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忆人》姚歪歪

23、策划

　　当夜，妩姬回忆了一段安宁祥和的记忆。
　　她仿佛身处一副泼墨渲染的水墨画之中，画中烟雾缭绕，雾气氤氲，岱青的山峦蒙着水汽，山底与水河连成一色模糊的白，随着远走的河水流向天际。
　　她身着灰青的裘衣，发丝入墨，眉眼稀疏，立在一叶扁舟之上，宛若画师毛笔轻点而出的一片残墨，只为衬这水烟青色而生的茕茕孑影。
　　她手执一柄玉骨折扇，缓缓一摇拂出勃发英姿。
　　她是一名男子，一名天地任遨游的男子。

　　踏着河面一路分水而行，拨开重重烟雾蓦然钻出一伐舟木，仿若从天而降般突然临世。木筏上站着一名粉衣女子，水烟浊了俏丽的面庞，只闻缕缕柔美的歌声缠缠绕绕而出。
　　歌声有如天籁，一声攀上一声，盘桓在天地之间，仿佛一瞬为这青灰的山水抹上了鲜亮的色彩。她只觉心口也沿着这音律一丝一丝追逐而上，莫名的淡漠了青山流水，耳边只余轻音萦绕。
　　木筏渐渐靠近，女子的歌声渐渐嘹亮清晰，面容仍是模糊难辨。
　　忽而，歌声转悲切，一声声叹，一声声怨，将闻者的心口拉扯出轻微的疼痛。
　　女子在唱，唱一位离世的故人，唱一名远走的情郎，唱一段天人永隔的伤情。

　　看着女子一点一点靠近，心也随着她生出一丝一丝愈发喷张的微醺的期待，她想看清她的眉眼，她忍不住想拉住她的袖角，倾听她的悲，安抚她的痛。
　　当船只擦过，她仍旧没能捕捉到她的音容相貌，那一脸容貌似给泪水铺满，迷离而错乱。蓦然间只觉女子对着他微微一笑，笑的凄清哀怨，又杂着灿烂的希冀，那悲喜呈在女子脸上，让她心口猛然一阵收缩，恨不得将那脸颊捧在手间轻抚吻啄。
　　倏地，眼前粉色一闪，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静水破裂之声。
　　乍然，梦醒人散，一片□□。

　　妩姬揉了揉眼角，头顶传来轻微的抚弄，抬眼便看见身侧的穆韩逍。
　　心口仍牵扯着那失却之痛，甩也甩不去。迷迷糊糊想起，这貌似是十年前收的周府二公子的记忆，当时只觉这段记忆有些莫名其妙，一个只瞥了一眼的陌生女子而已，作何这般挂念。
　　现今回想，突然有些悟了，情爱之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寻？有时候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一个眨眼，惊鸿一瞥，便是一世的牵挂。
　　心中，方才的痛楚一直久久不散。

　　“醒了？”穆韩逍闻她呼吸有变，想必她是睡醒了。
　　妩姬点点头，爬了起来。
　　穆韩逍抚了抚胸前褶皱，微微笑道：“昨夜衣裳都给你攥皱了，是不是该赔我一件？”
　　妩姬愣了愣，看见他胸前的褶皱猛然想起昨日对他的话语，忽然有些羞赧，避开脸爬下床，不觉动作有些仓促。
　　穆韩逍笑容转深，一手支头对向她，长腿弯曲，衣衫微散，很是魅惑。
　　“你害羞了？”
　　妩姬愤而瞪着他，欲盖弥彰道：“谁害羞了！老娘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害羞是什么玩意？老娘从不知道。”

　　穆韩逍低低笑了起来，又重复一遍：“你害羞了。”
　　这一闹，方才的痛顿时给抹了个干净，妩姬只觉烦躁不安，盯着他那俊朗的笑脸忽而泛起一丝热意，仿若心口给人团团包住的温暖舒适，这种感觉很陌生，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猛一甩袖，脸撇一边，大声说了句：“你要衣服不是？买给你就是了，作何这般刺激我。”
　　脚步一转，逃也似的冲出门外。

　　穆韩逍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伸手在空中轻击两声。
　　顿时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钻出，单膝跪地，垂首恭顺道：“主上。”
　　穆韩逍敛了笑意，缓缓走下床榻：“将阻挡汝陌山庄那些蚊子的人撤了，让他们跟上妩姬。”
　　黑衣人一愣，道：“那些人跟了许久，我们挡了他们的道已经让他们很是不耐，现在突然放他们过来，会不会危及姑娘安全？”
　　穆韩逍径自倒了杯凉茶，抿了一口，才道：“你暗中跟着她去。”

　　黑衣人一点头：“属下明白。”
　　“对了，”穆韩逍又补充了一句：“让夏恩也跟着她去，做的漂亮些，别让他们知道是我的意思。”
　　黑衣人再是点头，身形一转飞出窗外。
　　穆韩逍把玩着茶杯，漾起笑意：“卿茹清早来此，却是在屋外等了三刻，现今屋内无人，怎的还不进来？”

　　卿茹挂着笑意踩着莲步行了进来，今日她着了一件艳黄的纱裙，层层叠叠的粉黄将人托的愈发美艳。
　　她一屁股坐在穆韩逍对面，撑着桌面，笑道：“我就知穆大公子是个急性子，果然，今日就动手了。”
　　穆韩逍笑笑：“非也，只是时机刚好而已。”
　　卿茹挑眉：“哦？时机？你倒是说说，这是个什么时机？”
　　穆韩逍将茶盏搁回桌面，先而道：“泰谱剑气有三本，一本为剑术，一本为心法，一本为奇门遁甲。当年汝陌山庄，鸿鹫山，怀碧阁三大帮派联手攻上你五梁山，各人已协定好各取所需，于是，汝陌山庄拿了心法，鸿鹫山拿的是剑术，而怀碧阁则选了奇门遁甲。”

　　“然而，泰谱剑气为何分为三本？并非是内容不同的缘故，三本则遵了循循渐进的道理，先是心法，再是剑术，最后才是与之相辅的奇门遁甲。几人各自得了剑谱之后发现难以吃透剑谱中的奥妙，猛然醒悟，于是开始觊觎对方手中的另外两本，可是谁也不敢先动手，谁先动手必然会被第三方趁虚而入，如若联合一方攻打剩余的一方，如何分赃不说，还会忌惮对方暗中设计。”
　　“于是，这三方一直僵持不下，谁也不敢先打破三方对立的局面。嘴边的肉只能看不能吃，谁也碍不过去。他们各自伏兵不动，等的就是一个时机。”
　　卿茹听了又道：“说了这么一大堆，你还没说出这个时机是什么。”

　　穆韩逍端起茶盏润了润喉才道：“汝陌山庄的少主饶千合是饶贺居过继过来的儿子，饶贺居身有怪疾不能生子，饶千合便是他名义上的独子，照理而言，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山庄的主事权早该交与他的儿子，可惜毕竟不是血亲，老爷子霸着权力一直不肯相让。饶千合是个野心颇大之人，唾手可得的东西放在眼前只能干瞪眼，早已有谋反之心，只是势单力薄奈何不了他老爷子而已。”
　　“本来饶千合盯上了花家的女儿花呓语，意图靠联姻来壮大自己的势力，可惜这场婚事给妩姬毁了，饶千合一直怀恨在心。今天我把跟在妩姬身边已久的探子放了过来，待他看见与妩姬一起的夏恩是鸿鹫山的徒弟，定会联想到是鸿鹫山怕汝陌山庄做大，才属意妩姬去破坏了他们的联姻。汝陌山庄盯着鸿鹫山已久，他们已熟练心法，摩拳擦掌着要取得那本剑术，却是顾忌自身的江湖名威找不到由头名正言顺攻入鸿鹫山。”

　　“我给了饶千合制造了这么好的一个理由，如果他够聪明，就会撺掇他老爷子借着这名号去找鸿鹫山的茬，他老爷子年逾古稀，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定会顺了他的意上鸿鹫山。我也做个顺水人情，取了他的东西总要留些谢礼，给了饶千合这么好的机会，就看他会不会把握，顺势将老爷子拉下马。”
　　卿茹笑了起来，道：“你这法子听着不错，可三方势力僵持了这么久，岂是说动就动的？汝陌山庄能做的如此之大，那老爷子定非俗类，你如何肯定老爷子会上鸿鹫山？”
　　穆韩逍仿若尽数皆在掌握般：“三方势力僵持不动是在三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而言的，现在，怀碧阁碰上五年一次的阁主大选，阁中两派内讧还来不及，自是没有精力损耗各自实力去夺剑谱，如若在中间火上浇油一把，更是保险。鸿鹫山的顶梁支柱慕老爷子，因年龄的缘故已不如当日雄威，门下又无出类拔萃之徒接管大任，已然成衰败之象，若汝陌山庄攻来自是无法抗衡。这样看来只有汝陌山庄实力最盛。现在汝陌山庄抓到了把柄，自然就要动手。”

　　卿茹盯着他良久，忽而笑的欢愉：“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既然你如此笃定，我就静待佳音了。话说，你这样一搅，搅的是三方势力，你要的只是那血瓷菡萏而已，弄的风生水起的对你有什么好处？”
　　“老爷子要攻打鸿鹫山定会调走山庄中大批精锐，此时是取血瓷菡萏的最好时机。至于这江湖嘛，越是混乱我们越是安全，我是在为后路打算。”
　　“后路打算？”卿茹咀嚼了一番，笑道：“利益争夺便无暇追缴妩姬，你还真是贴心。”
　　卿茹眼眸投向窗外艳阳，暖光停在面庞泛起一片灼灼华彩：“五年了，我等了五年，就是在等这一刻。”

作者有话说

　　今天要考试，所以更的有点少,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