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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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底下夹着一本厚厚的纸质书，叶慎思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密封的过道上。
窗外，是深色的银河。
“中尉，需要帮忙吗？”不时有人上前问道。
这些亲切的好心人涵盖了从下士到上校的各个阶级，共同点在于：
性别都为男。
身着同盟军黑色为主调，象牙色为辅的文职女性军装，刚满二十岁的叶慎思如今已初具美人的雏形，面容虽未完全长开，但可以想见几年以后定是一清秀佳人——在军中，属于一级稀缺资源。
最关键的是，这资源还是没有主的。
也难怪舰艇上的牲口们骚动不已了。
委婉而坚决地拒绝了众牲口的献媚，叶慎思穿过最后一道需要身份验证的自动门，踏进了舰桥。
迎面扑来的是一片布满璀璨光点的深邃黑暗——透过舰桥上半部的透明荧幕，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部的宇宙空间——虽然这之前已经看过很多次，再一次与之直面，叶慎思心中的震撼依然没有丝毫减弱。
站立于这样的伟大存在感之前，仿佛连思想都被冻结住了。
“叶中尉？”
“是。”
她将视线从广大的星海微微下移，回到人类制造的巨大战争机器中：广阔的舰桥室内，大大小小的荧幕、操纵台、计量器、电脑、通讯装置等发出各色微光，佩戴着不同军衔与标识的人们在其间忙碌着。各种细微的声音糅杂在一起，喧闹中蕴含着诡异的宁静。
暴风骤雨前的宁静。
“中尉，太空中的生活还习惯吗？”
叶慎思将视线转到舰桥的中央，林奇少将坐在指挥台后方，“资料收集得如何？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提出来。” 被视为同盟军未来之星的指挥官如此亲切地表示。这份礼遇，想必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她眼下的身份——同盟军的战史编纂人员……之一。
“是的。非常感谢您的关照。”客气了几句，叶慎思走向舰桥的一角。
那里安排了一个她的席位。
中途经过幕僚席，她目不斜视地走过。
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后，叶慎思猛然顿住，惊讶地回头——对上一双同样瞪得老大的黑色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异口同声地这样道。
然后还是叶慎思率先反应过来，使了个眼色，在引起关注之前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身后，杨威利微张着嘴，脸上的惊讶久久不退。
要说杨绝对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
大多数时候，他被人怀疑“究竟是迟钝到貌似冷静，还是冷静到近似迟钝呢”。但此刻看见本应呆在大后方的统合作战本部办公室，享受令人妒忌的悠闲生活的学妹骤然出现在眼前，立时让他生出一种想要揉揉眼睛的冲动。
“她怎么也来了？”抬手，合上下巴，杨忍不住扭头看向叶慎思的座位——那家伙正埋着头，好像在操作台上忙着什么。
周围的人都在忙碌着，无人注意到这段小插曲。
过了一会儿，杨听到自己的操作台上发出轻微的“嘟嘟”声。
他低头一看，一段文字跳出来：
“原来你也在这里。
叶。”
这实在是一句大废话，杨看了，却止不住地想要微笑。
想了想，他的手指在操作台上忙碌开了：“看起来应该是一件说来话长的事。不过，反正时间还早，就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舰队在无日无夜的虚空中航行。
到了这个时代，人类征服了太空，却依然征服不了生物钟。
舰队上的官兵们，仍旧遵循在地面时的时间表过着每一天。
中午，叶慎思准时出现在旗舰上的军官餐厅，一眼看到躲在角落里一株大型景观植物后的杨威利在向她挥手。端着盘子走过去，她瞪着杨面前摆得满满的碟子就有些发愣。
目光闪了闪，叶慎思缓缓地将眼神往一边偏去：“啊……听说这也是学长初次来到前线吧。”所以会紧张是理所当然的，虽然表达的方式有些出乎意料——她游移的目光如是说。
杨的表情分外无辜：“不，只是因为一旦开始交战，就没有享用美食的时间了。”
“……不愧是学长，考虑得确是周到、长远 。”
说到底，战争是一件危险又辛苦的活儿。
费神、费脑、消耗体力，从指挥官到最基层的士兵都是。
当然，也有热衷于此道的人。
像之前的幕僚团会议，就给叶慎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她认识到男人们聚集在一起，同样能制造出一千子、一万只鸭子的效果：
尚未开战，一部分人已经激情四射地YY胜利，好像胜利女神就是他妈一样；另一部分人负责对他们进行机警而又入木三分的讥讽，空气中飞舞着逻辑学和修辞学的恶意闪光；还有一些人认为这是一个“慢慢加深彼此了解”的好机会，笑容满面，对谁的意见都进行附和表示赞成……另外还有一小撮人，始终保持着高深莫测的沉默。
杨可归类为最后的这一小撮。
对一个拥有野心勃勃、上进心十足的上司的团队来说，大概属于极度不和谐分子吧。
杨的顶头上司——林奇少将以不到四十岁的年龄，成为同盟军中为数甚少的将官中的一员，正值年富力强大有可为之时，此次更是独立地统领了一支舰队，身为上官具备强烈的野心和上进心，独独缺乏包容心。
叶慎思冷眼旁观，可以看出在林奇少将脑海的序列中，杨学长显然位于“不受待见”的行列。
不过，想必杨是不会在意的。
宇宙历788年爆发的【艾尔·法西尔战役】，自由行星同盟与银河帝国共计投入了近一OOO艘的舰队。在双方长达一百多年的战争史而上，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战役罢了。
但对参战的数万官兵们来说，这却是再真实不过的血肉战场。
而此时的叶慎思亦不过是一名初出茅庐的战场菜鸟，处于甚至无力对自身命运施加影响的尴尬地位，很自然地，会抱着“啊，随它去吧”的想法。只不过在偶尔的目光移动中，瞥见杨专注地盯着中央屏幕的眼神，她总会若有所感。
出发十几天后，在某个地面时间的夜晚，作为编外人员的叶慎思带着隐蔽的耳塞，趴在操作台上打盹的时候，舰队与同样远道而来的“客人”交换了第一发炮火。
战斗一瞬间开始。
强烈的亮光，穿透了眼皮子薄薄的遮挡，
叶慎思被惊醒了。
一睁开眼，触目所及的便是充斥外部空间的各色闪光。
噪杂的人声在耳边嗡嗡响，舰桥里一片忙乱。
这是怎么了？
她眨巴着眼睛，还有几分糊涂。
不过很快回过神，想起外面那些巨大的火光和声响到底意味着什么……
叶慎思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操作台上的手：
指尖在微微发抖。
这，就是战争吗？
此时，一位参谋正冷静地播报着战场数据，红色的战损数字在舰桥侧的屏幕上仅仅一闪而过……想到那是几万条分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生命，叶慎思吸了口气，将视线挪开，不料正对上一双平静的黑色眼眸——在杨略带安抚的目光中，叶慎思发现自己发胀的大脑迅速冷静了下来。
“感觉好点儿了吗？”
军官休息室里，杨拿了一杯热牛奶递给学妹，盯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都不是长官眼皮子底下的重要人物，所以两人溜出来得还算容易。
“让你见笑了。”叶慎思摸摸脸，不好意思地笑道。
“你是女孩子嘛！”
“恩，应该还是不习惯吧，多看几次就好了。”
“这种事，还是不要习惯的好。”杨的表情不以为然。
“是这样吗？不过我也认为自己更适合老老实实地呆在后方”，说到这里，小叶学妹微微撅起嘴，“可谁让科室里有新进人员至少得上一次前线的规定呢。这次回海尼森以后，我就真的可以安心地待在办公室里吹吹冷气，喝喝茶，看看书、写写东西了。”
“听起来真是美好的生活啊。“杨无比羡慕地叹了口气。
以旁观者的视角说着与战场格格不入的话，说到底，又有谁会在意两名初次上战场的中尉的意见呢。
“如果打输了就糟了，作战部门似乎没有准备民众的撤退计划嘛。”
“参谋部只是很‘用力’地想要取得胜利而已。”
“这么说起来，的确没有任何一本教科书上有提到这些内容，难道军人的脑子里只应该有‘胜利’两个字吗？未免太不负责任了，这些家伙！……杨学长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好办法呢？”
“这个嘛，想做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说的也是。”
接下来的几次接触战中，叶慎思都乖乖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注视着战斗的进行：林奇少将的指挥中规中矩，虽无疏漏却也远远称不上精彩。
这一点，敌军亦然。
“无论是敌方，还是己方的表现都毫无出彩之处，会生出这种想法的我是不是太自大了些？”叶慎思以只能让自己听到的声音咕哝着，“当然，能够平平安安地结束战斗回去海尼森，我也没有任何不满的。”
如果，可以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