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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偶遇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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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沈钰天主动提出送江荼蘼回家。
“我先不回去。”江荼蘼扫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又扭头看向街对面的商场,“家里冰箱空了,凌荨忙着考研没时间采购,正好我今天没事,先去把日用品买了。”
“我……”
沈钰天正想说和他一起去,手机铃声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只能调转话头:“……抱歉,我接个电话。”
江荼蘼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钰天走开两步,低头一看,屏幕上亮起的是个同城的陌生号码。如果不是老朋友换号后打电话来通知他,就是被他调到最高等级的手机骚.扰拦截下的漏网之鱼。
他并未多想,随手接起:“你好,我是沈钰天。”
话筒另一边静默几秒,而后传出一声熟悉的轻笑:“老朋友,许久不见了——还记得我吗?”
沈钰天“……?”
按理来说,失忆的他应该不记得声音的主人,然而在对面的人说话的瞬间,一种被刻在DNA里的冲动让他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并迅速将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再删除通话记录。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沈钰天回过神来之后,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怎么了?”
江荼蘼低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无意间注意到沈钰天骤然冷到零下一百度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没事,一个诈.骗电话。”沈钰天收起手机,面向江荼蘼时神情不自觉缓和下来,“不是要去购物吗?走吧,我陪你。”
“这个……就不用了吧。”闻言,江荼蘼干笑两声,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今天又不是周末,你没有工作吗?”
“我这学期不开课,今日也没有需要我代的课。”沈钰天扶了扶镜框,眸光一转,迅速找到一个滴水不漏的借口,“你与我分开也有一周,家里的食物我都吃完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补充一些。”
江荼蘼抿抿嘴,双手揣着袖子,睁着一双纯然无辜的圆眼睛打量他,满脸质朴。
沈钰天迎上他的视线,心不慌意不乱,甚至还冲他笑了笑。
“理由……现编的吧?”江荼蘼皮笑肉不笑。
沈钰天清了清嗓子,淡定地答道:“理由确实是现编的,但也是事实。我不会做饭,你又不在我身边,冰箱里的食物……能生吃的我都吃完了。”
虽然他的措辞一如既往的克制委婉,但江荼蘼的脑海中依然浮现出他面无表情啃黄瓜的样子。
他受过专业的训练,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
除非忍不住。
江荼蘼别过头去,捂着嘴偷笑。
沈钰天大概猜到他在笑什么,无奈地长叹一声,戳戳他抖动的肩头。
“走吧,趁现在时间尚早,人还不多。”
江荼蘼心里憋着乐,声音不免有点闷闷的:“……哦。”
经过沈钰天自曝其短的操作,江荼蘼倒是不再那么排斥他的陪伴了,进商场后也直奔食品区,准备先陪着他把食物方面的问题解决。
“在我不会做饭,又觉得外卖不卫生的前提下,什么样的速食食品比较适合我?”
沈钰天推着一架小推车,跟在两手空空的江荼蘼身后温声询问道,虽然是疑问语气,落在江荼蘼耳朵里却像老师向学生提问,顿时梦回大学课堂。
不自在地挠挠头发,江荼蘼的目光在货架上一阵逡巡,谨慎地拿下一盒速冻饺子。
“这个不错,还有那边的鸡蛋面、速冻汤圆之类的,加水煮熟,有手就行。”他一边说一边拿了两种馅料的饺子放进推车,“如果你不缺钱,可以偶尔吃一下自热火锅,就当是改善伙食,还有……啊!还有这个!”
绕过这排货架,江荼蘼眼尖,看到前边放罐头的架子,立刻小跑过去。
“沙丁鱼罐头,我童年的味道!这个罐头配稀饭特别好吃!哦对了,还有水果罐头也必不可少……”
说着,江荼蘼把两盒沙丁鱼罐头抱在怀里,正踮脚去拿最顶端的水果罐头时,一只手忽然从头顶探出,先一步替他拿了下来。
“谢谢……呃?”
江荼蘼本以为是沈钰天伸出援手,毕竟他比自己高一些,接过罐头便随口道了声谢。可等他回过头,才发觉身后站的是一位……陌生人?
他微微瞪大眼,瞳孔中映出一人身着白色唐装,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片眼镜,仿佛刚从哪部民国片剧组出来,气质儒雅庄重,单论相貌不输沈钰天。
江荼蘼眨眨眼,莫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再一看沈钰天……好家伙,他的表情简直像是见了鬼一样迷惑又茫然。
“好久不见,沈学长。”那人慢条斯理地退开,嘴上跟沈钰天打招呼,眼睛却是看着江荼蘼这边,“还有江学弟。”
“你是……”江荼蘼皱紧眉头,依然对他感到熟悉,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沈钰天一个失忆人士却一反常态,脱口而出他的名字:“林峰和。”
冷不防听到这个名字,江荼蘼一怔,又把面前的男人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后,终于从记忆里翻出和他有关的记忆。
他是曾经给沈钰天递过情书,情书又让沈钰天拿来做阅读理解的那位勇士,比沈钰天低一届的学生会会长,林峰和。
“是你!”江荼蘼一脸诧异。
“是我,很高兴你们仍记得我。”
面对两个几年不见的,分别之前甚至称不上熟人的“老朋友”,林峰和丝毫不觉得生疏,依旧跟初遇他们时一样熟稔:“两位的感情还是这么好,和我们上次分别的时候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江荼蘼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无言以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钰天回过神来,一个箭步挡到江荼蘼身前,以一种几乎是剑拔弩张的姿态面向林峰和。
“沈钰天?”江荼蘼的视线被他的背影挡得严实,不解地唤他一声。
林峰和勾起嘴角,饶有兴趣地走近,却被沈钰天用推车挡在半米之外,防备之意溢于言表。
他倒也不介意“故友”的失礼举动,背着手笑眯眯地说道:“学长,虽然我之前是有故意在你恋人面前给你送情书,惹得他跟你闹了几天的别扭。但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不会……还在记恨我吧?”
闻言,江荼蘼DNA动了,扒着沈钰天肩膀探头看过去,不出意外的在林峰和脸上看到了他气人的微笑。
几年前他给沈钰天递情书的时候也是这么笑的,一股陈年铁观音味。
“不至于,毕竟你的情书不是真的因为喜欢我而写。”沈钰天深吸一口气,似乎隐忍着什么情绪,“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走——或者我们走也行。”
说完,他一手抓住推车,另一手握着江荼蘼的手腕,快步走向林峰和的反方向。
江荼蘼踉跄几步后勉强跟上,若不是看到沈钰天背脊挺直,气场全开,还以为他是被林峰和吓得落荒而逃。
林峰和目送他们迅速远离自己,托着下巴轻轻摩挲,眼底的笑意不减反增,仿佛看到什么特别有趣的事物。
他慢悠悠踱步到江荼蘼原先站的位置,抬手拿下一瓶水果罐头,翻到背面认真查看成分表,嘴里低声道:“原来你喜欢这种口味的罐头……”
说着,他把水果罐头放进推车,不紧不慢地朝江荼蘼和沈钰天离开的方向行去。
……
走出一段路以后,沈钰天停顿片刻,往身后张望,确认林峰和没有跟上才松了口气。
江荼蘼仍然懵着,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脚底抹油开溜。
他记得以前在学校时,沈钰天与林峰和都是校文学报上的常客,时不时还会在各种讲座上偶遇,然后坐下有来有往地聊三万字文学论文内容,关系怎么看都不会是让沈钰天放下淡定拔腿就走的那种。
所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江荼蘼直觉此事的关键就在沈钰天刚才那句关于情书的话里。
“咳咳。”他干咳两声,眼神飘飘忽忽的不看沈钰天,“你之前说……林学长的情书不是因为喜欢你而写——是什么意思?”
沈钰天瞥他一眼,随手拿下自己最讨厌的方便面扔进推车。
“哦,意思就是情书的事,他故意的。”
“故意什么?”江荼蘼脑洞大开,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故意气我?”
“不,是故意整我。”沈钰天绷着脸,又扔了两包干脆面进去,“我……他其他的事我都忘了,但情书一事,我刻烟吸肺,根本忘不掉。”
从前为情书生过的气,江荼蘼当然不会再生一遍,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好奇到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那他到底为什么给你写情书?”
沈钰天冷冷一笑,眉宇间掠上深重的嘲讽和无奈。
一切都要从他们的毕业论文说起。
沈钰天和林峰和是文学系直研的两位大神,论专业水准两人不相上下,林峰和唯一差沈钰天的一点就是角度——他的论文选题角度过于刁钻深刻,以至于很多教授难以接受,在答辩打分时就落了他0.5分。
事实上,0.5分不是很大的差距,林峰和本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故意搞情书恶作剧捉弄沈钰天。
可架不住他之后费尽心力写的三篇论文,篇篇都比沈钰天低0.5分,简直巧合得像算计好的一样,这他就不能忍了。
他开始有理有据怀疑沈钰天故意控分,送情书的前一天还问过沈钰天。
对此,沈钰天用反问代替回答:“我无法想象以你的智商竟能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如果我连文学研讨会的评分都可以控制,你以为自己还能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吗?”
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林峰和当场为他的反驳鼓掌,然后第二天研讨会一结束,就抓住江荼蘼来接他的机会送上了情书。
“我当时以为那是他给我下的战书,想让我看过他的信之后回一篇相同水平的文章,所以才会在你面前做论文赏析。”
沈钰天回忆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有一种智商被吸走了的痛苦感,眉头深深皱起:“最可怕的是,他愚蠢的报复行为,竟然因为我同样的愚蠢……而成功了。”
他一面说,一面双手捂脸,浑身散发出悲哀和寂寥的气息。
“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江荼蘼抿着嘴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憋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