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沉早月明》城外君子

6、第 6 章

　　第二天天一亮高筱贝就醒了，是被噩梦吓醒的，很久没有梦到父母家人惨死的场景了，他歪头一看，床头上放着一根糖人，这是更早的时候尚九熙去给他买的，排队排了不少时候。
　　尚九熙昨天晚上和郭麒麟聊完之后，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衣服从高筱贝的手里解救出来，看高筱贝睡得还算踏实，刚来到院子里就看见店伙计搀着这几个师哥回来了。把他们一个一个放进屋子里，张鹤伦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说这几年他怎么怎么不容易，连哭带闹的，等尚九熙把这几个醉鬼安顿好天都快亮了，算了，甭睡了，给孩子买糖人去吧。
　　高筱贝揉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来到院子里，就看见尚九熙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吃早点，尚九熙往嘴里塞了一块儿炸糕，连忙招呼他，“筱贝，来来来，快过来吃饭。”
　　高筱贝一脸茫然得看了看其他紧闭的房门。“别的师叔他们呢。”
　　“他们中午起得来就不错了，昨天晚上后半夜才回来。不用管他们，吃饭吧，头疼吗？”
　　“嗯，有一点，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尚九熙松了一口气，果然，断片儿了。“你统共就喝了两杯，然后就趴桌子上起不来了。我跟郭麒麟我俩把你抬回来的。”
　　高筱贝觉得太丢人了，瓮声瓮气得说，“谢谢师叔。”
　　“嗐，没事儿。我压根也不想喝酒，正好躲清静。”
　　“那我房间里的糖人？”
　　“还不是你昨天晚上哭着喊着要吃糖人。我一大早去给你买的。”尚九熙不愧跟他们是师兄弟，编起瞎话来也不带脸红的。
　　“啊？”高筱贝敲了敲脑袋，脸臊得通红，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我没有干其他出格的事儿吧。”
　　“那没有，说完你想吃糖人你就睡了。我跟你说，他们家这糖人才叫好吃，比我从张九南手里抢来的糖好吃多了。”尚九熙好像一不留神透露了什么，跟张九南家孩子抢糖吃。好在高筱贝还沉浸在他醉酒不稳重的情绪里，尚九熙急忙转移话题，“你这不叫出格，跟你说，张鹤伦昨晚上拉着我又哭又嚎，杨九郎非要拉着我让我听他唱戏，还有之前在北京，别的师兄弟，嘴那个碎呀，什么事儿都说，哎呀，你可比他们省心多了。”
　　尚九熙看高筱贝一直在琢磨昨天晚上的事儿，早点一点没动，“快点吃，吃完我带你看电影去？”
　　“电影？”
　　“明天咱们可就回北京了，还不得趁着今天没事当好好玩一玩。”
　　“就咱们两个人？”
　　“你还指望谁，这都睡着呢。”
　　“哦。”
　　好不容易吃完早点，两个人坐着黄包车来到了法租界，一家名叫上权仙电影院门前。尚九熙看了看门口排队的人群，示意让高筱贝先去排队，自己去旁边的小吃店里买了几样小吃回来。“拿着，去别的地方玩儿，这队得且排着呢。”
　　“没关系，我陪着你。”
　　尚九熙用下巴指了指刚给他的小吃，“那你给我剥栗子吃。”
　　“哦，好。”高筱贝长得高，手掌也大，剥栗子壳显得毫不费力，他剥好一个，就给尚九熙一个。
　　“你别光给我，你自己也吃啊。”
　　“没关系的。”尚九熙觉得跟这孩子混得越熟了，话反倒越少。看着他差点划伤自己手指头，尚九熙连忙制止，“算了，算了，你可别剥了，回头伤了手，上不了台我可是跟栾师哥没法交代。”尚九熙把一手的栗子渣渣倒嘴里，“你在北京看电影多吗？”
　　高筱贝摇摇头，“去年的时候只和师哥去看过一次，是一个旧茶馆改的。”高筱贝环视一下周围的环境，“没有这里好。”
　　“据说，这里是外国人经营的公司开的，而且这园子重建过好几回，你看旁边这些洋建筑，洋饭店。诶，等中午看完电影我带你去洋饭店里吃饭。”
　　高筱贝一边对这些新鲜事物感到好奇，一边看了看电影院的票价，他当初看得电影也不过就是一顿饭钱，现在这一张票价赶得上惜春楼十个散座的价格了。他慌忙之中拉住了尚九熙的胳膊，“九熙师叔。”
　　尚九熙见他拉着自己半天没说话，开口问道，“怎么了？”
　　“九熙师叔，我不知道这里的票价这么贵。”
　　尚九熙满不在意的样子，“没事儿，甭在意，我出得起。”
　　“可是……”
　　“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还扭扭捏捏的。有句老话知道不，种地的钱，万万年，说书唱戏挣的钱，当天就完。难不成你还有积蓄怎么的。”
　　“嗯。”
　　尚九熙弹了一个脑崩儿，“嗯什么嗯，身家性命这么快跟人交底，一点防备都没有。”
　　“你问我才说的。”
　　“别人问可不许说啊。”
　　“嗯。”
　　总算是等到了电影开场，尚九熙一边看着里边的外国人夸张的动作，表情，一边跟高筱贝窃窃私语，“你说他们外国人长得怎么丑，你看那个女的，还没有你穿上戏服好看呢。”
　　“你看里边这些人看上去还挺高的，也不知道你跟他们站一块儿谁高。”
　　“你看人家外国的屋子，院墙，小花园啥的是挺好看的啊。”
　　……
　　尚九熙不说话了，里边一男一女正搂在一起拥吻，他看得面无表情，转头一看高筱贝，他正低着头，忘记了闭眼，耳朵根都红透了，周围有年轻奔放的客人们有的还在吹口哨，甚至能听到高筱贝咚咚咚咚得心跳声。高筱贝绝对没有想到怎么外国的电影还有粉戏，之前他跟师哥去看得电影可是没有这个。尚九熙看他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伸出手掌来挡在高筱贝的眼前，高筱贝下意识想抬手去挡，最终又放下了，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尚九熙贴着他耳边说，“别怕了，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