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49、会师

　　魏莲的想法是可行的。忠勇社虽不是什么负有盛名的所在，却兼有军队的战力和江湖的自由；早年当过土匪且作为堂主的她，有自信让这些沙匪对自己服服帖帖，马首是瞻。
　　大战在即，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冷月犹豫不决，她迅速且仔细地斟酌考量了一番——既然纠结不下，那就按魏莲说的做吧。对于董明和他手下的兄弟们而言，眼下有一个安稳的居所，或许远胜过其他。
　　“你们这就要走了？”
　　当天边的第一颗星辰消失在白亮的微茫中时，冷月已然决定动身上路。
　　魏莲随他们起身，一边看似寻常地问道，一边帮他们收拾好行囊，又从破庙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拿出一个木箱，给他们装上了里面储存的全部干粮。
　　她把干粮分成了三份，先是把其中一袋放在了踏雪的身上，又将另外两袋集中放在了裴十一的坐骑“炎月”身上——她本想一匹马上驮一袋，奈何苏文远的马身上全是药品和医具，着实没有地方再放别的东西。
　　“以后……还会再见吗？”
　　魏莲送他们出去，董明亦跟在身后，门口还有那些曾经的沙匪。魏莲本想说些什么“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之类的豪言壮语，却没想到被这清冽的风沙一吹，霎时又清醒了三分。
　　乱世流离，人如草芥，“再见”两个字，恐怕才是最朴实和值钱的字眼。冷月听了，凄然一笑；裴十一转头不屑一顾，眸子里却早已经噙满了水光。
　　“魏堂主，董大哥，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十一，走了。”冷月走出一段，回首，对着有些失神且落在后面的裴十一轻声唤道——她已知她有故事，却不敢启口相问……

　　别了魏莲及董明等人，冷月不知又走了几多时日，移转了几个日夜。只知道那张脸快要被风沙吹透，性子快要被孤寂磨没，三个人才终于抵达刘贵哲部，与马璘军会合。
　　此一行，结果令人欣慰，过程有惊无险。除了临近武功时遭遇到叛军的斥候外，尚且算是顺利坦荡。
　　与叛军遭遇时，正值黄昏，三人转过一道山梁，正好面对着夕阳的方向，而叛军恰又是从日落方向来的。当时三人尚未看清来者何人，叛军被几乎与地平线齐平的落日拉得颀长的身影，却已率先投入冷月和裴十一的眼帘。
　　裴十一停下马来，左手持盾右手擎刀，煞有介事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一队人，直到看清楚那是叛军，她竟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冷月的面前。
　　苏文远本走在后面，见冷月和裴十一皆停了下来，心中已知不妙，随后就于瞬间感到一丝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冷月朝裴十一使了眼色，绕过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她的目的十分明确，阻止这些叛军，以免他们回去通风报信。而叛军在看清楚面前是三个唐军的同时，也迎头而上——他们亦想从冷月的嘴里得知唐军的最新动向。
　　故而，双方都没有退让。
　　只是没想到，叛军的实力远在冷月与裴十一二人之上，正所谓“好虎架不住群狼”，人数上的悬殊差距险些让冷月吃了大亏。幸好马璘派出的巡逻队及时赶到，不仅令他们虎口脱险，还一举全歼了这一队叛军。
　　……
　　“将军！”
　　“师父——”
　　一战方休，冷月等人所有的注意力原本都用在思虑方才与叛军交锋之事上，谁又能料到这两声简短又足以撞破心弦的声音突然传来。一时间，这急切又炽热的嗓音，宛如在冷月和苏文远的心间炸开了一团火焰般的花，明艳又温暖。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巡逻队的队长不是别人，居然是王铁牛。待冷月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只觉心灵好似须臾间跌入了夏日河中的细沙里，逐渐变得澄明而通透起来。
　　她透过蒙眬模糊的双眼，将眼前这些士兵一个接一个看来，恍然惊觉竟是一个接一个熟悉的面孔在冲着自己笑——之前连血都不敢见、淳朴又单纯的他们，终于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战士——这正是冷月想要的。
　　看着那一张张笑脸，冷月欣慰不已，然而还未等她与王铁牛寒暄，却突然悲从中来。她伸出的手终是滞在了半空，颤抖着，又缓缓地放下——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
　　苏文远的面前，站着一个身材比其他人都要矮了些许的士兵。他紧紧搂着苏文远的腰，仰头看着苏文远笑，笑得露出来两颗白生生的虎牙；苏文远亦是看着他笑，笑着笑着神情却变了。
　　小士兵的神情渐渐露出了疑惑，他看不懂苏文远的表情。就在他摇晃着苏文远的胳膊想要问一问原委，问一问师父何以露出这般酸涩面容的当口，苏文远却发了疯一般冲到了王铁牛面前，揪起了他的领子。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什么……啊！”
　　王铁牛显然被苏文远突然的癫狂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可倏忽之间又明白过来。只可惜尚未及他开口解释，苏文远的巴掌已经招呼过来，毫不手软地落在了王铁牛的脸颊上。
　　王铁牛自然知晓苏文远因何发怒，但苏小山参军亦非他的本意，而是另有其他道理。苏文远问责心切，只觉得是他王铁牛辜负了他的嘱托，其他的委实听不进半个字去。
　　“我走之前，你是不是答应我要照顾小山？你怎么能让他参军呢？他还是个孩子你知不知道？”
　　“我知……”
　　“知道你还……”
　　大概苏文远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有这般气力，居然将王铁牛的衣领硬生生扯开了一个口子。然始料未及的是，他的脾气才发至一半，一股剧烈的疼痛竟于顷刻间传来，迅疾地蔓延至他的五脏六腑以及筋骨之间。他像一只突然被霜打了的茄子，原本还是揪着王铁牛的，突然就变成了扒着他的身躯，最终颤抖着滑倒在地上。
　　王铁牛不知发生了什么，冷月却于瞬间了然。苏文远发病速度之快，让他很快在地上蜷曲成一团，人也痛苦地闷哼起来。
　　“我……我没动他……”
　　“不怪你，赶快开道，尽快将人安顿下来。”
　　说话间，冷月已然将一根树枝横在了苏文远的嘴里，随后在苏小山惊愕与无助的眼神中，将苏文远环在身前，骑着踏雪疾驰至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