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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败阵 ...

  •   曦光穿云破雾,直坠亭山之地。

      萧梓霁被带出营帐时,万缕晨光,刺得他半晌未能睁开双目。

      耳边是震天高呼,他有一瞬恍惚,自己正站在大殿的宝座前,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

      “皇上,我来给你讲讲顾将军的后路。”

      萧梓霁循声望去,沈宁负手立于他的身侧。

      银甲透出的威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走吧。”沈宁越过萧梓霁时,轻拍了下他的肩,立刻有军士上前,将他拖进已经备好的马车里。

      “萧宁,你什么意思!”

      话音方落,沈宁便掀帘进了马车。

      大军向皇城缓缓行近。

      马车内,沈宁与萧梓霁对面而坐。

      他看着对面人眼下的青黑:“皇上昨晚可是未歇?”

      萧梓霁讽声道:“你作为俘虏,还能睡着不成?”

      “那皇上是否想出,我为顾将军找了什么样的后路?”

      “你既说亲自讲给朕听,朕自然会等着你。”

      “好。”沈宁斟满一盏热茶,推了过去,“那便从‘吾妻冉冉’这封家书说起。”

      萧梓霁看着茶盏里的水晕:“那封信,早被朕的人截获了。”

      沈宁道:“故而,皇上看了信后,推测徐北是我的大本营,便让于将军带兵北上,犁庭扫闾。”

      萧梓霁咬牙道:“若非于鸿天不中用,朕也不会落入你的手中!”

      沈宁问:“皇兄便不想想,寄往徐北的‘家书’,只是一个幌子吗?”

      萧梓霁一怔:“什么意思?”

      沈宁道:“‘家书’是为让皇上对南侧放松警惕,故意寄出的。”

      “这么说,许子杰投奔到粟阳镇,也是你事先安排好的。”萧梓霁攥紧拳,“你刻意暴露自己的行踪,便是要让朕去截获那封‘家书’,待朕将视线转向徐北,你再从南侧进攻。”

      沈宁道:“确如皇上所言。南下淮州前,我给许海一个锦囊,让他行到山穷水尽时打开。而皇上派丹枫阁琴师追杀他兄弟二人,使他二人无处藏身,许海便只能打开锦囊,按着指示,带许子杰找到粟阳镇来。”

      “南下淮州前……”沉吟片刻,萧梓霁讥讽道,“萧宁,未想你这么早便打起了皇位的主意!”

      “既然提到了淮州,不若再往前讲。”沈宁道,“当年五殿下派林御杀我,便是听了皇上一言。”

      萧梓霁立时噤口不语。

      沈宁继续道:“最终,此事以五殿下被软禁,顾夫人遭遇不测而收场。皇上应当知晓,林御当年挟持顾夫人,是先皇与和贵公公的授意。”

      话到此处,萧梓霁隐隐有了猜测:“当年,你早知晓一切,所有的谋划,也是自顾夫人身亡之后开始。”

      沈宁颔首。

      萧梓霁如梦初醒。

      顾骋交出兵权,明说南下游赏,实则招揽军士。

      沈宁入宫小住,又在淮州落入“北光朱”的陷阱,从而被扣以谋乱罪名,是为顾骋争取时间。

      最初,沈宁与顾骋,便已布好棋局。

      众人为子,一举一动,皆在他二人的谋算之内。

      萧梓霁一拳砸向车壁。

      沈宁推开轩窗,看着窗外掠过的银装素裹:“于将军被擒,大军投诚,禁军溃败,皇上此刻又与我同处一辆马车之内,接下来,该是皇城为顾将军所占。”

      “顾骋竟还活着!”

      “顾将军曾服下有弱化百毒之效的药,一杯毒酒,不会取他性命。”

      闻言,萧梓霁悔意丛生。

      若他未将“沈宁”与顾骋的“尸身”,送回那五千精锐面前,而是再让太医、忤作仔细验查,顾骋断也不会有一线生机。

      听沈宁所言,也能想到,顾骋暗中筹谋,然后在自己御驾亲征之时,绝地反击。

      当初自觉胜券在握,此刻竟毫无胜算。

      但箫梓霁仍有不甘:“朕有先帝诏书,继承大统乃名正言顺!你和顾骋如今的作为,是夺权篡位!”

      沈宁则是反问道:“皇上当真认为自己名正言顺吗?”

      “不然呢?”萧梓霁心虚地攥紧衣角。

      “太后会亲自告诉皇上,诏书是如何写的。”

      萧梓霁骤然色变:“你对母后做了什么?”

      沈宁看向轩窗外:“稍作等待,皇上便可见到太后了。”

      ***

      马车驶入皇都时,禁军首领已归顺于顾骋。

      萧梓霁怒其不争,挥手扫落小桌上的茶盏,复又颓然而坐。

      待至马车停稳后,太后的声音自外传入内,他慌忙推开沈宁,跃出车外。

      皇宫内,入目皆是徐北、南境两支军队的军士。

      太后同于芷苓正立于顾骋的身侧。两人发髻上的珠钗均已被卸去,显出几分狼狈。

      “母后!”

      萧梓霁欲往前去。

      宋峥立时抽出长剑,架于他的颈侧。

      太后瞳孔猛然一缩:“顾骋,你若敢伤梓霁半分,休想让萧宁拿到禅位诏书!”

      顾骋的目光,始终落在宋峥身后的军士列队中。

      见沈宁下了马车,他才道:“如今局面,诏书已无意义,太后还是莫做困兽之斗。”

      “无意义?难道哀家就只能等着衔口垫背吗?”太后顺着顾骋的视线,朝沈宁望去,“萧宁,哀家今日便告诉你!”

      说着,太后自袖中取出一卷绫锦,掷了出去。

      军士旋即抽出长刀,挡护在沈宁身前。

      一阵铿锵声响过后,便听太后道:“先帝的传位诏书上,本是写了你的名字,是沈相思在宣诏之时,让大位传于太子!萧宁,沈相思篡改诏书,是为死罪,当诛!”

      诏书内容,顾冉早已向沈宁言明,否则沈宁又怎会对外道出,诏书遭人篡改。

      此刻,太后再将实情公之于众,无非是想鱼死网破,要在死前抓着顾冉陪葬。

      沈宁眸中波澜乍起,走向前去,拾起摔落在地的绫锦。

      绫锦的轴柄,由白玉所制。

      萧梓霁一眼瞧出不同,急道:“母后,这不是沈相思宣读的诏书!”

      “先皇曾写下两封诏书,每一封都写着,要传位于萧宁!是沈相思,是她,篡改诏书,助我儿继承大统!萧宁你算无遗策,却也被所爱背叛!当真是让人痛快!”太后狰狞地笑起来。

      沈宁缓缓展开,其上内容,果真如太后所言。

      但这早已与他无关,此刻,他只在意,是否能够保住顾冉。

      沈宁缓缓上前,太后便如挣脱绳索的野兽,立马向他扑去。

      好在顾骋手快,一掌将人劈晕。

      见太后软到在地,萧梓霁也顾不上颈间还架着长剑,抬脚便要上前。

      “不要!”

      宋峥挥剑,欲取萧梓霁性命的手,被于芷苓的话音喊停。

      她跪在地上,膝行向沈宁,磕头道:“王爷,念在手足之情的份上,请饶皇上一命!”

      “手足之情?”沈宁仿佛听到什么可笑之言,唇角漾起一点笑意,“好,那便将皇兄与其家室,一同关入地牢,如何?”

      于芷苓不知他是自言自语,亦或在问自己,但无论哪一种,萧梓霁和她的命运,都将是在地牢中,被关禁一生。

      “于芷苓,你不准跟他求情!让他杀,大不了便是一死!朕能拉着沈相思作垫背,不亏!”

      听萧梓霁再度提及顾冉,沈宁眼中腾起杀意。

      他不耐烦地挥手命令:“带下去!”

      宋峥领命,当即将人拖走。

      是日,萧梓霁和于芷苓,被关禁地牢,于鸿天也被押入天牢。

      唯余太后,被软禁于慈宁殿内。

      ***

      新帝即位后,便要册立皇后。

      众人纷纷奏书,顾冉篡改诏书,其心不轨,万不可为一国之母,执掌凤印。

      沈宁却一意孤行,让司天监推算吉日,并定于同年七月初七,完成封后大典。

      事已成定局,众人纵有不满,再说也是无益。

      况且,萧梓霁留下的烂摊子颇多,且淮州水道尚未完全修成,沈宁日理万机,无暇与众臣争论未来皇后的品行。

      春末夏初,他才自政务里抽身,陪同顾冉去了慈宁殿。

      太后一身素衣,斜倚在太妃椅内小憩。

      听到宫人传报,她忙睁开双目,面容染上憎恶之色。

      待到来人走入殿内,她又是一副刻薄模样:“怎么,沈相思,你是到哀家这里来显摆,自己要做皇后了?”

      太后虽被软禁,消息却毫不闭塞。

      顾冉走上前,矮了身子,握住她的手腕:“妾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太妃椅上的人。

      太后想要挣脱顾冉,却完全使不上力。

      本就因药物折磨,而显苍白的脸,此刻变得狰狞可怖。

      其实,早在她被软禁当日,顾冉便已来过。

      “我曾与阿宁说过,拶指之痛,必百倍奉还。”

      彼时,顾冉如是说。

      她当顾冉要给自己用拶指之邢,便觉,不过断指而已,忍忍也罢。

      怎知,顾冉竟挑断她手脚的筋络,让她永远变成一个废人。

      不仅如此,顾冉还在她的膳食中,放入特意调配的药物,让她的五脏六腑,每日受灼烧之痛。

      她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恨不能将顾冉碎尸万段。

      “沈相思,你不得好死!萧宁也会因你被口诛笔伐!”

      随着太后的一句恶毒诅咒,入夏的第一道雷声,劈裂天际,震动四野。

      顾冉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人:“阿宁是个好皇帝。而你,将会在此苟延残喘,看他受万人敬仰,直到死。”

      “沈相思,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太后想要扑上前去,狠狠勒住顾冉的脖子。

      奈何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冉同沈宁离去,看着大殿的门,将最后一束光亮,关在殿外。

      大雨瓢泼而至,沈宁挥退宫人,亲自为顾冉撑伞。

      “方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顾冉往沈宁的手臂贴去。

      沈宁顺势揽过她的肩:“想看看我未来的皇后,如何惩治不听话的人。”

      顾冉发现,沈宁已愈发像萧宁了。

      像萧宁一样运筹帷幄,像萧宁一般温和。那是否也会也像萧宁一般,后宫只她一人?

      顾冉早已知晓答案。

      沈宁的专情,异于常人。藏在他骨子里的偏执,也永远不会抹去。

      顾冉笑道:“你也看到了她如今的境况,会不会觉得我很恶毒?”

      沈宁摇头:“不会。”

      顾冉又问道:“倘若日后,我行事怪戾,骄横跋扈呢?”

      “那也不是你的错。“沈宁驻足,认真地看着她,“错的是,将你纵容至此的我。”

      顾冉一笑,钻进沈宁的怀里,双手环着他道:“你纵着我,那将福宁殿近处的白桦林,改为枫园可好?”

      “你喜欢,便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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