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帅的女徒弟》西陵公子

7、元宵灯会

　　平定藩乱后，众人回到西州。
　　“此次救援郢城，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励？”林盛问许世瑶。
　　世瑶认真想了想，说：“元宵花灯会。过两天就是元宵了，我想师父陪我逛一下西州城。”
　　林盛有些错愕又有些惭愧：“你来这几年，我还从未带你逛过西州城。”
　　“我在中州时，常听人说，师父治下的西州富足繁盛。平日里我出入不便，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
　　“好，到时带你去看花灯会。”

　　到了元宵那日，安兰细心给世瑶梳妆：“姑娘难得出门，又是元宵，要好好装扮。”
　　妆罢，世瑶换上淡青色的广袖笼烟裙，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只见镜中少女梳了一个近香垂云鬓，发丝低垂，婉转风流，身姿窈窕，眉目顾盼生辉。她很满意。
　　晚饭世瑶只略略吃了几口，便匆匆要茶水漱口，早早地来到前院。
　　师父还没来，她便等在一株桃花树下，心情雀跃。

　　“军师，”林盛放下公文，煞有介事地向魏围求教，“西州城有哪些好玩的去处？”
　　“林帅是要……跟姑娘还是将士去？好玩的地方不一样。”
　　“世瑶。”林盛没好气地说。
　　军师了然一笑：“可以去长安街赏花灯，猜灯谜，看街头杂耍，长安街一路都是风景，非常热闹。沿着主街往南走就到了城楼，登上城楼俯瞰西州城全景，很适合谈心。”军师小眼神瞥了林盛一下。
　　林盛匆匆处理完公务，走向府门，心想：早些到，不要让她等。脚步不自觉加快。

　　来到前院，只见一个淡青色背影，站在灼灼桃花树下，晚风一吹，落红成阵，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此情此景，美如画。
　　林盛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他停在世瑶身后几步开外，咽了一下喉头，才能开口出声：“世瑶。”
　　世瑶转过身来，见到师父，高兴地往前一步，站到他跟前。
　　林盛第一次见世瑶如此妆扮，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她的云鬓和面庞。
　　一瓣桃花落在她发鬓上，他伸手轻轻替她拂落。指尖在发丝间拂过，世瑶脸有些红。
　　“走吧。”林盛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嗯。”世瑶提了一下长裙，走上台阶。
　　直到出了府门，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同。往日都是她按师徒之礼，跟在师父身后，今日师父却请她先行，跟在自己身后。世瑶突然察觉，师父今晚不是把她当作弟子，而是以男女之礼待她。

　　两人走在长安街上，周围的商铺灯火通明，有卖艺杂耍的，有说书的，有卖羊杂汤的，有卖牛肉馍的，好不热闹。
　　世瑶从小生活在相府、帅府，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市井热闹，身处其中，好不开心。
　　“这是什么？”世瑶在一个小地摊前蹲下来，只见林林总总摆着各色络子绳结。
　　老婆婆说：“这是万字结，这是锦囊结，琵琶结，团锦结，双联结，不同样式，都是好兆头，姑娘挑一个吧。”
　　“挑一个吧。”林盛也陪她蹲下。
　　世瑶拿了一个苍青色的绳结在手中比划，像在自言自语：“这个好看吗？”
　　“很配你今天的衣服。”
　　“这是同心结。”老婆婆笑着说。
　　世瑶一笑，站起来，要把同心结挂在腰间。
　　林盛递了一两银子过去。
　　“哎哟，公子，这太多了，我找不开呀。”老婆婆摆摆手，不肯接。
　　“您就收下吧，不用找了。”
　　“多谢二位。”
　　世瑶手指一松，同心结脱手坠落。
　　林盛眼疾手快，转身一伸手便在半空中够住了同心结。
　　林盛蹲着，世瑶站在他面前，高度正好，他顺手便要帮她把同心结挂在腰间。
　　世瑶低头看着林盛，忙又移开目光，脸红了。
　　林盛的手将要触到她的腰缚，又停住了，站起身来，把同心结递给世瑶：“拿好了。”
　　“嗯。”世瑶接过，低头挂在腰间。

　　元宵会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两人一前一后，在熙熙攘攘的人潮慢慢往前走。
　　“小心。”林盛拉住世瑶手臂，自己跨前一步，侧身用后背挡住不小心撞上来的路人。
　　路人连连道歉：“抱歉呀，抱歉。”
　　林盛并不计较，只低头看着世瑶，“你没事吧？”
　　许世瑶有点呆住了。她从前只知道林盛是大英雄，她像所有人一样，尊敬他、崇拜他。但就在刚才那一瞬，她忽然意识，这个自己自幼看惯的男人，其实是很多春闺少女的梦中人。她在金陵城时便常听说他的美名，只是那时她还太小，不能体会其中的意蕴。
　　“你走里面。”林盛走在外侧。

　　“那边有猜灯谜的。”林盛谨记着军师的提议，带她过去。
　　世瑶先看了一个灯谜：“有根不着地，有叶不开花。日里随水飘，夜里不归家。打一植物。”
　　她一看便猜出来了，因觉不详，故不肯说，只是笑而不语。
　　林盛也猜出来了，知她心意，另找了一个灯笼，说：“你看这个。”
　　世瑶轻声念出来：“池中有个小姑娘，从小生在水中央。粉红笑靥迎风摆，身挨绿船不划桨。打一植物。”
　　世瑶笑着说：“莲花，我喜欢这个。”
　　“店家，要这个。”林盛掏钱。
　　“好嘞！祝二位栀绾同心结,莲开并蒂花。”店家把谜底是“莲花”的灯笼取下，递给林盛。
　　“我们不是……”世瑶解释。
　　“以后会是的。”店家乐呵呵地看着两人。
　　林盛却似乎懒得解释，递了一两银子给店家，等他提起灯笼回头，世瑶却在几步开外，弯腰似在捡什么东西。
　　他走上前去，伸手挽起世瑶，问：“怎么了？”
　　“那纸……”地上有一张残纸随风翻滚，街上人很多，脚步来来往往。
　　“拿着。”林盛把灯笼放到世瑶手中，往前赶了几步，捡起了那张残缺的废纸，看了一眼，是写灯谜糊灯笼的。
　　林盛把残纸递给世瑶，接过灯笼，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世瑶。
　　世瑶一边把纸折好，放入袖中，一边小声说：“小时候阿娘给我说过，仓颉造字，惊天地泣鬼神。有了字，文化才能流传。读书人不能对字不敬，更不能践踏带字的纸。”
　　林盛提着灯笼，两人边走边说：“那这纸带回去之后呢？”
　　“这就要看上面写的是什么了，普通的纸直接焚化。”
　　林盛点点头：“许氏为天下文人所景仰，果然自有风骨，并非全是相府权位之故。”
　　世瑶笑了：“世人大都眷恋权位，其实许氏三代以前并无人入朝为官。古往今来，称王称帝不计其数，但圣贤却寥寥可数。不管朝代如何更替，先贤之学却能流传千年，延绵不断。可见以文化人，才是千秋功业。”
　　世瑶说完，看了一眼林盛，连忙又说：“我不是说兵马无用……”
　　“我明白，”林盛了然，笑着说，“如果我不是武将，一定是个文人。”
　　“师父本就是个文人。”世瑶说，“师父年少时在金陵，便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美誉，后来从军，世人又称颂，孤城少帅，才华冠世雄，剑吼西风。师父是文武全才，世所罕见。”
　　林盛看着她，嘴角含笑：“你年纪轻轻，竟知道这么多。”
　　世瑶脸红了：“我……身为弟子，当然要知道师父的美名。”

　　两人继续往南走，到了城门。
　　守城将士向林盛行礼：“林帅！”
　　林盛点点头：“本帅要上城楼。”
　　“是！”两个将士拉开石阶上的围栏。
　　林盛看了眼世瑶，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她先走。
　　世瑶提着灯笼，走上长长的石阶，林盛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阶上，世瑶的背影腰身就在林盛眼前，林盛忙挪开目光。
　　两人登上城楼，一起眺望西州夜景。
　　元宵节城中张灯结彩，车如流水马如龙，一派盛世风流之象。
　　世瑶俯瞰全城：“这就是师父治下的西州。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
　　林盛也感慨：“我半生戎马，孑然一身，也算是有点安慰。”
　　世瑶看着林盛，认真地说：“以武止戈，古人造字的时候便洞悉其中智慧。师父领兵护国，才有这西州城的安定繁华。跟千家万户的太平盛世相比，一家一姓的兴衰传承，又有何足道？林帅府并非后继无人，我们师兄妹还有林家军都是师父的传人。以后还会有更多人追随师父，和师父一起，为百姓开盛世太平！”
　　世瑶语气激昂，神采飞扬。林盛看着她，第一次发现，身边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他看着她笑容，有一瞬间的失神，连忙收回目光，看向远方，看向西州灯火璀璨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