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74、七十四

　　翌年，赵国左右丞相贯高和赵午谋反，事败，波及赵王。刘邦毫不顾念翁婿之情，将张敖下狱。
　　鲁元公主求助吕后。吕后也认为张敖人忠厚，无谋反的可能。吕后于是劝刘邦：“此事定与张敖无关，他自尚公主后，心满意足，怎会生出谋反之心？”
　　无奈刘邦任人不信，又在气头上，大怒道：“他一旦得了天下，还能亏待了你女儿？”吕后吓得不敢再吱声。
　　好在贯高忠心护主，将罪责揽下，刘邦才赦免了张敖，但被褫夺了王位，降为宣平侯。将赵地与当初韩王信部分封地，一并划归代国，封与戚夫人之子，刘如意。
　　鲁元公主明白了，父皇此举意在削灭异姓诸王。再回首看英布、彭越之流……保全张敖性命已是宽仁的了。鲁元再次心灰意冷，于父皇更为疏远。
　　张敖被削爵，自然连同玉玺宝绶一并收回，鲁元的王妃身份也不存在。张敖心有歉疚，青菀倒不以为意，劝他以后要格外小心。两人举家迁回长安，将昔日赵王府改为宣平侯府，安稳地住下。夫妻两人反到因一场祸事，关系好于往常。
　　不久，青菀生下一女。临产前，忽然梦见妹妹刘嫣。第二天起来听说：匈奴单于阏氏崩逝，全国举哀。一时悲痛万分，待女儿生下后给她取名：张嫣。再一年后，又生子张偃。从此她深居简出，相夫教子，一家人到也平静和睦。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汉开国之君刘邦崩逝。太子刘盈即位为皇帝，年十七岁，是为惠帝。吕后被封为太后，开始把持朝政。鲁元公主即是皇帝之姐，又是太后之女，身份显赫，不可同日而语。一时，宣平侯府前车马盈门，道贺的、投附的、托情的……理由不一，目的相同，都想借着公主之名扶摇直上。
　　青菀于此等人一概不理不见，凭他们将门槛踩烂，只每日躲在房中，或看着一双儿女玩耍，或临窗吹箫，日日如此。
　　孝满三年，吕太后开始为皇帝物色皇后人选。刘盈为东宫太子时，曾有一妃子，未等继立为皇后便病逝。吕太后于满朝文武中挑来选去，生怕皇后一门权势会压过吕氏，所以再三权衡，始终未能有满意者。最后，竟将目光落在鲁元公主不满十岁的女儿张嫣身上。吕太后一直对张敖削爵一事报憾，觉得委屈了女儿。这回正可借联姻结成两重亲戚，皇后之权还不旁落别家，岂不八方顾到，四角俱全！
　　惠帝曾无数次在姐姐家抱着张嫣玩耍，此时听说要娶为皇后，大惊，问母亲此举是否违背伦理，况且她年纪也实在太小。吕太后执意道：“太小？长几年不就大了吗？再说舅舅娶外甥女不在五伦之列，皇帝没听说过晋文公娶文赢的事吗？”惠帝无奈，只得依从。
　　择日，遣使官将聘礼送往宣平侯府。内中宝马十二匹、黄金两万斤，旷古未有。从此，汉天子立后，均以此为例。
　　当时，鲁元公主幼子张偃年纪尚小，见黄金垒垒放在殿堂，跑进屋问张嫣：“姐姐，皇帝买你去啦？”鲁元公主听了，微嗔道：“小孩子，不要多言。”
　　当年冬十月，惠帝行册封大典。一身吉服的张嫣由父亲张敖亲自抱上车。鲁元没有相送出门，于房内独自垂泪。
　　好在惠帝顾念姐弟感情，又兼皇后貌美懂事，与之十分宠爱。但不幸，惠帝年命不永，于七年公元前188年，八月戊寅日崩于未央宫。年仅二十三岁。因皇子们年纪幼小，吕太后临朝听政。
　　女儿少年守寡，鲁元公主深感内疚和伤心，加之多年郁郁寡欢，竟一病不起。张敖遍请名医无效。是日，张嫣出宫看望母亲，于病榻前哭泣。昏迷中的鲁元公主被惊醒，认出是女儿，拉起她的手对丈夫说：“我之一生，多有不幸。女儿年幼守寡，将来所受之苦定会远胜于我……你是她的父亲，念在多年夫妻情份上，好生照看她吧。”
　　张敖泣下，点头，对青菀道：“请公主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咱们的孩子。我知道，公主自下嫁与我，未曾有一天快乐，是张敖之罪。”
　　青菀淡淡一笑，“与你无关，原是我对不起你。”
　　“公主何出此言？能娶到公主是张敖一生之幸。可我是个粗人，只恐待你不好，让你受委屈。”
　　“不，你待我很好……这世上也只有你是真心待我好……反到，反到是我有负于你。”
　　张敖一把握住青菀的手，失声痛哭，“是我配不上你，你以公主之尊下嫁与我，未能有一天感到幸福，反到负累许多惊吓，是我无能啊。”
　　青菀伸手替丈夫拭泪，想这一生未有一天真正爱过此人，而他始终无怨无悔。自己时日已不多，再无补报的机会，好在还留有一双儿女，也算是对他的一点报答。
　　她渐感神思恍惚，伸手四处摸索。张敖会意，将玉箫递与她。青菀紧握着贴在胸口，叮嘱丈夫，“来日我去了，你万不可再大费财力，金石珠玉我一概不要，就把它放在我手里，可以吗？”
　　张敖已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使劲点头。青菀微微一笑，放心地闭上眼睛。
　　张嫣扑到她身上，拼命摇着，哭道：“母亲不要丢下我，让嫣儿陪您去吧。”
　　“不！”青菀使劲全身的力量摇着头：“你正当青春，生活刚刚开始……你要找到自己的真爱，并与之相守一生，这……比什么都重要。”
　　“母亲，孩儿已经没有了丈夫，活着无趣，不如跟您一起做个伴。”
　　望着已哭成泪人的女儿，她只有无奈而又无力地叹口气，“傻啊，孩子……要好好活着，我们只能，只能活一次。”
　　是的，当生命走到尽头，青菀又想起了这句话，“我们只能活一次！”虽然当年澜儿那一剑，斩断了他们三人所有的梦想，带给她一生的悲苦。但是回想这一生，她毕竟真正爱过，思念过，期待过，做过一回女人，做过一回母亲，也算不枉活了这一次！
　　至于年幼时，他们三人共同开启的那个梦想，并不属于这里。如今她已尽了做妻子做母亲的责任，感到有些累了，觉得可以离开了，去追寻他们，还有那个梦想。
　　迷朦中，她仿佛看到一缕金色的光从窗外投进来，她似有所悟，淡淡一笑，缓缓地将玉箫凑到唇边，轻轻一吻，慢慢阖上双眼……
　　高后元年，公元前187年，鲁元公主薨于长安。是夜，天现异象，亮如白昼！
　　次晨，入殓时，公主遗体和最喜欢的玉箫不翼而飞。宣平侯暴怒，责令查找，未果。遂只得以衣冠下葬，并将相关人等全部生殉。
　　高后六年，公元前182年，宣平侯张敖去逝。
　　高后七年，公元前181年，吕太后驾崩。周勃灭吕氏一门。孝惠帝张皇后被废处北宫，在寂寞中又渡过了二十个春秋。鲁王张偃削夺王爵，贬为平民……

　　[上部完]

作者有话说

　　《衣角缘（上部）》至此全部结束，感谢一直看文并给与鼓励的筒子们。并请大家继续关注和支持《衣角缘（下部）》，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