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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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宇宙历七九六年、帝国历四八七年初的一天。
标准时间的清晨，良好的生物钟让玛丽准时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上来，抓了抓头发，发现又有些长了。不过在非战时，长一点也无所谓。
感应到主人起身，柔和的灯光在室内亮起。
“早安，司令官阁下。”智控系统将一日需要处理的事务，按照紧急顺序显示在荧幕上，背景图像是一个缓缓转动的银色巨大球体。
伊谢尔伦要塞。
这一直径六十公里的人造天体，表面为厚厚的流体金属层覆盖，质量六十兆吨，布置着宇宙间公认最强的火力——被称为“雷神之锤”的巨炮。
要塞中常年驻守两位帝国军上将，分别是要塞司令官与要塞驻留舰队司令官。因为要塞本身的特殊地位，两个职务均系帝国军方要职。
现任宇宙舰队长官的米克贝尔加元帅，就曾担任要塞司令官一职。
也就是玛丽现在的位置。
当玛丽从盥洗室中出来时，餐厅里已经放着简单而营养丰富的早餐了。如何在完全不会打扰司令官们生活的情况下，处理好各种杂务，是勤务兵的必修课程。
其细致妥帖程度，让玛丽感觉自己离开仆从环绕的伯爵馆邸来到这里，不过是从一个巨婴培养皿挪到了另一个巨婴培养皿之中。
自理能力持续丧失。
但坦率的说，不用自己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整理家务，确实能够极大地提升生活的幸福感。
玛丽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对付公务。
鉴于大部分庶务，通过克斯拉的时候，已经被过滤处理掉了，日常需要她本人确认的事项，往往加起来也不过十几分钟的工作量。
真是优秀的副官，如果不是经常唠叨“请不要在吃饭的时候处理公务”就好了。关于这一点，振振有词地反驳“能够随心所欲地在吃饭的同时干点别的事情，是属于成年人的特权”的司令官本人，其实也没有什么抱怨的资格。
关闭操作台，结束了早餐时间，玛丽拿起了手边的一本书。
看起来又是既没有敌袭，也没有战斗的一天。
中饭之后，克斯拉过来了。
“您看起来有些无聊，不如出去玩一下吧。”如此说着，就将像猫咪一样盘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要塞司令官阁下驱赶至室外。
去年年底，克斯拉已积功晋升为准将。最近，玛丽又提交了为他晋升的申请。
伊谢尔伦的新司令官到任后，逐步对要塞中的战斗、通信、补给、医疗、整备、管制、技术系统进行了梳理、重整。这一过程中，制定标准、掌握节奏的人是玛丽，而将各项工作推行下去，一步步铺成、执行则是克斯拉的功劳。
克斯拉在后勤事务上展现出的专长，令玛丽不禁反思他在自己手下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当然克斯拉本人绝不会认同这一观点就是。
午后时分，玛丽不怎么心甘情愿地游荡在人工阳光之下的人工绿地之上。
她想看电视啊。
进入伊谢尔伦回廊同盟方向收集情报的卫星，能够接受到民用通信波，所以在这里，可以看到同盟播送的电视画面。
即使是国营电台的节目，感觉都比帝国这边的有趣许多。
经常边吃着零食边看的话，不知不觉就长胖了。
“用心太险恶了”，这是玛丽第一个月称体重后的感慨。她对这一险恶用心报以的还击是在此后半年时间内，将同盟军死死地封堵在回廊端口，不得存进，连伊谢尔伦要塞的边儿都没摸到便悻悻败退。
同盟方面数次尝试失败后，回廊周边曾有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
当然指望对面就此消停是不可能的。
最新的消息是，一波大攻势正在靠近。
而帝国方面的迎击力量也早已从奥丁出发，不日即将抵达。
“司令官阁下，杰克特上将希望能够与您进行会谈。”
通讯器发出提示时，玛丽正在军属开的一家路边餐厅里调解一起感情纠纷：两名下级军官与一位平民姑娘，天知道连情人都没有的司令官阁下能够调解什么，至少看结果十分公平——这位姑娘最终决定将两位追求者都踹了。
在男士们无可奈何的目光中被姑娘致以真挚地感谢，自我感觉日行一善的玛丽，神情愉悦地打开通讯：出现在屏幕上的是现在要塞之中唯一与她处于同一阶层的杰克特上将，担任要塞驻留舰队司令官，年龄五十出头，身材高大，身形略微发福。
“打扰了，伯爵大人。奥丁过来的舰队何时能到，依然没有消息吗？”
杰克特没有掩饰语气中的紧张。
玛丽眨了眨眼睛，露出轻松的笑容：“没有。不用担心，上将，万事有我。”
那就好。通讯另一头的杰克特在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松了一口气后，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复杂。
即使曾心存偏见，几个月时间过去，这位同僚上任以来的战绩亦足以让要塞上下心服口服，同时广为人所知的是女伯爵简单、坦率的行事风格。
她说 “万事有我”，是真的心中有数，毫无煽动性，却充满说服力。
身处战场最前线，友军中存在这样的人物，无疑再令人心安不过。杰克特无法全然为此感到高兴的理由仅仅在于照此下去，帝国军政高层曾数次提出组织改革提案，以同一人兼任要塞司令官和驻留舰队司令官，使指挥系统一体化的方案恐怕会在事实上得以实现了。
虽说如此，最初心底强烈的抗拒，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已不那么坚决。
毕竟对方不论在身份背景还是能力人望上都远高于己，更加令人绝望的是，这位阁下在时间上的优势。
算了算了，与前程远大的年轻人计较什么呢？心怀这样的想法，杰克特在日常事务中不自觉间便后退了半步，默认了女伯爵在要塞中的权威。
由此带来的变化，玛丽还没什么感觉，对杰克特上将的变化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克斯拉却是洞若观火。
假以时日，他的主君就可将这座要塞握于掌中。
如果她愿意，便足以将之打造成让同盟军真正绝望的“叹息之壁”。
被寄予如此厚望的玛丽，此刻已悠闲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穿过军属居住的生活区时，被塞了一手的蛋糕、水果以及小零食，因为太多了，只能边走边分发给了遇到的小孩子们。
以战略基地而言，伊谢尔伦要塞具备所有的战略机能。
数以百万计的军人之外，这里还生活这数量几乎是倍数的普通民众，大部分是官兵们的眷属，另有一些被军队聘用专职维护生活及娱乐相关设施的工作人员。
要塞里各项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剧院、音乐厅、运动场、医院、植物园、农场、牧场以及学校。
放学路上“打劫”了要塞司令官的小小匪徒们礼貌地与玛丽挥手道别。
快要到晚饭时间了。
玛丽正如此想着，一抬头，看到出来接她的克斯拉站在街口的身影。
她笑了笑，走过去。
“不好意思，克斯拉，忙到现在吗？”
“若是真的感到不好意思，请从您悠闲地啜饮绿茶或者在外面的咖啡店发呆的时间里分一点出来处理一部分公务吧。”
“……呃，让我们翻过这一页如何？”
“好的，阁下。”
晚饭后，看了一会立体电视，又看了一会书。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了一会星空。
真是平和的一天啊。
关灯睡觉时，伊谢尔伦的司令官大人发出如此的叹息。
环绕着远处的恒星，伊谢尔伦要塞静静地沉睡于没有尽头的夜晚之中。名为伊谢尔伦回廊的细长而隐蔽的隧道，贯穿了银河系宇宙的两端，从回廊的端口延伸向前，是自由行星同盟广袤的边境领域。
深邃无垠的宇宙空间中，闪烁着亿万的光芒，在亿万的星辰之间，渺小的人类之间自相残杀的戏码仍将继续。
翌日，玛丽醒的早了一些。
要说原因的话，是因为卧室外的动静。
绝非平日里轻手轻脚的勤务兵会发出的声响。她迷迷瞪瞪地望着天花板，头脑中不太清醒地转着无稽的念头：难道我只是睡了一觉，伊谢尔伦就被攻陷了？
满肚子的疑惑在打开门的一瞬间转化为巨大的惊吓——
“早安，玛丽小姐。”红发的年轻人毫无违和感地站在她的客厅中，毫无生疏感地打着招呼。
“早安，阁下，今天起得比平时早了。”另一边，克斯拉朝她举了举手中的水壶，“茶，或者咖啡？”
“……”
玛丽一寸寸地转动脖颈，将视线移至室内最后一个人身上——
金发的年轻人舒展着身躯，优雅而深沉地坐在她的沙发上，迎着她的目光，兴味十足地看了过来，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戏谑。
“不说一声好久不见吗，格林美尔斯豪简伯爵？”
这跟要塞被攻陷也没什么差别了。玛丽无力地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事实上，并没有好久不见，不过数月而已，罗严克拉姆伯爵……”她顿了顿，扫了眼他军服上的阶级徽章，“莱因哈特阁下？”
听到她的称呼，年仅二十岁的帝国一级上将转头咳了一声，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这可真是……哈哈，虽然之前也有过想象，必须承认，真的被您称呼为‘阁下’，感觉确实不一样呢。”
不要说得好像你期待了很久似的。
一脸没睡醒的女伯爵，反应有些迟钝的样子。
可能因为刚起床，她披着军服的外套，内着的衬衣的上面两排扣子都散开着，隐隐露出精致的锁骨，头发完全披散下来，有几缕带着洗漱时沾上的水汽贴合在她瓷白的肌肤上。
毫无防备的样子，无端地惹人遐想。
莱因哈特只是这样看着，就感觉喉头发紧，有种灼烧般的干涸感。
“罗严克拉姆伯爵他们是昨晚到的，估计您还在休息，特意吩咐不用将您吵醒。” 克斯拉说明了一下情况，“刚刚杰克特上将还在询问，是否需要举办欢迎宴会。”
齐格飞来到莱因哈特身后，递给他一杯咖啡：“准将的这一说法，看来传言属实了。”
“传言？”
“伊谢尔伦要塞现在由格林美尔斯豪简伯爵主事的传闻。这么一说，出发之前，还听说军务省仍在争吵是将您晋升一级直接调离，还是让您以一级上将之职继续镇守伊谢尔伦要塞并依次为常例。”齐格飞解释道，“玛丽小姐希望是哪一种呢？”
“我吗？我无所谓。”
玛丽慢吞吞地走到侧面的沙发上坐下。
“伯爵大人的意见呢？”克斯拉看向莱因哈特。
在这位刚刚继承爵位的伯爵大人身上，华丽与优美的融合几乎到达了极限，在这无与伦比的外形之下，隐藏着无与伦比的野心与决心。
从性格上说，是他的主君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了。
“嗯，问我的意见的话，伊谢尔伦要塞太远了。”
齐格飞与克斯拉沉默了一瞬。
玛丽慢了一拍，她可能是这屋子里最后一个理解莱因哈特言下之意的人了：她力图表现出镇定自若，但在莱因哈特强烈的目光之下，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将脸埋进双手里：“阁下，您这是……”
莱因哈特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支着头，悠然地欣赏她难得的窘态。
总之，装傻可是不行的，格林美尔斯豪简小姐。
将玛丽从这一无法言说的奇妙氛围中解救出来的来自杰克特上将的消息：舰队出发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
关闭通讯器，莱因哈特站起身，动作是无法模仿地优美：“那么，请准备好庆祝的美酒吧。待我将僭称‘自由行星同盟’的叛乱军击溃归来之后，希望能够在祝宴上与您共舞一曲。”
他伸出手。
玛丽犹豫再三，还是将手放了上去，没等她握住，莱因哈特已经合拢掌心，轻轻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这家伙好像又长高了。
她无奈地仰头看着莱因哈特，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站着，放在平日里也足够让她感到不自然了，更何况今日的境况。
“被您将了一军，罗严克拉姆伯爵。”
还是早些年与异性亲密接触的经验太少。玛丽微感后悔地想。
感觉到手上传来加重的力道，她神情一正：“我会认真考虑的。”
金发的俊美青年笑了起来，这是如阳光照过无暇水晶的璀璨笑容。
“喔？认真考虑如何拒绝我吗？”
“……我的信用有这么差吗？真是的，出战在即，请专心一点，说不定对面也存在能够成为您对手的英才呢。”
“是吗，如果有这样的人，我真的十分期待。”
稍后，玛丽站在要塞司令室里，通过出入港管制监控的巨大屏幕，看着浩浩荡荡的两万艘舰艇，井然有序地向宇宙空间出发。
真是壮阔。
无数的人造光点延伸的远方，是无尽的星海。
“阁下，同盟军中确实存在能够与罗严克拉姆伯爵匹敌的用兵家吗？”克斯拉站在她身后，突然问道。
玛丽静静地凝望着前方镶嵌着无数光点的宇宙深渊。
“嗯。”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二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