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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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斯拉饶有趣味地欣赏眼前这一幕。
年轻俊美让人忍不住咋舌的缪杰尔准将，正双手撑在合金的会议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主位上的舰队指挥官。
“刚刚为何不争取先锋部队或者中央部队的位置呢，阁下？”虽然用了敬词，他前趋的面无表情的白皙脸孔仍带来了绝大压力。
克斯拉敏锐地注意到他的主君悄悄地往后挪了挪，将背脊抵在了椅背上。
“呃，总不至于在会议上直接顶撞总司令官吧。”她轻咳一声，半是认真、半是敷衍地解释道。
此次会战中，玛丽以中将之身统领一万艘左右的舰艇参战。不论从舰队的战力，还是从指挥官的实力论，均堪称一只足以影响战局成败的力量。
可人们总是轻易地为外在的特质所左右。
开战前夕，帝国军总旗舰维儿贺米奈上，由去年就任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古雷高尔冯米克贝尔加元帅主持召开了将官会议。
好整以暇地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置的格林美尔斯豪简中将，一如既往地成为了视线的聚焦点。
她显得冷淡、安静而从容。
身处热血沸腾，建功立业心切的将官们中间，就像往油锅里面扔了个冰块。
别具一番安定人心的力量感。
以战绩和能力论，这位新晋中将在同僚中都属于出类拔萃的，但将战场上的重任交付给“弱质美貌的年轻贵族小姐”的念头，光是想一想，就突破了米克贝尔加元帅作为老派贵族军官的心理底线。
几乎把“威严”与“刚毅”写在方正大脸上的总司令官大人，将绝大部分议程挥霍在了轻蔑敌方、提前宣誓胜利的战前演说上。
说什么“将胜利献给皇帝陛下”，请把中间省略的一万步说清楚啊元帅大人。玛丽垂下眼睑，暗自叹了口气。
长篇大论的“胜利宣言”的末尾，总算开始划分参战舰队的战区：格林美尔斯豪简舰队被置于阵型最左翼。
远离预定的两军遭遇区域。
并非与一只内外战场上均无败绩的舰队相匹配的待遇。
无视周围闪烁不定、意味深长的目光，玛丽泰然自若地端坐于前排，对此安排倒也懒得多说什么。
她平静的表情在察觉到一道来自后排位置的灼热视线时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额，压力山大啊。
回到旗舰奥斯特法连，玛丽立刻组织舰队内部的战前会议。任务一一下发后，其余将官便从会议室退出，只留下主动领取了战区与航线侦查任务的莱因哈特。
仅仅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莱因哈特的面容上已不见少年的稚气。
容貌愈盛，气势愈加逼人。
直视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原本不心虚都会变成心虚了。
“即使是上官，如此不合理的安排，又如何让部下心服遵从呢？”莱因哈特一眼看穿了玛丽“军人以服从为天职”的敷衍表情下暗藏的对所谓上官的不以为然，“阁下只是懒得费争执的口舌吧。”
你说对了。克斯拉在心中微笑。
为格林美尔斯豪简子爵以左右手的定位予以培养，克斯拉和玛丽的关系比之普通的主官与副官要亲近得多。
除了公务上的上下属关系，他同时也兼任了私人执事的角色。
对于这位主君，在折服于其能力与品行之外，克斯拉抱有一份特别的怜惜之情：他深知她来到帝国的前因后果，相处的时间虽不长，也足够克斯拉觉察到玛丽对战场殊无好感。
她对权力和地位的需求仅限于宽泛意义上的自保需要，并无主动扩张权势和影响力的意识与积极性。追求胜利更多源于责任心的驱使，思考的是以最小的伤亡获得胜利，让追随的部下获得应有的回报。
这个人是不会因为“不受器重”、“能力未得到认可”之类的原因而生气的。
那么，看似与她关系不浅的缪杰尔准将，是否清楚这一点呢？想到这里，克斯拉向前投以审视的目光。
啊，看来是知道的。
在他美丽的主君堪称无辜的目光中，姿容华丽的年轻准将突然无奈地叹了口气，直起身，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挂上他端整秀丽的唇边——“请不要纵容上官的无能与妄为啊，阁下。”——他是鲜少在除姐姐与好友之外的人面前露出笑容的。
“您就不能稍微努力一点？”。
这份笑容之罕见与珍贵，克斯拉也是在今后的悠久时光中才意识到了。此刻，他只是不出意外地听到主官理直气壮地回答“已经很努力了”。
看，果然关系不错。
而头痛地目送莱因哈特行礼告退，会议室的大门一关上，玛丽立刻双手捂脸，唉声叹气着“压力山大啊”。
克斯拉好笑地瞥了她一眼。
“这家伙太能干了。估计几年之内就会超过我了吧。”
“您不像是会对此在意的……”
“我倒不是在意被后辈赶超。能力是不用说，但就性格而言，你觉得他像是好说话的上司吗？”
克斯拉回想了一下，了然地点头。
“是吧，一名完全无法糊弄的上司，简直是绝无仅有的噩梦。”玛丽认真地说。
“换个角度，如此美貌的上司，也绝无仅有了。”克斯拉显得比她更认真。
“克斯拉。”
“是。”
“我欣赏你的幽默感。”
“承蒙夸奖，阁下。”
能够毫无芥蒂地谈论着这个话题的中将阁下，本身也一定是绝无仅有的。克斯拉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除莱因哈特以外，格林美尔斯豪简舰队另配属有四名少将和十四名准将。
看提交的作战计划，基本不用指望能够从中发现出类拔萃的人才。不过其中有一人引起了玛丽的特别注意：赫尔曼冯.留涅布尔克准将，原自由行星同盟“蔷薇骑士”连队的连队长，三年前主动叛逃至银河帝国。
叛逃前军阶为上校，三年期间仅晋升了一级。
玛丽并不会因此轻视其能力，获得晋升的理由是战功，但未获得晋升的理由就多种多样了。
“蔷薇骑士”连队的连队长，据她所知，就是同盟军肉搏战技的巅峰了。而任何一个领域的顶尖人物，都不应被小看。
更何况，玛丽直觉地认为，这位逆流亡者，对她的情况应当也有所了解。
因为权力斗争、战乱、事变乃至为民主主义的理念所吸引，投奔自由行星同盟的流亡者，自同盟的存在被确认以后便络绎不绝，不乏大贵族的身影。
往上数几代，甚至出现过一位流亡同盟的皇子在其他兄弟们均死于自相残杀之后被迎回帝国继承帝位的传奇故事。
这一背景下，为人老道的子爵大人，根本未对玛丽的来历过多遮掩。因为随着她地位与重要性的上升，作为初出茅庐的后方文职文员，因长官战败投降来到银河帝国的过去，早已无关痛痒。
即使是玛丽的竞争者，如果傻到以此为攻击素材，亦只会反噬其身，被斥为“气量狭小”、“缺乏男子气概”以及“难担大任”了。
区区六年多的时间，由上尉晋升至中将，以一介女子之身登临统帅一方舰队的提督之位。同为来自同盟的逆流亡者，面对这样的上司，自诩才干的留涅布尔克心中想必不是简单的复杂二字可以形容。
“需要对这个人加以关注吗？”面对副官的询问，玛丽略作思考后便摇了摇头。
“稍作留意即可。”
高级将官们或许各有各的心思，下层官兵的想法就单纯多了：能打胜仗、麾下部队伤亡率极低，对于能做到这两点的指挥官，还能要求更多吗。
事实证明，玛丽也确实配得上这份信赖。
“格林美尔斯豪简舰队击溃叛军右翼舰队。”总司令部操作员的报告声，让舰桥上包括米克贝尔加元帅在内的多名高级将领生出脸肿了的火辣感。
开战后，同盟军展开凸面阵型，帝国军以凹面阵型应战。
玛丽准确地判断了敌方的阵型变化，提前在预测的宙点部署大量攻击舰，配合侧翼部队的火力网，一举重创同盟军右翼部队。
若非急于扩大战果的友军部队追击过深，遭到来援的同盟军舰队迎头痛击，而总司令部又反应迟钝——保守主义者们的神经元在消化震惊与难堪上效率堪忧——未能及时调整阵型、呼应攻击，几可提前奠定此次会战的胜利结果。
“通告全舰队，收缩阵型，部署重装舰艇于阵前，掩护友军撤退。保持火力，注意敌方追击。”
来自旗舰的指令在舰桥上回响，莱因哈特的视线交互扫过荧幕和立体座标显像幕，落在了荧幕的一角，可以看到舰队旗舰奥斯特法连的小小舰影。
“玛丽小姐对战机的把握十分准确。虽然很可惜，但已经无法扩大战果了，继续战斗只会徒增无意义的损失。”
莱因哈特点点头，同意友人的判断，不过——“你真的认为那家伙会感到可惜吗，吉尔菲艾斯？”
齐格飞失笑：“莱因哈特大人，将女性称呼为‘那家伙’，未免太失礼了。”
“真是严格。”莱因哈特心情不错地站起身，挥手将坐席前的立体荧幕关闭，“不过确实是高水准的作战指挥与舰队行动。要知道之前那些低能儿的拙劣演出，快对我造成精神污染了。嗯，看在这个份上，暂时称呼她为‘阁下’也无妨。”
“暂时啊。”
“当然。”
如果将莱因哈特的霸气与野心分一半，不，哪怕十分之一也好给玛丽，则此后的一切无疑都将发生巨变。
但不管现在走得多远，未来飞往何处，追溯原点，那个因为阴差阳错才进入军官学校的女孩——
她从未改变。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