭,随风而摆。池边湖石精巧自然,花草依势而种,大有天然之趣,于一角处设一亭,临水两层白玉石阶,总是干净如洗,楚天涯就坐在这台阶之上,阶下摆着鱼具小桶等物。
鱼具小桶?楚天涯有这等闲适工夫与性情去钓鱼?说出去还不惊掉了别人的下巴?
更何况那小桶那么小,就是曼香拿来用都嫌太小巧可爱了些,何况名震江湖的天涯庄主?
伏在天涯庄主膝头的美人曼香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半个时辰了,他坐在这里凝望着池水,这样保持着这个姿态,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她当然也不会无故出声,只老实地扮演着美人布景。
对这样的奇怪的情景已经视若无睹,只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心里纳罕了一下,为什么楚天涯的爱好这么的奇怪。和一个杀手头子大大的不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