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夏》十三间楼

2、市一中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许尽夏故意没有等他，自己叼着片面包夺门而出，骑着自行车就跑了。
　　早晨的风凉爽舒服，少年的衣服鼓起，心情也愈发畅快起来。
　　他是走的小路，途中要穿过一个公园，街道两边已经摆好了新鲜的蔬菜，卖早餐的摊子也坐满了人，他停下车买了一份小笼包，等的时候看见南湖附近的广场上已经有十几个老头老太太，他们穿着练功服挥舞着大红色的折扇，个个神采奕奕。
　　穿过菜市场，再经过一条人满为患的马路，就到了几十个早餐摊子簇拥着的一中正门，他停好车，小笼包往衣服里一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保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学校真是奇怪，明明门口有众多的卖早餐的摊子，却不许他们把早餐带进教室里。明言禁止了好几回，还是管不住，校领导已经放弃了。
　　他进门时闻到了手抓饼饭团和肠粉的味道。
　　明天吃肠粉吧。
　　他停好自行车，拿起书包跟着人群慢慢爬坡。
　　进门是一条上坡的水泥路，旁边种了很多桂花树，秋天的时候在门口就能闻到铺天盖地的桂花香。
　　现在这个季节，旁边篮球场种的玉兰花已经开了。
　　一中地形复杂，一般情况下家长也不能随意进出，那个人没有自己带路，肯定要绕好久，说不定还会迟到。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到教室。
　　“不愧是大城市来的，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对人还挺有礼貌。”
　　“对对对！我觉得他好有教养啊！而且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不像他们班上的男生，一个个大老远就闻得到他们身上的汗臭味。
　　林栀已经在他前面到教室了。
　　有两种情况，一是他的母亲开车送来的，二是他的母亲请假开车送来的。
　　他家的车，只有母上大人去上班时才会开走，之前也求过说能不能接送他，这样每天还能多睡十分钟的懒觉，被春梅女士严肃地拒绝了。
　　好心情戛然而止，他现在，非常，极其地讨厌这个叫林栀的人。
　　然而，新来的林栀非常受同学们的欢迎，尤其是女生。
　　小县城的男生大都不修边幅，头发都是街边开了十几年的小店十块钱批发剪的，在不用穿校服的高中，他们并不会珍惜这个机会，而是一两件短袖短裤就应付过去一整个夏天。
　　初到的林栀则是衣着考究一些，干净一些，整齐一些，头发也像是精心修剪过，在一众寸头和厚重的刘海里显得格格不入。
　　因此即便是为了不显眼而选择穿的白衬衫，也在二十几个短袖短裤里鹤立鸡群，再加上修身的长裤，显得整个人更加清瘦。
　　许尽夏低头看了看自己印着皮卡丘的白T，还有运动裤，暗自不服气。
　　可恶，被他装到了！
　　“你知道目成心许这个词吗？”
　　很有文化气息的发言，这话说的与众不同，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赵忱，一个立志要做小说家的理科班年级排名前十的大佬。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就是我小说未来的男主角！”
　　也是许尽夏目前的同桌，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
　　“林栀，四组第一排有个空位，你就先坐到许尽夏前面吧。”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许尽夏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讲台，正巧跟林栀对视。
　　学校的栀子花开得早了，才五月份，整栋教学楼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有风时，还会夹杂着青草的味道。
　　这是高一学生们将要在一中度过的第一个夏天，对于从一中毕业的莘莘学子来说，夏天对他们的印象尤为深刻，一个很夸张的说法是，学校里种的栀子花比学生们还要多。
　　“这个味道太浓了。”许尽夏心想，他不喜欢。

　　“好了，大家都安静下来，要上课了。”班主任离开讲台，在外面等候多时的英语老师拿着一沓报纸，面色不善。
　　“马上就要期中考，你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怎么能考过五班？”
　　讲台底下哀声一片。
　　“每次监考老师说要把与考试无关的东西带出考场，我就想主动走出去。”
　　“加一。”

　　周六下午公休，许尽夏按耐住去打篮球的心，面无表情地拉着林栀四处闲逛，美其名曰熟悉校园，春梅女士下的任务，班主任代为转达。
　　本来他们的教室在二楼，走廊可以看清教学楼的情况，而另外一边也可以看见食堂操场的地理位置，但，不知道是不是许尽夏的不耐烦太过明显，还是林栀的求知欲太过旺盛，许尽夏随便指了几个地方“这是食堂，这是教学楼，这是办公室。”几句话完毕准备飞奔去篮球场的时候，被抓住了命运般的后颈。
　　“服务质量低下，我是可以去投诉的。”林栀本来也没有什么兴趣，本来下午的计划是刷题，但某人莫名其妙地凑上来，应该是有任务，看他急不可耐想去打球的样子，林栀很想逗一逗他。
　　作为对他弄乱自己床铺的报复。
　　“快来啊！磨蹭什么呢都在等你！”
　　五班那一群经常打篮球的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他看着一脸戏谑的林栀，很想爆粗口，但他忍住了。冲着窗外挥手：“我今天有事不去了，你们走吧！”
　　“干什么呢好不容易抢到位置，平常不是最积极了吗？”一群人嘀嘀咕咕走了。
　　他也想去，但想到母上大人的催命电话。
　　“你不答应我就把你小时候模仿小魔仙变身的视频发到家庭群里。”
　　所以他为什么有这么多黑历史在别人手上啊！
　　许尽夏调整好笑容，要服务质量是吧？
　　“好的呢，少爷，缺德地图持续为您服务。”恶心不死你！
　　“请问您想去哪里看看呢？”

　　接下来，许尽夏几乎是如同客服般尽职尽责。
　　“这里是一食堂，二食堂和三食堂在楼下，三个年级是错峰就餐的，高一最晚，离食堂最远，建议路上不要走，直接跑。”
　　“食堂对面是小超市，里面的东西都死贵，卫生纸除外。”
　　“旁边是学校的小书店，里面杂志很多，不过彩版的青年文摘还是去黄金书屋买吧，这里抢不到的。”
　　“这边是学生寝室。”
　　“离食堂最近的是高三教学区，但同时也离校门最远，他们整个年级围在一个院子里，看见这个铁围栏没有？我们以后也会被关进去。”
　　“正常情况下，我们是看不到高三生的，因为运动会体育节合唱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这条路种的都是桂花树，现在还没开花呢，再往前就是办公楼，所有老师的办公室都在那里，不过班主任在教学楼每层都有休息室。”
　　“办公楼有点像四合院，中间没有顶的地方，这个又长又宽的楼梯是公共打扫区域，往上走就是后山。”
　　“当然了，后山也是小情侣聚集地。”
　　办公楼前面又是楼梯，下面有一个水泥地的广场，升旗专用，广场左边是高二教学楼，比他们高一的楼要大一些，右边是高一教学区，高一也是自己在一个院子，只有四层，对面还有一排教室。
　　“具体情况就是这些，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他们从办公楼的楼梯走下广场，右边有一个小楼梯直通高一教学楼的二楼。
　　“您也别嫌弃，这已经是我们这儿最好的高中了，跟你们大城市的重点不能比，但每年还是有一两个清北的，考上211，985的也不少，学风和设施算是比较好的了。”
　　毕竟是在一个考上本科就被认为前途一片光明的小城市啊。
　　“我们这儿，能考上一中的，家长就很满足了。”

　　林栀全程一言不发地听着，他本来对乡镇的学校没有抱太大希望，不过逛了一圈下来，虽然设施有些老旧，但整体整洁干净，且绿化做的很好，他坐在二楼靠窗处，伸手就能碰到樟树的叶子，办公楼再往前去是居民区，老人家的院子里都种了花，安静祥和。
　　本来他是有点嫌弃教室里面水磨石的地板，觉得显脏，但现在觉得，很符合这里的环境。他喜欢绿色，于是很愉快地接受了自己将在这里学习几个月的事实。
　　“知道您是从省会城市来的，看不惯我们这个小地方，不过几千个学生都是这么过的，习惯就好了，也别觉得委屈。”
　　回到座位上，看了眼挂钟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许尽夏决定把语文的摘抄写完。
　　“挺好的。”林栀淡淡道。
　　“不是吧？”许尽夏很震惊，他今天早上发现林栀很明显地嫌弃教室，桌子椅子都用湿巾仔仔细细地擦了一边才落座，结果居然这么快就适应了？
　　林栀回应他的疑问：“一中还，挺有人文气息的。”
　　行吧，少爷满意就好，许尽夏也好交差了。
　　“对了，我们每天晚上除了自理课是给我们写作业的，还有三节晚自习，是要上课的。”许尽夏听说，大城市的学校晚上老师不会上课。
　　“嗯，知道，阿姨跟我说过，九点半放学，她会来接我们。”说着拿出今天刚发的英语报纸开始做题。
　　“多谢啊少爷，沾了您的光。”许尽夏将阴阳怪气进行到底。
　　但林栀显然是一个非常有涵养的人，他不计较，也不生气。
　　折腾了半天，已经是傍晚了，出去玩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安静的教室逐渐热闹起来，许尽夏也在跟熟悉的人聊天。
　　林栀看着窗外，这里的天很蓝，没有太高的建筑，可以看见洁白柔软的云朵铺满天空，一只覆盖到边际，靠近落日的地方，染上不同层次的红色，一只胖胖的橘猫大摇大摆地从明辨楼前经过，最后停在正对着楼梯的，一看就是领导讲话的地方，摊成了一张橘黄色的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