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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八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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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联之山,其中无草木。有兽焉,其状如禺而有鬣,牛尾文如马啼,见人则呼,其名曰足訾。好勇斗,性残忍,曾助旱魃为虐。受降于英昭,离魂于天庭,玉帝命剥其皮,取其筋,浸蚩尤之血,浴冥王之津,制成长鞭五尺六寸五分,专以惩罚犯戒之神。
二郎神懒懒地看了左右侍从一眼,哼哼一声道:“请神鞭。”
“是!”侍从退下。
天监的院子里静悄悄,和风暖煦,他十分惬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英昭。想不到出这么大事,玉帝居然放过自己,还命他亲自监刑……呵呵,这风光的事情嘛,总也该轮到自己头上一回吧。他很想跟英昭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什么好。刑架上的英昭,虽铁链缠身,仍是一脸泰然,好象此事于己无关。
“不愧天庭第一傲啊!”他心道:“待一百鞭过后,我看你还能否傲下去!”
“神鞭请到,请尊神检看。”侍从跪下,呈上一个玉盘。
第一眼看上去,不免有些失望,长长的鞭身呈黑红色,团做一起,木制鞭柄因年深日久有些班驳,所有表象使它看起来与普通鞭子无甚奇异之处,而且还更显细柔些。这难道就是能令神鬼精怪一并闻之破胆,见之变色的神鞭吗?
当初旱魃受鞭一百,于刑架上哀号三日不绝,玉帝实在忍不了鸹噪,只好将他打回冥府。佞臣颛顼也是受鞭一百,未及八十即挺受不住,自弃神根,自断精气,立时化成一股烟……天界众神人人自律,大半因惧怕此鞭!
二郎神执鞭在手,用手指搓捻着鞭身,体会着兽筋的柔韧。这时两个天兵将一个大瓮抬了过来,二郎神想起,这是行刑前最后一件事。他揭开瓮口,一股冰冷寒气立刻直冲上来,饶是他早有心里准备,也被激得将头歪过一边,冰气化做白烟,袅袅从瓮口飘出来,不多时瓮口就结了一层白霜。他由衷赞道:“昆仑神山万年玄冰化成的水,果然非凡品也!”一松手,将鞭子浸泡在里面。抬头看见英昭正目不转睛看着他刚才的一举一动,神情中好象颇有兴趣。心中冷然一笑:“英昭,别装着没事的样子,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你无耻!!我就算变猪变狗,也决不能让英昭替我受刑!”往生所内,项澜恨恨地看着大司命,她还从没打心底就么恨一个人过。刘邦出尔反尔,她只有鄙视;关成逼她走投无路,她觉得那是各为其主。大司命从一开始就把她当个麻烦推给英昭,这么多天都是英昭照顾她,带她去玩,给她宽心,谆谆嘱咐她哪里能去,哪里要小心……可是,一旦出事,这老头像乌龟一样把头一缩,任由英昭去承担罪责,去受天罚!“这个满脸死褶的老家伙真真让人厌恶!!”她忿恨,她恼怒,她真想咬他一口!无奈的是,她此刻坐在椅子上,正被这老头用一投强大法力制住动弹不得。
大司命却顾不得了,她是澜儿也罢,她是芮坦也罢,就算她是西王母,他只能出手了。他不再是那个官职卑小,见人先弯腰堆笑脸,处处谨小慎微的大司命了。他圆睁双目,精光自射,抬手指着椅子中枉自挣扎的澜儿,袍袖鼓鼓生风。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皇极殿上为什么不堂堂站出来向玉帝讲明一切?只会跟我耍威风!没想到神仙里也有你这样的胆小鬼。”
“你闹够了没有?”大司命低声一喝,竟也虎虎生威。“你以为变猪变狗就能弥补你犯的过错吗?你大闹往生所,殴打天兵,刺杀英昭,擅闯天机阁,你惹的祸还少吗?哪一条都够让你万劫不覆的。你任性、刁蛮、自以为是,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英昭是代你受过吗?你算什么!你算个什么!!” 大司命越说越激愤,满面通红,白须乱颤,气冲房顶,震得澜儿耳朵嗡嗡直想。
“你以为向玉帝招认一切,把你打下天庭事情就了结了?你跟二郎神一样蠢不可及!只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的话从来不听!你,你——”大司命点着澜儿已经气噎喉堵的说不上来。
项澜也被这突来的变化搞得谅诧莫名,她在焦急中等待,每一分都煎熬无比,好容易等来大司命,将皇极殿上的事描述一遍。没听完她就暴跳如雷要找玉帝去评理。大司命开始还好言相劝,后来拿变猪变狗吓唬她。项澜平生最恨正是这种只顾自己偷生陷别人于危难的小人,她挣脱大司命紧攥的手就往门外跑,忽然被一股劲力吸住,寸步难移,只能随着力道跌入一把椅中。
大司命狂吼一通后,终于出了点气,惭惭恢复平静。项澜也因挣扎无忘而停止努力。双方都是一阵沉默。良久,项澜怯怯地问:“难道英昭,我们没有办法救了吗?”
“哼——”大司命冷冷一哼:“你终于还能想起别人,你私闯天机阁的时候,可曾有一丝替他想过?可曾有一丝替我想过?可曾有一丝疑问我们为什么这么纵容你?可曾想过你一个凡人怎么能在天庭待着?你什么都不想,心里只有自己,难道——”大司命悲声一叹,“难道盘古舍身换来的世界,女娲辛苦创造的人类,都是你这样的吗?”
项澜见他真生气了,有些害怕,“对,对不起,我为刚才的言行向您道歉。我总是逞一时之勇,做事首尾不顾,我——”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突然想起了哥哥,想起了青菀姐姐。“我横剑自刎,看似痛快,哥哥该有多伤心!青菀姐姐该有多难过?我一走了之,我们的‘琴箫剑’再无合璧之望。这一定是青菀姐姐终生的遗憾,而这遗憾是我留给她的。活着,尽管艰难,却能让爱你的人得以宽慰,而你却选择去死,让爱你的人受折磨,只因为她爱你,这公平吗?”
“可惜我明白的时候,已经死了。”她喃喃自语,泪水顺腮流下。大司命缓缓放下手臂,弯腰佝身,又回复到以前的样子,语气也缓和许多,“你也不用太自责,英昭也不全为了你。”
“他是为了谁?我听你们总叫我芮坦,是不是跟这个芮坦有关?”
“并不全是,他是为了天庭,为了世界,为了,为了老朽隐守千万年的一个秘密。”说着,大司命脸上竟划过笑意,稍纵即逝,一贯昏花的老眼里忽然有了智慧,“呵呵,澜儿,你终于说出‘芮坦’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