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就很离谱呢

16、故人（重修）

　　红墙绿瓦，琼林玉殿，王孙贵胄，才子名士汇集。此地便是皇都。

　　顾冉掀帘，看长街繁华，忽觉是在故地重游。

　　此次前来皇都，本意是应薛瑞安之邀，再让他为沈宁安排些无足轻重的差事，让沈宁远离皇家，无法再有机会成为“萧宁”。

　　马车停于一家客栈门前，沈宁摆好车凳，才唤顾冉下车。

　　已近黄昏，两人的影子被拉长。

　　“红豆，阿宁！”

　　声音自身后传来，沈宁回身，见到来人，随即挡在顾冉身前。

　　是三年未见的柳旬师徒。

　　方才唤人的，正是暖晴。

　　丰年的身量抽长，也壮实不少，显得憨厚老实。

　　暖晴则出落地越发清秀。

　　柳旬依旧模样未变，满头白发，眼神精明。

　　见二人转身，暖晴开心道： “真是你们！”

　　“我也差点儿没认出来！阿宁长高了！”丰年上前，发现自己竟比沈宁低了些许。

　　“先生，许久不见。”沈宁道。

　　“你怎么只同先生问好呀！”暖晴心直口快，“没良心的阿宁，把我们忘了吗？”

　　“还记得。暖晴、丰年。”沈宁的语气，无半分与故人相见的激动与热情。

　　暖晴还欲多言，柳旬便发话：“我们人多，站在此处挡路，进去再讲。”

　　沈宁侧身，虽主动为柳旬让道，却依旧将顾冉护于身后。

　　柳旬缓缓道：“你这小子，倒是护她。”

　　***

　　客栈里，几人择僻静位置落座。

　　暖晴瞧见顾冉衣领下藏着异样，好奇道：“红豆，你的脖子怎么了？”

　　这是沈宁留下的，顾冉拉高衣领，仍是无法遮挡全部。

　　她与沈宁的手，在桌下十指相扣，笑道：“是阿宁欺负我。”

　　“他欺负你，竟还会箍着你的脖子？”暖晴疑惑。

　　顾冉一脸认真地点头。

　　暖晴与丰年责怪沈宁怎能如此，唯有柳旬明白，其话中之意。

　　丰年问：“离开徐北后，你们一直在皇都吗？”

　　沈宁道：“未在皇都。来办些事便走。”

　　“红豆一直都和你一起？”

　　“她一直同我一起。但她如今唤作相思。”沈宁出言纠正，“随我同姓沈，叫沈相思。”

　　暖晴为几人斟茶的手一顿，目光再次投向顾冉的衣领。

　　“相思。这个名字好听。”丰年出言相赞。

　　柳旬却在一旁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①”

　　“相思虽苦，但心有所念，总好过薄情寡义。”顾冉温声道。

　　“薄情寡义，却是逍遥自在。”柳旬屈指轻点，面前的茶盏，贴着桌面，倏地飞向顾冉。

　　沈宁当即截下。杯中茶水，顺势溅落于他的手背。

　　气氛骤然剑拔弩张。

　　柳旬道：“暖晴，丰年，去问伙计要三间房。”

　　“师父！”暖晴慌忙起身。

　　“暖晴，我们去找伙计。”丰年对她点点头，复又严肃地看向沈宁，“阿宁，师父年纪大了。”

　　见沈宁点头，丰年才拉着暖晴离开。

　　“先生应是有要事同我和阿宁讲吧。”顾冉拉回沈宁的手，握于掌心。

　　“我此番来皇都，是为见一位故人。”柳旬道，“这位故人，与沈宁有关。”

　　握着沈宁的手一紧，顾冉道：“先生既与故人相约，我与阿宁便不作打扰了。”

　　言罢，她欲起身离去，却又听柳旬道——

　　“除我之外，还有一人也在寻沈宁。此人，可非是你几招功夫便可应对的。”

　　不能随意应付，除却永安帝，还能是何人？

　　顾冉道：“那人此刻不来，便不妨事。”

　　“若我将你二人的行踪，告知于他呢？”

　　“先生不会。”顾冉肯定道，“这三年来，我与阿宁的生活，风平浪静。”

　　柳旬道：“但我并非唯一能够寻得沈宁之人。”

　　闻及此，顾冉想到薛瑞安的突然邀约。

　　倘若他也为沈宁而来，那自己递出的应邀回信，便是错误之举。

　　顾冉顿生悔意。

　　沈宁似是知她心中所想，慢声道：“既来之，则安之，莫怕。”

　　柳旬道：“若你二人不想天各一方，便随我去见见我那位故人。”

　　***

　　建构宏伟的宅邸前，左右两端各有一座雄狮石像。门顶匾额上，“将军府”三个金漆大字，刚劲非凡。

　　看着眼前景象，顾冉呼吸微乱。

　　这是她的家。

　　被遗忘于岁月，却又深刻入骨血的地方。

　　柳旬递与守门小厮一纸信函，稍作等待，不多时，由朱漆大门内，走出一位剑眉英挺，修长高大的男子。

　　此人正是顾冉的生父——顾骋。

　　顾骋同柳旬寒暄几句后，朝沈宁与顾冉望去。

　　“那少年名唤沈宁，正是你一直在找之人。”柳旬见顾骋的目光落在顾冉身上，补充道，“那女子是他的心悦之人。”

　　虽离着较远，顾骋仍自顾冉的眉目间，瞧出一丝不同寻常。

　　他点点头：“一起进来吧。”

　　***

　　烟光倚翠，竹影分青，一花一木，皆成风景。

　　几人方走下长廊石阶，一个娇小身影，自带着她的乳娘身前扑来，声音软糯地唤着：“爹～”

　　“阿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娘亲呢？”顾骋将这孩童抱起。

　　她搂着顾骋的脖子，趴在他的肩上，一双好奇的眼睛，正对上顾冉。

　　这一刻，四周归于沉寂。

　　顾冉仿佛站在一面镜前。

　　她欲伸手触碰镜中的自己，便见——

　　孩童的目光移向一旁，展颜一笑：“哥、哥、好看、喜欢。”

　　顷刻间，顾冉被拉回现实，慌乱道：“不行！你不能喜欢他！”

　　她只知阻止，未曾注意自己的语气，待她看到这孩子红了眼眶，才后知后觉，自己吓到了她。

　　顾骋侧身，眼中布满厉色。

　　几乎同时，沈宁挡在顾冉身前。

　　见此，顾骋收回目光，寒声道：“先生在此稍等片刻，我先将阿冉送回屋。”

　　微风乍起，晚霞如火。

　　顾冉望向顾骋的背影，心如刀割。

　　“别怕，我在这里。”沈宁将顾冉揽入怀。

　　庭院寂寂，婆娑的风声似低语。

　　夕阳的余晖，柔和了一切尖锐之物，却在沈宁的睫羽下，洒落一片阴影。

　　眼睛不会骗人。

　　柳旬自他的眸中，捕捉到一抹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