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忆人》姚歪歪

51、峰回路转

　　妩姬自十二岁起开始收人记忆，她认为既然拥有这种独特的能力，拿来赚钱铁定稳赚不赔，毕竟世上拥有此能的唯她一人。
　　她依然记得第一次做买卖时心里的紧张与不安，她还不能熟练的控制，面对一个面如死灰的绝望女子，怕一个不小心将她存留的美好的记忆也一并收了去。
　　然而那种惶恐的感觉只有过那么一回，在她一击成功后再也不曾出现过。
　　现在，这种感觉又占满了她的心神，令她有些把持不住。熟悉过多少次的动作，如今却令她全身颤抖。
　　她有一刻犹豫，是否真该这样了结了所有，她仍旧回味着曾经的美好，有些舍不得丢弃。自私的心在作祟，一直都是任性过来的，为何不再任性了最后一回？

　　然而，只是一瞬，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虽是个自私自利的小女子，这回却容不得放纵一回。待到冬日，她怕沉溺的太深会不忍下手，届时，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了。
　　不知是紧张还是心底窜动的痛在作祟，妩姬的手在发抖，但她依然坚毅的盯着穆韩逍，嘴唇死咬，堵住胸口不住翻搅的酸涩，生怕一个没挺住会崩溃掉。
　　她一直很坚强，到了此时依然要坚持她的坚强。
　　这事重复了无数遍，一直淡定应对，此时也该是如此。

　　穆韩逍凝视着她微澜的眼眸，神智开始恍恍然，夕阳绚烂成模糊的光，在他眼前汹涌翻腾着。
　　他心中苦笑，又想发笑，不是不明白她在做什么，却不料会如此急切。
　　“听云......我一直觉得俗艳的红不衬你，红是烈性的颜色，你却只是表面夸浮，所以每年年关我不会为你买那红衣。”
　　妩姬一愣，却是继续动作，淡然一笑：“也好，这样也能忘的彻底些。”
　　穆韩逍已有些坚持不住，依旧淡定而言：“从初见你到现在已过了十七个年头，你鲜少拿正眼看我，直至今日你才肯认认真真瞧我的眼，却又任性的收我记忆，难道想我才好的眼再瞎一次？”

　　妩姬轻轻呢喃：“这次我动作很快，不会再给你机会瞎了。”
　　穆韩逍缓缓而笑：“你总是这般，做事只求结果却从不考虑后果，也罢，我向来顺着你，这次也不例外。”顿了顿，徐徐道：“我走了以后你且记着，少喝些烈酒，饮不进水便让卫儒钦配些药酒与你，夜晚无法入睡点些宁梦香，香放在床头的矮柜里，安分的呆在祁山，这里风景秀美，切莫惦记着四处乱跑，惹是生非了我也无法护着你了，入冬给你制了几套衣裳，压在床下那口红木箱里，学着照顾自己些，莫要着凉了，还有......”
　　穆韩逍莞尔一笑：“再莫找动物讨吉利话，它们不会开口，求了也是白求，道出去莫给人笑话。”

　　蓦地，固守的防线一瞬间坍塌而下，眼里晕出一层泠泠水光，给那琉璃黑眸蒙上一袭雾气，眼前一片模糊，心底是抑制不住的拗动。
　　她向来随性而为，忽视着他人的对她的好，她不需要别人关心，所以从未在意身边的人都在潜移默化的关心着她，直到他们一个个相继远去，才猛然惊觉，那些琐碎寻常的关怀，并非会因忽略而不存在。
　　她不知珍惜为何物，也学不会珍惜，她一直认为孑然一身的人不需要这些，只要背负上便甩也甩不掉，待到一点破，便是刻骨铭心的痛，短暂的命岁更会加重这样的痛楚。
　　她怕痛，所以她逃避。

　　现在，穆韩逍将她的害怕的东西呈现在眼前，令她无所遁形，躲也躲不开。
　　想着他即将离去，泪水朦胧了她的眼，仍旧执拗的笑着：“生命短暂，唯记忆永恒，师兄对我的好，我一个人记着就行了。”
　　忽然，擒住穆韩逍头颅的手腕一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还未回神，人被紧紧压在岸边，一粒圆形的丸子趁着她惊讶之时滑入口中。抬眼，便见脱了禁锢的穆韩逍笑望着她：“我的东西，谁也抢不去，谁也收不走，你也不行。”
　　那粒药丸顺着她的喉头滚入腹中，妩姬清晰的感觉到药丸化开之后凝出数道清冷的气息，急速的向她顶上游走。
　　“你......”妩姬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照理而言，凡是被她眼睛捕捉到的人不可能挣开才对，他是如何......

　　穆韩逍轻柔的抹去她眼角的泪痕，笑道：“是不是在想我的神志已被你擒住，又如何会挣脱开？”
　　妩姬呆呆的看着他，穆韩逍轻轻在她眼上印下一吻，温柔道：“那是因为之前你未曾流过泪，泪水能蒙住你的眼。”
　　妩姬猛然惊觉，他方才说那些话竟是为了让她流泪，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气恼，愤愤道：“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韩逍道：“猜的。”
　　妩姬还欲再问，穆韩逍接着道：“根据十几年的经验得出来的，若没有十成把握，我又岂敢以真面目示人？”

　　妩姬忿然，忽而那股清冷的气流冲入脑顶，令她莫名一抖。
　　妩姬怒目而视：“你给我吃了什么！”
　　穆韩逍拍了拍她的脑袋，“怕你不听话，喂了点药给你。”
　　气流猛然在脑中乍然而开，像新年城中绽放的绚烂烟火，散成无数道融入四肢百骸，妩姬顿感全身发冷，宛如坠入万丈冰窟，她不由自主的抱住身前之人借以寻些温暖，却索取不到丝毫暖意。
　　“穆韩逍！你恩将仇报！”

　　穆韩逍好笑道：“先要恩将仇报的是你。”说着抱住她滚入泉水。
　　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她，她却犹如陷入寒潭一般，只觉周身都是冷，挣扎着欲要逃出这冰寒之所。穆韩逍紧紧缚着她，将她压在泉底，不让她逃脱。
　　妩姬想放声大叫，却被水堵住了口鼻，就当她觉着要溺死在水里之时，穆韩逍一口吻住了她，细长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将两具身体裹在一起，也裹住了潭底的躁动。

　　◇◇◇◇

　　妩姬醒来时，窗外已是艳阳天。她望着漏光的房顶，眨了眨眼，脸颊有轻柔的热息在喷溅，侧头一看，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终于醒了。”
　　妩姬看着他，莫名有些恍然如梦之感。
　　“终于？我睡了多久？”
　　“三天。”

　　三天......妩姬猛然回想起睡前的一切，倏的抬手掐住他脖子，怒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穆韩逍三两下格开她的手，笑道：“你这么精神，想必睡眠不错。看来以后不需要宁梦香了。”
　　妩姬一愣，道：“什么意思？”
　　穆韩逍又指着自己的眼睛，满意笑着：“也不怕你以后会收我记忆了。”
　　妩姬咀嚼半晌，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猛然惊觉道：“你，你莫非......”
　　穆韩逍笑而不语，妩姬蓦地起身跳下床，身体竟是从未有过的轻盈，四下望了望，她忽然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印证他的话。

　　穆韩逍支头躺在床上，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懒洋洋道：“不用怀疑，我何时骗过你。”
　　妩姬不可置信看着他，一时分不清是何滋味，那如梦魇般围绕了她二十余年的东西，竟一瞬间灰飞烟灭。本是该惊喜，却有些苍凉之感。
　　她觉得很荒谬，那害她遭了诸多磨难的玩意，因它错过了舍弃了许多东西，当她抱着赴死的心情去面对的时候，竟这般轻易的就给抹掉了，一切就像一出闹剧一般，将她玩弄了个遍。
　　穆韩逍拉过她，道：“不用再担心黑白无常会来勾你魂，如今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过两日咱们就回虚怀谷过年吧。”

　　妩姬终于相信他的话，一时潸然泪下：“你早就计划好了，竟不透露只言片语。”
　　穆韩逍擦着她的泪，道：“想给你个惊喜罢了。”
　　妩姬甩开他的手，泪着眼指责道：“你明明就是想看我笑话，看我一个人自哀自怨你很开心不是？”
　　穆韩逍也不否认，好笑的点头道：“不错。”
　　妩姬怒打他一拳，气愤道：“穆韩逍！我真是前世造孽才会看上你！”说罢转身跑出房间。
　　穆韩逍望着她跑开的背影，摇摇头笑道：“果然没有半分感激，真是前世造孽才会搭上你。”

　　正午，阳光方好。
　　穆韩逍坐在桌前，捏着一方素白的信笺，草草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点上油灯，将那信纸烧了。
　　纸张燃烧的“吱吱”声响彻房间，妩姬扫了他一眼，继续盯着树枝上昂首嘶叫的乌鸦。
　　穆韩逍走过来坐在她身侧，轻笑而言：“我们明日动身回虚怀谷。”
　　妩姬不理他，兀自盯着那乌鸦发呆。
　　穆韩逍笑道：“你已两日未跟我说过话，还在生闷气？”
　　妩姬望着那乌鸦意有所指的道了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下乌鸦一般黑。”

　　忽而一声巨响打破屋内的平静，妩姬转过头来，见是许久不见的卫迦撞门而入。
　　妩姬心头一喜，一扫方才的郁闷飘到气喘吁吁的卫迦身侧，调侃道：“这么久不见，你这莽撞性子真是一点未改，照这样下去定没姑娘喜欢，小心你家香火无人续。”
　　卫迦不耐的回了句：“用不着你操心！”说着奔到穆韩逍门口，一脸焦急道：“出事了，那风临竹带着兵找上来了。”
　　穆韩逍看了妩姬一眼，妩姬闻言笑容顿了顿，回瞥他一眼，一副于己无关的模样。
　　穆韩逍神色不改，淡然道：“疯老的地盘岂是说进就能进来的？”

　　卫迦惶急道：“非也，这回他身边不知带了个什么人，竟能轻易破了师父的阵法，如今他一路直上，说是要拿，要拿......”
　　卫迦犹疑的看眼身后的妩姬，妩姬饶有兴趣的等着他的下文，卫迦一咬唇，道：“说是要拿疏听云回去。”
　　妩姬本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瞧见穆韩逍神色微变有些纳闷，又见卫迦盯着她眼神复杂，发觉有些不对头，将他的话咀嚼一番猛然醒悟，扯过卫迦道：“你说什么？”
　　卫迦看着她惊异的神色，字字紧咬着重复道：“风临竹说要拿疏听云回去。”
　　妩姬怔怔望着他，求证道：“他说的是疏听云，而不是妩姬？”

作者有话说

　　我更新很慢很慢很慢很慢很慢很慢，见谅鸟，诸位...
泪，好多事要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