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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 ...

  •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烟波浩渺的江南小镇,在黑暗中悄悄沉睡。
      道上一名青衣更夫,执着更木百无聊赖的边敲边吆喝着,孱弱的声音被夜风一扫,瞬间散碎成若千片融入无尽夜色。
      更夫裹了裹衣襟,暗骂这娘鬼子天气,湿热湿热的,霜露糊了一身腥臭。家里的婆娘最近又怀了崽子,仗着肚里多了快肉粗活细活全丢了他去,做惯了爷们怎愿矮身碰这些下贱活,身上的衫子已是几日没换,酸臭难耐。

      已至丑时,正是睡梦酣甜之际,打更的活计虽是磨人,也好过回家听婆娘唠叨。
      更夫心里转了个道道,转身向镇南走去,横竖无事,不如去牛汉子那讨两口酒,逍遥逍遥。

      白皙的月光给青石板路抹上了一层微薄的银霜,耳边回旋着孤寂的蝉鸣,幽怨的夜惹人惧怕。
      绕过刘麻子腥臭的鸡舍,钻入一片梧桐林。树影婆娑,黑稠的影子似张牙舞爪的妖怪,只怕一个惊动便会窜出来将他吞入口腹,饶是走惯了夜路的更夫也忍不住些微战栗。然,无奈贪图牛汉子家两口醇酒,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牛汉子家住梧桐林对面,中途需得经过一间破宅子,听闻那宅子曾是一名归田四品大员的乡间别院,本是位于山清水秀,后有高靠,前有秀水的风水宝地,十多年钱家中不知突生出什么变故,一夕之间全家皆暴毙于宅内。据说死状惨不忍睹,挖了眼割了舌,心口一个大洞,心肺都给取了出去。
      镇上聋耳的道师说是这家人撞见了鬼过桥,鬼魂怕他们泄露天机便索了他们的性命。鬼过桥是什么,更夫从未听过,那聋子成日招摇撞骗信口胡言,没几句中听话。唯有一点清楚,那宅子里的人确实死了,都死不瞑目。
      宅子废弃在那儿早无人居,却能经常看见有人影在宅内徘徊,偶尔还能听见有歌声传出,都说是原来的冤魂守着宅子不肯走,无处申冤来着。

      想到这些,更夫也不觉着燥热了,反而生出一丝寒意,瞅了瞅灯笼中的烛火,还有半柱长,燃个一整夜都没问题。安慰完自己,又加急了步伐。

      忽而,一声轻吟的铃声从夜中飘来,仿佛埋在遥远的记忆,如梦似幻。更夫一听不由得止住脚步,胆颤的四处观望,夜仍是夜,影还是影,深不可测的黑与静,唯有星点烛火颤颤摇摇。更夫静了静心,强压下惶恐,也许,方才,是幻听了吧。
      抬步继续前行,刚迈开两步,铃声再次响起,真真切切并非虚无,回响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清晰,一声,又一声,似逐着人的脚步,声声放大,声声逼近。

      黑的夜,静的林,突兀的铃声尤为抢耳。更夫腿肚子有些打颤,心口凉飕飕的,汗毛直立,茫然恐惧之时,隐隐闻得一声若有似无的蹄踏声,每一声清蹄都伴随着一声飘渺的铃音。
      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更夫已被吓得僵在原地,张着一双浊黄的眼怔怔看向前处。一片黑,黑得盖住了所有的物事,浓稠的黑暗中似卷着稀薄的雾气,随着那诡异的节奏轻轻旋舞。
      倏地,铃声一顿,黑雾似被打乱了节奏,蓦地一阵翻搅,上下调了个道道,喷薄出一团迷蒙的红晕。
      似血的红衬着暗沉的黑尤为突兀,只见红团中跳脱出一抹白皙,月色映出一张女人脸,搓乱了,揉开了,罩着光芒瞧不清眉眼,却异样的感觉到那女人正扬着唇缓缓而笑。

      更夫惧意升至顶点,想起镇上种种传言,愈发确定今日定是撞见鬼了,而且,还是个红衣女鬼。听闻穿着红衣的女鬼被称为厉鬼,最为阴毒凶骇,若落到她手中,削骨食肉,吸你魂魄,让你难入轮回之境。
      思及至此,更夫再也不敢多想,扔了手中灯笼撒腿就跑,腿软摔了一跤,爬起来又死命的逃,口中闷闷,想叫又不敢叫,生怕惊动了身后那团影子。
      地上的灯笼似不愉被人抛弃,烛火跳动,光芒四窜,叫嚣着愤怒与不耐。

      一双素手冉冉拾起灯笼,张狂的烛火瞬间沉静下来,火光明灭,勾勒出一张俏丽的女人脸。
      “真不错,捡了个灯笼。”
      将灯笼杆子插在骡脖套索上,正好悬于骡头右侧,脚踝轻击骡臀,骡子乖顺的踏蹄前行。
      行了片刻。停在林中破宅门口。
      提着灯笼转身对向大门,光线一转,映出门口全貌。朱红色的门扉红漆剥落的所剩无几,木质被年岁风蚀已久,沟壑纵生,散出一股子陈腐烂臭之味,檐角两盏灯笼早给风雨撕去外膜,只剩两架木轱辘,无风也摇摆。

      妩姬一指点开大门,“吱呀”一声怪异的闷响,门后是座废弃的院落,残垣断壁,瓦砾残破,野蔓丛生,四处弥漫着一股难耐的湿腐气。院中诡谧,仿佛随时都能在角落中瞥见某种暗涌的影子。
      妩姬轻车熟路的绕过院子,来到后处一个小花园中。灯光一扫,又是一片枯藤野草,唯一不同的,是角落那株干枯的老樟树,树已枯死,难有新叶,嶙峋的枝干上却飘扬着许多丝绦般的东西,怪异的好似一名张开双臂的老妪,穿着鲜罗绸缎浑着一双眼要奔来掐你的脖子。

      妩姬直直走了过去,微光一照,原来是树上系着许多红绸,眼光一扫,笑笑:“来人还不少。”
      随手取下一条,展开,几个硕大的字迹由上至下工整排列着:凌城张府幺女,张蓝心,梦魇,酬金五十两黄金。妩姬撇撇嘴,将它系了回去,从旁又取下一条:万山郭家长子,郭比天,十四至十八岁,酬金三百两。妩姬扫了眼,又系了回去。前前后后翻了十几条绸子,内容大致相同,妩姬皱了皱眉,兴趣缺缺道:“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浪费我精力,无趣,无趣。”

      语罢打算离开,转身眼角瞥见一抹红,倏地停住了动作。
      只见树基底部躺着一条红痕,应是系的不紧给风打下来了,女子行去拾起,看了看,方才不快的神色瞬间变换,兴致勃勃的将红绸塞入怀中。
      “有趣,有趣。”

      提着灯笼摇头晃脑离开,口中哼着一曲不成调的歌谣,旋在诡秘的夜色中更显怪异:
      小女我路遇小仙郎呀哟喂,但见仙郎貌比那好明月诶喂,折根玉兰抛向他,仙郎你堪把玉兰比,如斯,如斯,只盼你秀目送我一缕春啦喂......

      ◇◇◇◇

      北城耽阳,坐落于冥江与淳河的交界地带,为蔺朝交通与商业的枢纽中心,往来行人商客络绎不绝,一派蓬勃生机之象。
      位于城中央的镜水茶楼,是耽阳最为赫赫有名的茶馆。楼内耳语笙歌,人言杂杂,厅中一名歌女坐在椅上,兀自唱着昆鼓戏曲,抑扬顿挫的调调拉得绵长,似条滑蛇,游曳在馆内嘈乱的人语中。

      高层角落,一名红衣女子只身一人,似与世隔绝般两耳不闻窗外事,指尖飞快地拨弄着手中一枚玉石算盘。那算盘双掌大小,通体晶莹剔透,玲珑有致,翠绿的光泽似一触便碎,幻美的令人不忍逼视。算珠玉润饱满,每一个轻击都发出令人愉悦的清脆之音。
      妩姬眼波随着珠玉起起落落,脸上的笑容愈发欢畅,美人如玉,清音缭绕,一时引来众多视线。
      拨下最后一粒玉珠,妩姬嘴角一列,笑得甚为满意。

      “喂,听说没,皇宫里头那位朱贵妃娘娘病重了。”
      女子手中动作一滞,抬眼见邻桌两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正摇着折扇侃侃而谈,身着蓝衫的男子抿了口茶,不甚在意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她们这些富贵人家出身的女子,锦衣玉食堆出来的,身子难免娇贵些,有个病啊痛啊的,正常。”
      对面黄衫男子神秘一笑,道:“非也,非也,你可知,这朱贵妃娘娘甚是得皇上宠爱,皇上曾为了她三日不肯朝政,这次朱贵妃病重,据说得的是心疾,似受了什么惊吓瘫在床上五日不能动弹,皇上却意外的不去探视,只随口吩咐让人好生诊治,这难道不奇怪吗?”

      蓝衫男子依旧不为所动:“后宫佳丽三千,皇上成天宠着一个女人总有腻味的时候,听闻那朱贵妃性子甚是骄纵任性,弄的宫里头乌烟瘴气的,也许皇上开始好这口只是图个新鲜,等那新鲜劲过了,自然是要冷落的。”
      黄衫男子不服,继续争辩道:“皇上对朱贵妃的冷落可是突然的,如果真如你所说,圣上劲头消失也总得有个过程吧,突然一下态度转变那么大,总会是有什么问题的。”黄衫男子突然收了笑意,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两,凑过去低声道:“我听说,是因为朱贵妃跟......”

      妩姬兴致勃勃听到关键处,忽的,窗口光线一暗,一个人影倏地从眼前钻了过去,速度犹如飞驰的疾鸟,中途带翻了几个桌子,顿时,店内一片杂乱。接着,又一个人影遮住了窗口,长身而立,昂首挺胸,手里执着一把银剑,指着先前进来的人喝道:“你个小贼,哪里跑!”
      那小贼着了件灰布衫子,头缠灰布帽,脸上灰头土脸的,唯有一双眼,狡慧伶俐宛若黑曜石般灿灿泛光。那小贼狂妄地摇着手中钱袋,调笑道:“二愣子,要钱袋不是?抓到我就把钱袋还你。”
      被劫之人板着一张脸,极力隐忍着怒气,想是克制的难受,一张俊俏的脸被他忍出几分戏剧效果来。“你......若现在就将钱袋还我,我可以考虑不去报官。”

      小贼咯咯笑起来,道:“你都追了我五条街了,老子为了这点钱跑的累死累活,现在说要我还你,你当我是你这样的傻子吗?”
      被劫之人吃了个憋,胀红了一张脸,急道:“你!那你休怪我不客气去官府告你。”
      小贼玩转着手中钱袋,轻蔑的斜了他一眼,笑道:“那你去啊,不说官府抓不抓的到我,就算抓到了,你的钱也给我花光了。”

      钱袋旋跳离手,小贼又一把抓住,身子微微前倾,似给他忠良玉言般道:“我说,你这个二愣子,既然都追了五条街了,不如多陪哥玩玩将耽阳逛个遍,哥若玩的高兴,兴许赏你一点碎头银,你去官府报官时也不愁没钱买壶水酒孝敬衙门里的爷们。”说罢大笑起来,近旁几个看热闹的也忍不住低声笑开。
      被劫之人面皮薄,被他一讽脸已胀成了猪肝色,俗话说,柿子可忍红薯不可忍,当即长剑一指,低喝一声攻了过去。那小贼想必有一身好轻功,身影一闪已是不见踪影。长剑落空,怔愣之际后背给人一点,那小贼正笑嘻嘻的看着他。“哥在这里,你往哪儿看呐。”

      被劫之人怒极,转身又刺了过去,小贼灵巧的侧身一避,闪身不忘伸出一脚搁在他脚下,那人动作很是笨拙,像极了他口中的二愣子,由于发力过猛待到发觉时已来不及收势,绊倒之际只得两手胡乱乱抓,只听“嘶”地一声,耳边传来尖利的裂帛之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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