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142、相州之战（四）

　　“裴将军，这……”随行士兵自然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全，有见识场面少的没忍住，当即不自知骇出了声。
　　裴十一斜睨那士兵一眼，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多了嘴，吓得赶紧用手捂紧嘴巴。
　　越是这等危急时刻越是不能示弱，不然就是羊入虎口，是挺着肚子往敌人嘴里送。
　　裴十一下意识攥紧了缰绳，逐渐抬起右手的陌刀刀首，随时准备与敌人展开激烈厮杀，可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呢？
　　她也只能和手下军士尽力摆出无所畏惧，胸有成竹的模样，别说，还真把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叛军唬住了。
　　但是与裴十一预料的又不完全一样，这些叛军面对看起来所向披靡的官军，震惊也好，慌乱也罢，确实皆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可不管如何，他们独独不知道后退，仿佛后面是悬崖峭壁，唯有前进发动攻击，与官军拼杀这一条路可以走。

　　战争显然避免不掉，既然狭路相逢，那就看看谁更勇一些吧。
　　裴十一不再犹豫，“喝”一声便拍马上前，一如既往地身先士卒。随行军士见状，士气顿时大升，也相继拍马向敌人冲去。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是裴十一最喜欢的两句诗，在策马冲向敌人的瞬间，她好像忽然就读懂了高适写下这两句诗时的心境，这也是她在无数次冲向敌人中，第一次这么懂这两句诗的意义。
　　陌刀闪着寒光被高举，经过敌人身体时带出殷红的血花，仿佛连天空都要被染成了红色。
　　在官军与叛军的喊杀声、惨叫声中，裴十一却猛不丁涌起对这次没有告知冷月而擅自行动的后悔——她怕是要折损相当一部分兵力在这里了，但粮食依旧无法抢夺回来，若是依军法处置她，她也无话可说。
　　裴十一是军人，她不畏惧死亡，却不甘这样的结局，同样是死，死国与死于擅自行动，怎能一样？
　　一想到这种事，装十一免不了分神折力，而叛军此时似乎也发现了官军实力不足的真实情况，扑咬得愈发疯狂起来。
　　倒在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多，裴十一几乎转个身就能看到有人倒在自己面前，心中渐生悲戚。
　　罢了，方才不是还不甘心被治罪问斩不能死在战场上？这倒是一个成全自己的好机会。
　　这时她又听见一声粗犷暴躁的马嘶声传来，果然据点的叛军听到动静，带人前来支援了。
　　裴十一放眼望去，叛军如潮，她苦笑一下，却不觉惊慌，而是双腿夹紧马腹，右手举刀左手擎盾，直朝那据点兵长冲去。
　　不知是否错觉，裴十一冲进敌人堆里后，身后的马蹄声似乎更多更乱了些，她不由得又猜测，莫不是击败了东北守军的敌人也追了上来。
　　她本不该绝望，却不能不绝望，就在她已经开始纠结还要不要继续抵抗的时候，忽然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十一，坚持住，我来了。”
　　再听，依旧如是。
　　居然是冷月带着人前来支援了，裴十一的心顿时活了起来，左手迅速地抬起盾牌挡住敌人一击，右手干净利落一挥便将其斩于马下。她抬起头，看见冷月正飞马上前。

　　“冷月，我……”面对赶上前来的冷月，裴十一突然有好多话涌到嘴边，但不知为什么，却格外难启口。
　　她目光与冷月对视着，忽地瞥见冷月侧后方飞来一柄大锤，同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跑到了冷月身后，那大锤则不偏不倚砸在她的左肩上，将她击于马下。
　　冷月见状大惊，一枪将偷袭之人从马上挑下，复赶紧下马去看裴十一，见她刚从地上挣扎起来，扯着嘴角仍“我……我……”地要说什么。
　　冷月神色说不上是怒还是什么，她终是护着裴十一安慰道：“我都知道，你先回营，苏文远在营门口接应你。”
　　“那你呢？”裴十一能猜到冷月要做什么，却明知故问，不料遭到冷月的横眉冷对。不过冷月带的人多，方才叛军已经被自己斩杀了这么多，想来要把粮食劫回来不是难事。
　　裴十一自知擅自行动理亏，只好听冷月的话，带着几个伤兵回辙，听身后冷月一边杀敌，一边叮嘱她：“如果有人问，就说你是随我来的，因为受伤才先行回营。”
　　裴十一知道，冷月这是在保她，一时愧疚之意更重。

　　凶险自是凶险，但结果还不赖，据点里的粮草及时雨一般解了冷月部的燃眉之急。只是这件事瞒不住李嗣业了，自然就要分他一杯羹。
　　虽然只有小部分，但这些粮草当真帮助冷月和李嗣业度过了紧要的一关，吃饱饭的当夜，他们俩就出其不意地打开了另外几条粮道，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偷袭了叛军两个据点，给了史思明小小一击。

　　此时的相州城里，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惨象，官军的包围让城里断粮数日，哪怕现在有人抓到一只老鼠，都可以卖数千钱。
　　安庆绪衰微至此，对于平叛的官军来说，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然而世事难料，不知道史思明是否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就在官军以为相州城不日便可被攻下时，他突然发五万的兵力，从魏州直冲官军，并与九节度使正面相对，彻底打乱了官军的作战计划。
　　迫不得已，官军只能暂时放弃攻打相州，回身抵御史思明这五万精兵。
　　李嗣业作为将领，明明可以坐镇指挥，却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这样做诚然可以鼓舞士气，提高战斗力，但也是极度危险的举动。
　　冷月不禁替他捏着一把汗，虽然几度劝阻，但都效果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