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76、七十六

　　大司命总算将这个棘手的女子连同这个棘手的麻烦一起甩给英昭，围捕的天兵还没散净，他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起初，那女子说什么也不跟英昭走，英昭只好将她绑在马上，自己牵了马在地上走。英昭的府第与玉帝紫微宫只隔一条天街，他将她安置在院子东面的一间小屋里。屏退左右关好屋门，想了想将锁落下，这才给黑甲女子松了绑。
　　果不出所料，这女子一但脱缚，立刻朝屋门奔去。英昭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按在椅子上，那女子挣扎不休，英昭只得两手齐上，压住她肩膀，“芮坦，别闹了。”
　　“谁是芮坦？你放开我。”黑甲女子狠狠瞪着他，眼中充满敌意。
　　“只要你不再逃跑，我就放了你。”
　　“行。”黑甲女子爽快答应了。
　　可当他手刚一松，“腾”地，就见女子从椅子上跳将起来，两步窜到门边。这回英昭没伸手，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黑甲女子想夺门而走，却发现这门无论怎么推拉就是纹丝不动，情急之下用脚又踢又踹。
　　“别费劲了，我下锁了，你打不开的。我劝你还是乖乖坐回椅子上去，回答我几个问题。”
　　黑甲女子又踢了几脚，看着无望只得作罢。狠狠白了他一眼，愤愤坐回去，没好气道：“想问什么，问吧！”。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我知道你在气头上，也知道你忘了很多事，没关系，你静下心来想想，会想起我是谁的。”
　　女子抬头瞪着他，四目相对半天后，直愣愣地问：“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英昭听着有点泄气，他满以为芮坦再不认得大司马，也应该认得自己，就算一时想不起来，也该有些模糊反应才对，眼下看来她是一丁点印象都不曾在脑中存留了。
　　“好好，不提这个，那你总该知道你自己是谁吧。”
　　“废话！”
　　“哎，客气点，别这么不友好行吗？”
　　“你们抓我，关我，还指望我友好？”
　　“你——”英昭忍了忍，继续问：“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澜儿。”
　　“你要去哪里？”
　　“找我哥。”
　　“你哥是谁？”
　　“说了你认识吗？”
　　“……那你哥在哪里？”
　　“我干嘛告诉你。”
　　如此无理，让英昭气得要发作。也难怪，好歹他也是玉帝驾前得力的大将，宁惹阎王，不惹小鬼的道理不仅在人间管用，乃是放之三界皆准的原则，加之他本领高强，相貌英俊，性子谦和，众神对他都礼敬有加。今天一再遭这小丫头抢白，真是忍无可忍。若不是因为好奇，若不是因为可怜大司命，可怜他老实却无能，玉帝只得派他干这种不用操心的闲差，即使这样仍有属下少司命天天垂涎正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若不能妥善解决，他老人家恐怕难逃被扁的下场，他真懒得管这闲事。想起大司命一大把年纪对他做揖打恭，只差跪地磕头了，少不得忍了气，继续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我当然是想帮你。”
　　“帮我？帮着抓我吧，帮着关我吧，帮着那死老头子一起骗我吧。”
　　“芮坦！”英昭怒斥道：“你别这样子好吗？你要不是芮坦，我才懒得理你。”
　　“谢了，你最好放了我，你跟那个死老头一样糊涂，芮坦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抓错了人还这么不讲理。”
　　“也不知道咱俩谁糊涂，这是天庭你知道吗？你是芮坦女神，我是英昭，我们都曾奉玉帝的旨意下凡到人间的，现在你该回来复命了懂吗？难道这些你一点也记不得了吗？”
　　项澜听着听着，一改刚才愤怒表情，渐渐转化为惊奇，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英昭以为奏效了，高兴地问：“怎么样，是不是想起点来了？”
　　“啧啧啧……”项澜摇头摇，无比赞叹的口吻，“我发现你不是一般的会编啊，我是女神？！亏你也想的出来，你怎么不干脆点，直接说我是王母娘娘呢？”
　　“你——”英昭气得一拍桌子，竟噎得话也讲不出来。
　　“我！”项澜也一拍桌子，用手指指自己傲然地说：“我再说一遍，我是澜儿，不是什么芮坦，我不晓得你们派一帮天兵抓我上来做什么，反正我要去找我哥哥，十万火急。我能拆了往生所就能拆了你这里，你还最好别放我出去，说不定我连玉皇大帝的紫微宫都敢拆，看谁拦得住我！”
　　“没人拦着你！”英昭一声怒吼，手上运气，“哐当”房门顿开：“这里是天庭，容不得你来撒野，要走请便！想拆紫微宫是吧，去啊！可是我明白告诉你，别说紫微宫，眼下你就是把南天门拆了也回不到人间了，因为你根本就是西王母身边的一个女官，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我没工夫陪你废话了，告辞！”
　　说完一抖衣襟抬脚离去，说真的他是有些恼了，这澜儿真够难缠的，怎么就一时心软揽下这么个差事？同时他也有点怀疑，这肯定是芮坦吗？大司命不会搞错了吧……未等出门，就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安静得有点异常，回头一看……愣了！
　　项澜缩在椅子里，显然被他刚才的震怒吓到了，再不是胡搅蛮缠的样子，她满脸恐惧，大瞪着眼睛，可怜巴巴看着他。英昭立时心软，只得走回去，项澜本能的向后直躲。他有点后悔，堂堂玉皇大帝驾前侍官，怎么跟一个小姑娘吼来吼去呢？恃强凌弱，有失身份。
　　“对不起，我声音大了些，吓着你了吧。”
　　项澜突然觉得特委屈，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欺侮我。”跟着鼻子一抽，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哎……别，别哭行吗？”神仙们都不会哭，英昭对付这个没经验，有点慌。项澜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这一路被天兵追赶的莫名其妙，怎么解释都无人理会，好容易遇到的这位神仙看着还面善，怎么发起火来比那个老头儿还可怕呢？她越想越伤心，眼泪竟止不住了，摸摸身上没有帕子，只好用袖口擦擦。
　　英昭毫无办法，也不会说什么开解的话，只能一旁干看着，后悔就别提了。只是，他心底有些恍惚，此情此景似乎好像哪见过，或者说见过不确切，是经历过，哪里呢？画面只在脑中一闪即逝了，感觉也仅仅在心中冒了一下，想要抓住？又什么都没有。
　　等项澜渐渐平静，英昭才又继续劝慰，当然声音是柔和了许多：“可能是哪里弄差了，让你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我会帮你搞清楚的，相信我……你已经到了天庭，就算想回人间一时半刻也做不到，不如暂时先住我这里，我慢慢帮你想办法，好吗？”
　　项澜这一通又吵又闹，又砍又砸，到现在是又累又饿，听了英昭的话不得不点头。英昭见她不哭了，也采纳自己的建议，知她已经不气他了，心先放下一半，又注意到她满身血污，原本就脏的脸上被泪水冲得一片花，别提多狼狈了。
　　“我去找些干净衣服和吃的东西，你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行吗？”
　　项澜见他不再疾言厉色，还好言好语说要给她找吃的，心知他也不生气了，而且还对自己一脸关怀之色，想刚才自己的蛮横，颇有歉意，却不好意思向他道歉，只将头低得更深。英昭又安慰地拍拍她肩膀，这才转身离去。
　　“英——英昭。”项澜突然开口叫住他。
　　“什么事？”
　　“谢，谢谢你。”说完，项澜脸上莫名的有点热，望着英昭，终于破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