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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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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澜伤口敷了药,终于将血止住。腰间的阵阵刺痛让她从昏迷中清醒,她呻吟了两声,睁开眼睛。青菀见她醒了,一阵的欣喜,俯上前问她感觉怎么样。澜儿一见是她,把刚才的事全想起来了,先自叹口气。青菀以为她不好受,关切的问:“是不是很疼啊?”
“嗯!”澜儿忽然觉得特别委屈,眼圈一红,泪珠“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青菀吓了一跳,慌忙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特别难受?我去找医官来?”
项澜摇摇头,哭得更伤心了。青菀无计可施,只好掏出手帕来替她擦眼泪。半晌,只听她抽噎道:“怎么办呐,姐姐,这回祸闯大了。”
“咳!我当什么大不了的。”搞明白后,青菀忍不住直想笑,“不就是没回彭城嘛。”
“根本就不该来下邳,我也没想到会打起来呀。”澜儿撇着小嘴,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哭得气噎喉堵,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哥哥是不会原谅我的。”
“怎么会呢,你哥最疼你了。”青菀安慰着。
“他也最恨违抗军令的人。他这人平时怎么样都行,就是一办起正事,绝不能含糊。你看他刚才,刚才在山上冲我发脾气。”
青菀实在忍不住了,背转脸去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心想,“傻丫头啊,后来你哥悔得那样子,你是没看见啊。”
忽然,她瞟见窗外有个人影长长拖在地上,披甲束发,身型挺拔。心念一动,故意抬高声音问:“你是不是很生他气呢?”
“当着那么多人骂我,真不给人家面子。”澜儿嘴噘得老高,青菀顺着她道:“是呀,你哥也真是的,好歹你刚救了他,他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澜儿垂下眼皮,面带凄惶,良久又叹口气,“不过……唉!在我心里他是个大英雄!是英雄都要做大事情,就要严明法度,令行如山。也就是我,换做别人,哪是骂两句就能完的。”
“你这一说我糊涂了,到底你生不生他气呢?”
澜儿想了想,摇了摇头。青菀看了看窗外的影子,那影子向前倾着,正努力往窗子凑近。于是大声道:“不生气?可我看你哥好象很生咱们的气,如此该怎么办呢?”
想着刚才在山上,哥哥训斥时那冷冷的语气,让澜儿觉得,这世上如果哥哥讨厌谁,那真有不共戴天之后果。“我也不知道,他要是一辈子不理我,我也只好认了。”也许从此没了这个哥哥,活在世上真是孤单,她有点绝望,不由猛得咳嗽起来,牵动伤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叫了一声。青菀急中生智,冲着窗外说道:“哎呀,好容易止住的血,这可怎么办呐?”
果然,话音未落“哐当”一声,项泉推门而入,几步抢到床前焦急地问:“怎么样,严重吗?快让我看看。”澜儿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哥哥,突然把脸扭向一边,板了起来,“青菀姐姐,帮我把这个人轰出去。”
“嗯?”青菀心下大异,“刚才还深做自我检讨呢,怎么一见哥哥,态度大调个儿?这个澜儿可真是古怪!”
项泉有些尴尬,连忙看青菀,青菀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这可奇了,世子殿下回自己的寝宫,我怎么轰呀?”
“那好,我走。”澜儿一咬牙,掀开被子就要起身。项泉一把将她按住,“哎呀,我说你别闹了行吗?”
澜儿瞪着他,刚止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你又骂我,你就会骂我。”
项泉摸着妹妹身上有些烫,惊道:“你发烧了?”
澜儿把头一扭,依旧赌气道:“你不去守城,管我做什么?我烧不烧与你何干?反正我是个命苦的。如果娘还活着,至于被你们这帮哥哥欺负吗?如今你也来欺负我。我只恨那个当兵的,为什么下手不再重些,一剑结果了我,让我上天与娘团聚,好过受你们的气。”
越说越委屈,到后来竟泣不成声了。她自小没有娘,父亲又长年公职在外,将她托与众亲戚照看,不免挨一些兄弟的欺负,多亏了泉哥哥护着。后来父亲做了西楚霸王,渐渐这些年才没人敢小看她。只是从小看人家眼色,养得她心性豁达,凡事都想得开,谁给她气受她不都在乎。只是泉哥哥不行,哪怕说重一点都要难受半天。今天她以为灵机一动干的这手,肯定能获得表扬,不想哥哥脸冷得像冰,她心也就凉得像冰了。
项泉本来就后悔不及,听完这番话,一死谢罪的心都有了。他满眼疼爱地看着她,温言道:“好妹妹,别生我气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还不行?”澜儿眼泪不止,仍不理他。
“我骂你,我不对。你擅自跑到这里来,你也有不对嘛。咱们俩都有错,扯平了好吗?再说,你刚才也讲我是要做大事情的,要法度严明,要令出如山,这你不都挺明白吗?”
青菀赶忙捅捅他,项泉才惊觉说漏了嘴。果然,澜儿看着他,一脸狐疑,“刚才你又没在,我说的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啊!这个呀,咳咳……”项泉使劲看青菀,指望她能帮忙遮一回。青菀见他那狼狈样子,咬着唇,拼命忍着笑,装没看见,站起身自言自语道:“医官吩咐过给澜儿做些清粥的,怎么这半天还不来?我去看看。”
澜儿一见哥哥表情,更加起疑,她大瞪着眼审视着他。项泉没办法,硬着头皮胡诌道:“我,我刚才路过窗下,偶然听来的。”趁着妹妹没反应过来,上去拉住青菀:“那个,粥是吧,我去看看,你陪着澜儿。”把青菀往床边一推,溜了出去。
青菀以袖掩口,偷偷笑了一回,重又回到床前,劝道:“澜儿,如果我们不来下邳就什么事都没了,算起来还是我们错在头里。至于你哥骂你,也是替你担心,一时的口不择言。我听几个侍卫私下讲:你这一受伤,你哥心情大坏,刚才在前面还把众将骂了一顿。眼下强敌当前,咱们还指靠他们呢,你也不想看着你哥哥把他们都得罪一个遍吧。”
澜儿一听,这都哪跟哪,“将来城守不住也要怪到我头上?”只是哥哥如此“口不择言”她心里的气倒是不见了大半。青菀拿起手帕,把她脸上的泪擦干净,又温言开导几句,狂赞她临危不乱,果断出击,颇有大将之风,终于说得澜儿破涕为笑。
其实项澜也只是一时耍耍小脾气,并不真动气。想到下邳之危终究未解,前景难料,哥哥重任在身,自己帮不上忙也就罢了,还对他不依不饶,终于觉得哥哥也挺难的,心下又过意不去了。
没多久,项泉回来了,见妹妹止了眼泪,脸色也和缓许多,心下大宽,说道:“忙了大半天,你们不饿我可饿了。我去传了几样菜和一些饼,还有澜儿的粥,让他们一起端过来,咱们在这里随便用些吧。”
“这?”青菀有些迟疑,“这是你的寝殿,在这里用饭不太好吧。”
“非常时期,不讲究那么多了。”他冲外一招手,进来几名侍女,摆几布案,端菜置箸,有条不紊,不多时就铺排停当。项泉扶澜儿起来,靠在床上,面前也置了一张小几,摆上四样粥并几种小菜。项泉端起一碗粟米清粥,青菀上前,“还是我来吧。”
“让我来,你去吃吧。”项泉说。青菀怎么肯,两个推让着。澜儿一手撑着床,一手伸向粥碗,“我自己能行。”
青菀半推半搡把项泉推开,对澜儿道,“我看你还要不要乱动的好,乖乖把这些吃了,我跟你哥哥也好开饭。”
项澜浅浅一笑,不再阻拦。低头看看面前的食物,忽然嘴又噘了起来。那两人奇怪,都问道:“怎么啦?”
澜儿苦着个脸,道:“太——素了!”
“扑哧”青菀笑着,手一软,粥险些洒了。项泉为难了,“是医官嘱咐厨下做的。”
“哥哥,我受了伤,可不是吃坏了肚子。”
“就是的。”青菀说道:“澜儿失了很多血,原该好好补一补的。医官以为受伤之人胃口必失,哪知我们澜儿呀¬——”说着,怜爱地捏捏她的脸,“真是什么都误不了你吃呀!”
项泉也笑了,赶忙道:“妹妹眼下想吃什么,我命他们做去。”
项澜伸头看看他们的几案,“甭麻烦了,我看那盘红烧猪肘不错。”刚说完,项泉已将整盘猪肘放于她眼前:“都是你的了。”
“哥,你不怕我撑死啊,你把我当猪啊!”
“你可不能变猪,变成猪我怎么认得出你?说不定啊,还把你红烧了呢,就像这盘肘子。”
青菀摸摸澜儿的胳膊,戏谑道:“这么可爱的肘子,我可不忍吃呢。”
“哈哈……”项泉放声大笑,澜儿脸一红,想打青菀一拳,可惜没有力气,只得嗔怪道:“人家都成这样了,你们还打趣我,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没有,没有。”青菀憋着不笑,一边用调羹将本已酥烂的肘子分成小块,一边装得一脸认真道:“句句真话,发自肺腑。”
“唉……你们这是欺我有伤在身”项澜就着调羹,已将一大口肉吃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边嚼还不忘说道:“我现在是英雄落难,只得隐忍,等好了,看怎么收拾你俩。”
项泉上来端起一碗粥,又夹了一箸青菜,和着粥喂了妹妹一口,“你哪里是猪,哪见过猪吃的这么好。”
项澜看看哥哥,又看看青菀,心里忽然觉得,他们两人就这么并肩站着,还真是……呵呵,那啥啊!
“嘿嘿”她鬼笑两声,项泉一敲她脑门,“小丫头,又憋什么坏主意呢?”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吧,我这头猪,让你这么个鼎鼎大名的西楚霸王世子和青菀姐姐这么个妩媚多姿的公主亲自来喂,三生都荣幸啊!要是天天都这么喂我该多好啊!”
项泉和青菀对视一眼才发觉,两人因为要凑项澜的方便,挨得有些近。青菀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看了项澜一眼,将一调羹猪肉塞进她的嘴,“吃你的吧,吃都堵不住你嘴。”
项澜痛嚼了几口,满足地咽了下去,舔舔嘴唇,吐出八个字:“句句真话,发自肺腑!”说完,三人一同笑了起来。
不多时,项澜吃饱了。项泉招呼青菀落座,两人才吃了起来。项澜躺在床上,看着他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几句。不觉倦了,眼皮渐渐往下落。
忽然,传来一阵鼓声,先是隐隐约约,似有又无。没多久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或紧或慢,或疾如风或慢如滴漏。或声如惊雷,或脆如撒豆。
项澜睁开眼,见青菀与哥哥都一脸诧异,问道:“哪里在敲鼓?还挺有韵味儿的。”
青菀细辨了一番,不敢确定,小心地说:“我怎么听着,像是,像是城外呢?”
项泉点点头,“没错,是城外!”
“彭越?”项澜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是彭越大军的战鼓?哼,难听死了!”
项泉站起身,“没想到他们来的好快。”青菀也站了起来,看着他,说道:“你放心,澜儿这里有我。”
项澜觉得没有比这更扫兴的了,手半握成拳恨恨道:“彭越这家伙,连饭都不让人家吃完!!”
一侍卫来报:彭越大军于军中突然擂鼓不断,不明何意。
青菀和项澜都催项泉快去,项泉并没马上走,他仔细将殿中物件查了个遍,不见有何缺乏和不妥,又叮嘱妹妹睡觉要老实,有伤在身,千万别像以前那样满床乱滚。当着青菀的面说得澜儿很不好意思,“哥,你怎么比个老太婆还烦呐。”
他不理,笑着上前摸摸妹妹的额头,觉得烧得比刚才更厉害了,不免有些担心。青菀道:“军情紧急,这里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项泉见青菀也是一脸倦容,想来几天的折腾谁也熬不住,说道:“想那彭越不敢趁黑而袭,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你也累了几天,要休息啊。”
青菀心中一暖,轻声道:“大战在即,咱们各自保重,你也一样啊。”
项泉看看她们两个,一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