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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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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就这样放她走吗?”
白纤尘离开后,一个公子模样的人出现在了窗口,那人长得温润,站的笔挺。
“虽然我今日拒了逢升,但是他定不会就此放手,嘉州他失了那么大的好处,必会在别处讨回来,须得有人制衡,而那小姑娘背后的人便是最好的。”
“她的背后?”
那个公子皱着眉,歪着头,一副不解的样子。
“先不聊这个了。鹿青,你来京城,何事啊?”
鹿青挠着头,面露难色:“二月十七,启山生日宴,听闻婳兮姑娘会去,我凑个热闹。 ”
余沭垂下了眼睑,随即换上一副狐疑的表情:“真的是凑热闹?”
“师父您就别刨根问底了,他日弟子定当同师父讲清。”
鹿青搀扶着余沭起身,一脸讪笑。
“我不问,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过也多亏你,今日若非你来,我这条老命可就不保咯。”
“怎会如此?逢升前辈不是在城南布置了人吗?未有消息?”
“神出鬼没大抵如此吧,这姑娘是个厉害的,功夫不在你之下。”
余沭拍了拍鹿青的手,叹了口气:“要变天咯。”
回到红袖坊,白纤尘的心里迟迟无法平复,她感到一丝恐慌,而这种恐慌又夹杂着几分疯狂的喜悦。巨大的政治黑暗堂而皇之地被摆在她的面前,而她无法凝视,无法触摸。天要下雨,白纤尘或许已经做好了淋雨的准备,只是前路崎岖、不知去向。
今夜,注定不眠。
房门轻轻地被推开,白纤尘周遭的空气里掺杂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酒气,薛忌怀缓缓地走进来,视线从未离开过白纤尘。白纤尘低着头,行过礼后便不曾看他。走至跟前,薛忌怀伸手像往常一般,摩挲着白纤尘未着繁饰的头顶。
“本事见长。”
薛忌怀的声音慵懒不堪,而白纤尘却依旧保持着沉默,记忆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薛忌怀。
“婳儿知道这个余沭是何人吗?”
“回少主,属下不知。”
“当朝皇帝幼年时的太师,前朝司空,十数年前最受人仰慕的大儒。”
薛忌怀望着窗外,似乎是有些伤感,仿佛是在留恋,又仿佛陷入了回忆里。白纤尘就这样看着薛忌怀的背影,剖析着他的情感。她发现可能并不是薛忌怀从不外露他的情绪,而是婳兮从不在意。那么落寞的背影,在诺大的楼中亭里显得格外寂寥。
“他可有说些什么?”
白纤尘稍微皱了皱眉,不知道薛忌怀是何意:“未曾。”
薛忌怀站在窗前,月光将他的身形勾勒出了光亮的白边。就在白纤尘沉溺于这股子由薛忌怀带来的悲伤的时候,薛忌怀转脸就变了样子。转过身,又恢复了那副风流样子。
“听说你二月十七要去丞相府?”
“是,刘公子生辰请了属下入府演奏。”
听闻这话,薛忌怀脸上的笑意愈发显眼,目光灼灼地盯着白纤尘。
“你极少出这楼中亭,往年也从未应邀,今年怎么改了主意?”
白纤尘手覆上身前的古琴,缓缓地说道:“刘公子的母亲得了一部古谱,念白先生托我瞧上一眼。”
白纤尘早早做了准备,若是薛忌怀真的疑心,查下去也不会出披露。
借由婳兮的记忆,白纤尘知晓了一些秘密,其中一件大事便是这二月十七的生辰宴。据说,宦官一党在此宴席之上一举夺取了大理寺的势力,整个宦官集团开始掌邦国折狱详刑之事,由此之后的杀戮更加变本加厉,百余官员枉死,行刑场更是血流不止,整个京城说不清是地狱还是人间。
就在白纤尘沉浸在婳兮的回忆中的时候,薛忌怀已经走到了白纤尘的身边,托着白纤尘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头。薛忌怀的手指很是冰凉,即便在夏日里,也能让人如坠冰窟。
“你变了。”
当头一棒,白纤尘自觉未有任何地方表现得不妥帖,但是还是被薛忌怀瞧出了端倪。大气不敢喘,一声不敢吭。
忽而,薛忌怀松了手,轻笑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白纤尘在一旁低着头没敢说话,仿佛只要不去看便可以逃避些什么。她听见薛忌怀转身出门,才开口行礼:“属下恭送少主。”
一夜的精神紧绷让白纤尘睡了一个好觉,慵慵懒懒地过了数日,白纤尘都开始感觉自己同大祁这摊浑水渐行渐远的时候,偏巧她在她午膳的鱼肚子里吃出了一张纸条,纸条上赫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城南小院”。
白纤尘心中一惊,余沭的人已经安插进了红袖坊?还是另有其人?脑子里一团乱麻,她分不清对错,亦分不清真伪。无力感瞬间向她袭来,而她却半分还手之力都没有。稳定了情绪,白纤尘开始思考对策。
最终她还是趁人不注意,易了容,动身去了城南的那个小院。
小院没有丝毫变化,门口的灯笼也同那晚并无二致,白纤尘叩了叩门,出来应答的是一个小孩子。
“你来找谁?”
白纤尘很是诧异,她设想过的所有场景里面,没有一个能和眼前的有所重合。小孩子不足忧,但到底这里是别人的地界,一时间,白纤尘愣在了那里。
“你来找谁?”
就在白纤尘心中设想无数可能的情况之时,小孩子不耐烦的又问了一遍。
白纤尘刚想要借口告辞,鹿青从小孩子的身后走了出来。
“姑娘何事?”
谦谦君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这是白纤尘第一眼看见鹿青的感觉。
浅笑,欠身:“请问公子,此处可有《双喜图》真迹?”
那夜,白纤尘在余沭的内室里瞧见过案上摊开的《双喜图》,画轴精致异常,显然余沭很得意这张图。若非余沭的人,恐怕不会知晓这种事情,因此“借图问人”是为上策。虽然那张纸条就在白纤尘的袖口里面,但她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白纤尘只见鹿青粲然一笑:“姑娘要瞧上一眼?”
“还请公子带路。”
说完,白纤尘转身离去,鹿青也关了门。走了一个街巷,白纤尘隐匿在了无人的角落里,翻身飞入一旁的宅院之中,落地之时,白纤尘就看见鹿青不紧不慢的朝她走来。她伸出手,手上拿着那张纸条。
鹿青负手而立,冲着白纤尘的方向稍稍欠身:“还请姑娘随我来。”
一墙之隔,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余沭甚是睿智。
一路无言,白纤尘莫名地对她眼前的鹿青多了几分好感,他很知分寸,也很细心,果然是余沭的人。
院子里装点雅致,竹林假山、小桥流水相得益彰,白纤尘感叹于余沭的品味,默默地在心底又记了一分好。
远处,余沭端坐于凉亭之中,烹茶的氤氲依稀可见,远远地,白纤尘就闻到了一阵茶香。
“师父,人来了。”
鹿青走上前,行了礼,侧身将白纤尘让了出来。
“晚辈拜见余老先生。”
余沭捋着胡子,笑着看向鹿青。
“她说了什么啊?让你带她过来了。”
鹿青眉毛微挑,一丝笑意溢出眼眸:“《双喜图》。”
余沭闷笑着摇了摇头,朝白纤尘说道:“坐吧。”
白纤尘没出声,转过头看着鹿青。鹿青很是知趣,行过礼,便退下了。白纤尘等待着余沭开口,可是面前的余沭却不理她,自顾自的煮着茶。一大一小两个人,就静坐在凉亭内。远处的鹿青看了,心里直说好玩。
最终,白纤尘还是按耐不住,整理了言语开口问道。
“今大祁疲弊,先生以为,宦官与士族,何优?”
这个问题其实是白纤尘来到这具身体里最想问得,毕竟站队问题是大问题,而婳兮有限的记忆里,并没有向白纤尘清晰的表明谁才是那个最优解,或者说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小小年纪,着眼莫太高,跬步而行是为良策。”
这是什么答案?白纤尘心底一阵模糊,余沭话里的意思她不懂。突然,白纤尘就想到了那晚余沭说的话,“世上无死路,亦无死局”。
选派别行不通,那么选人呢?白纤尘又继续问道:“先生意在何人?”
此话一出,余沭也停了手上的动作,将煮好的茶端给白纤尘,抬眼看着她:“静待时机,天下之变,可在朝夕也。”
白纤尘伸手接过,看着茶水里面映出自己的脸,很是玩味。借由婳兮的记忆,白纤尘还知道一个秘密,他日能同宦官一党抗衡的只有一人——萧伏城,而此时的萧伏城还是谢家次子谢予安。白纤尘看着面前的余沭,心底有了盘算:“先生说天下之变,那先生以为天下何如?”
抿了一口茶,白纤尘打算与余沭摊开聊。可是余沭却不想和白纤尘多说什么,余沭大笑着:“天下之大,吾乃一抔黄土。”
远处的鹿青只觉得这两人的气氛格外有趣。
白纤尘摸着茶杯边缘:“那先生觉得,薛忌怀此人如何?”
无论是在婳兮的记忆里,还是白纤尘来到这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总有一个人她避不开——薛忌怀。可是直到现在,白纤尘全然描绘不出他来。昨晚那个悲伤的背影是他,别人口中的杀人如麻亦是他,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余沭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坐正了身体,叹出了一口气:“世人皆有所求,唯独他,不知,亦不解。”
白纤尘没有回话,她没想过余沭对薛忌怀的评价会是这样。婳兮的记忆里,薛忌怀的名声并不好,世人都说他是积怨几世的恶鬼,为祸世间。
白纤尘假意笑了笑,装作不惊讶的样子,继续问道:“先生可否具体一些呢?”
余沭微微皱了皱眉:“生于勾栏,长于后宫,因其貌似太后,奉于御前。”
“孝仁太后?”
余沭摇着头,望向白纤尘身后,眼神没了焦距:“孝仁太后并非皇帝亲生母亲,皇帝的亲生母亲在皇帝年幼时便去世了。可能是这个原因,薛忌怀才格外受皇帝器重。”
白纤尘微微点着头:“听闻,薛忌怀幼年时被薛应付带入宫中,当作了义子。想必是薛应付手下一枚得力的棋子。”
余沭短促地闻了一缕茶香,长呼一口气说道:“薛应付,阳谋不及,阴谋有余。薛忌怀应在他之上。”
话至此处,再深的东西,余沭不会说,白纤尘也不会问了,彼此互探底细,解出大概。
白纤尘话锋一转:“那么三皇子呢?”
“三皇子?”
余沭警觉地看着白纤尘,白纤尘优哉游哉地喝着自己的茶,将余沭的慌乱尽收眼底。
“三皇子年少成名,才气过人,只可惜生于乱世。”
这些白纤尘当然是知道的,三皇子萧伏城,无数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婳兮曾有幸一睹萧伏城的容貌,风姿绰约、霁月清风、天下无双。
可是,白纤尘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婳兮的记忆里面,对萧伏城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他手腕狠决,搅弄大祁的一摊政治死水,如鱼得水,而婳兮也死在了他最为风光的时候。
“听闻三皇子一直对皇位表现得兴致寥寥,先生怎么看?”
“生在皇家,生在乱世,今日是仇敌,明日便把手言欢,面前是笑脸,背后就是利剑。无定数的事情。”
其实,余沭表达的很隐晦了,白纤尘也听明白了,不过真正了解一个人,她还是太年轻。
辞了余沭,白纤尘马上赶回了红袖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