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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柳毅笙番外·东窗事 ...

  •   六年前,春夜子时。
      楚王正在王府的后花园中饮茶待坐。
      他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藏兵谷少谷主,柳毅笙。
      春日正浓。身侧一棵杏花树花团锦簇,开得灼灼耀眼。楚王一连喝了几杯清茶,将茶盏停放在面前的玉案上。一枚被微风吹落的杏花恰巧跌了进去。
      楚王起身踱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的西南角,那里有一座凉亭。
      他仰头看天——推算时辰,柳毅笙也合该到了。

      楚王与柳毅笙的结识,算是机缘巧合。
      不日前,楚王外出巡游,半道上遭遇歹人劫杀。那些刺客一个个身手不凡,出招诡秘莫测,楚王身边的护卫竟无一人可与之匹敌。楚王眼看就要命悬一线,幸而柳毅笙正在楚地游历,恰好撞见。
      柳毅笙是北人,不识楚王尊容,可他年轻气盛,又自诩剑术非凡,见楚王仪表堂堂不似冤家,只当那些人是拦路匪徒在寻衅滋事,便果断出手将楚王救了下来。如此,二人结识。
      楚王是一名贤王。楚地百姓说起楚王来自是交口称赞,对他爱戴有加,甚至天下知道楚王贤能的人也有不少。并且楚王尚贤尚礼,这次柳毅笙误打误撞救了驾,得到了楚王上宾般的礼遇。他不仅邀请柳毅笙去府上居住了十数日,还与柳毅笙结为兄弟。

      五日前,楚王与柳毅笙在王府内饮酒设宴,筵席就置办在那棵杏花树下。
      酒宴玲珑而精致,没有众座宾客,只有他二人在玉案前对坐。菜肴不多,但俱是珍馐;酒盏里盛装着琥珀色的琼浆玉液,在春日的暖阳下透亮得能照出二人的影来。
      “楚王兄可查清刺客的来路了?”柳毅笙举起玲珑盏,将清酒一饮入喉,随后一边替楚王斟酒,一边询问道。他是江湖人,举手投足间都甩不掉江湖人的那一方豪气;楚王却与之相反,在朝廷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复杂环境下,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活得要辛苦许多。
      柳毅笙的问询,成了牵动楚王心事的一根线,他闷头酌了一口酒,苦笑着摇了摇头。柳毅笙见他这般,心中了然,缄口不再作声。楚王的叹息声却透着深深的无奈传来——他心中已然有了一个猜度,可苦于拿不出确凿证据,若是仅凭他这几年与戾王的紧张关系来加以推断,贸然指证,弄不好会把诬陷的罪名揽到自个儿头上。
      柳毅笙心火渐起,又不知当为何计,兀自满上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突至且长久的沉默,让原本温馨的酒宴也慢慢变了味道。
      珍馐无色,醇酒无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人咽酒吞食的动作均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楚王放下玲珑盏,转头看向来人,和着金属甲片摩擦发出的脆响,下意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深眸直勾勾地盯着身穿战甲的将军从远处火急火燎地欺至身前。
      列御城,楚王府兵的大统领,刚从京都回来。柳毅笙仍旧端着杯盏酌酒,眼睛却特意觑了一眼他战靴上的泥渍——从京都到楚地,中间需得经过一段泥泞大泽才能将所用时间缩到最短,而他回来后不曾清理着装就直接面见楚王……
      凡此重重,都在昭示着一种可能——京城中有异变。
      果不其然,列御城径直走到楚王面前,连请示都自行省略了去,直接附在了楚王的耳朵边上。他本就是极为严肃之人,现下因着事态的严重,那不苟言笑、僵硬古板的脸上,就更似笼上了一层冰霜。他的双唇快速地煽动着,楚王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难看。最后,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玲珑盏从楚王手中滑落,磕在脚下的石上,碎成一片春日流光。
      确是大事。
      几天前,戾王借进宫面圣的幌子,居然将皇帝软禁了起来,把持了朝政——皇帝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
      楚王闻讯,登时惊得连连后退,随后又被身下矮凳挡在了腿上,竟直挺挺地跌坐下去。
      列御城的眉头快要拧进了额头的肉里。
      戾王近几年的动作确实大了些,且桩桩件件都令人发指。但因戾王手下奇诡之士多得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有些事纵然知晓是戾王所为,亦无人敢轻易动他。
      皇帝年迈,其他诸王不是年龄太小就是实力不足……如此恶性循环,才导致了眼下这般局面。
      “戾王凶戾跋扈,平日勾当我一忍再忍,前几日对我下手之事我亦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怎敢对父王……”
      “殿下,事关重大,当早为计。”列御城俯身下去,将有些乱了方寸的楚王搀扶起来,安慰道,“殿下莫要焦虑,总会有办法。”
      “御城。”
      “殿下?”
      “我欲行勤王事,可成乎?”
      楚王话语掷地,列御城脸色骤变,当即跪倒在了楚王面前,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柳毅笙:“殿下,外人面前,此话不可讲啊!”
      列御城紧张不已,听得出声音都在发抖,楚王却只道“无妨”。
      柳毅笙方才一直在喝酒,好似这件事情他并不想插手一般,待放下杯盏,发现楚王居然朝他走来。
      “贤弟,今夜事,你权当热闹看,为兄……”
      “今夜事,我不当看故事的人,我要做——写故事的人。”柳毅笙打断了楚王的话,也站起身来,对着列御城和楚王各做一揖,道,“柳某闯荡江湖数载,最见不得不平事,况且今日事,乃王兄事、天下事,岂有不为之理?”
      “贤弟的意思是——”楚王自是听明白了柳毅笙的意思,但还是明知故问。他极力掩饰,可还是藏不住因着柳毅笙的加入,而心生的不小惊喜。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柳毅笙当即撕扯下一段衣服下摆,咬破手指,写了一封诺书,楚王亦书。随后,楚王将书交予列御城收好,又与柳毅笙约定五日后再会,商议具体的行动计划。

      子时已过,杯盏中茶凉又添,玉壶中旧茶新换,柳毅笙却迟迟没有出现。楚王看着月影移晃,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
      远处隐隐有了脚步声,楚王心中一亮,转身看去。但见列御城慌里慌张、焦虑不安地跑了过来。
      “殿下,府外发现朝廷大队人马向这边包围而来。今夜是您和柳少侠共商大计的关键时刻,莫非……”
      “什么?朝廷人马?!”楚王一听惊了,像是晴天里遭了一个霹雳,不等列御城走到他身前,就恨不得一步从凉亭里跳出来,“什么朝廷人马,眼下还有朝廷吗?!”
      楚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朝廷现在把持在戾王手里,定是戾王从中作梗,借了朝廷的幌子而已。
      可是又有哪里不对……
      “戾王怎么知道的?他手里又没有实质的证据,空口无凭怎么能……”
      “那当然——要多谢殿下你呀。”
      “什么?”
      列御城突然变换了语调,一瞬间的阴险狡诈,掺杂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从他嘴里飘了出来。楚王顿时惊诧不已,但只一瞬他就回过味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列御城——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将军居然会背叛自己!
      抬起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楚王觉得自己气得快要呕出血来。他将随身佩剑紧握在手里,伴随着冷锋铮鸣,寒光出匣,可转瞬他又像犯了痫症的病人那般没了气力,瘫倒在地。
      外面的喧嚷声越来越大,先是府邸大门被人用沉重的物事砸开,随后又是惊雷炸响般的惨叫声滚滚而来。
      铠甲与兵器的摩擦声与家中物事砸落在地的声音混杂,闯进家门的士兵的咆哮声与府中人们的哭喊声相和……楚王仿佛亲眼看到了一幅场景,一副无数穿盔带甲的人冲进王府,对着他的妻子儿女、家丁奴仆挥起屠刀的场景。
      “府……兵,府兵……何在?!”
      “别白费力气了殿下,”列御城笑得讳莫如深,“早在之前,我已经让他们彻底醉死在美梦中了。”
      “列御城……你……”
      “殿下,忘了说一句,您眼神不好,认错人了。”列御城蹲在像摊烂泥一般趴在地上的楚王面前,笑得阴沉而诡谲。随后,他直起腰身后退了几步,慢慢脱掉了身上战甲,露出里面的苗疆服饰来。
      “你……你是何人?……列御城在哪里,他在哪里?”
      “他就在你的面前啊殿下,怎么,这张脸您竟都不认得了么?”说着,游夜抬起手,慢慢摸向了自己的耳后,一点一点揭开了覆在脸上的那张脸皮。
      戾王盯着他的动作,已然大骇,嘴唇苍白无力地哆嗦着。渐渐地,脸皮被游夜尽数剥下,露出下面更加白皙的皮肤。他将列御城的脸皮扔在楚王面前,用他那双幽蓝色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楚王,冷若冰霜。
      很快,大队的士兵闯进了后花园,将楚王团团围住。为首一将手拿圣旨,以及楚王五天前交给列御城,不,应该说是游夜的那一份诺书,道:“楚王勾结藏兵谷,欲行谋逆之事,现证据确凿,奉皇帝命,诛九族!”
      他高声念完,将这两样物事一并扔在楚王面前,叠落在列御城的那张脸皮上,同时被一同扔在楚王面前的,还有一个浑身浴血的柳毅笙。他的右手腕处血肉一片模糊,断掉的手筋扭曲地缩在骨缝间,如同此刻在地上扭曲呻.吟的他。楚王眼中泣血,心头悔恨难当,他妄图挣扎着向柳毅笙靠过去,却发现根本没有半点行动的能力。
      一个女人缓步上前,墨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芒。她对楚王和柳毅笙之间支支吾吾说的话没有半点兴趣,只伸出手在柳毅笙的脖子上猛然施加力道,柳毅笙便当场昏死过去。
      游夜笑得更加魅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将里面一条黑色小虫放到了楚王身上。随后,在场所有人都听到楚王撕心裂肺的惨叫,楚王竟在半个时辰内,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柳毅笙番外·东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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