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永安》九云屏

5、北上和亲（一）

　　柔然的夏天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是翱翔太空的长鹰、是遍布山坡的牛羊和马匹，绵延十里的王庭尽显汗国崛起的速度，辽阔的自然风光掩不住故国的惆怅。

　　到达柔然王庭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要不是身后永远跟着的侍女、帐篷里丰富的水和吃食、帐篷外耶律王子偶然出现的身影，永安都以为她被全世界遗忘了。再也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也没有任何一个她熟悉的面孔出现，甚至连耶律浑也很少来。

　　人类爱八卦的天性在哪里都不过时，引起两位王子大动干戈的女主角永安在什么还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为周围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焦点。也是这些帐篷外八卦的侍女们，永安才知道当日她昏死过去之后发生的点滴。

　　她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用处让耶律浑改变对她的态度？自己若是位皇子还可以威胁京城，不过一个公主罢了还能怎么样呢？

　　不管怎样，京师尚在，甚至还能一定是程度上震慑柔然，就说明一切还没有那么坏。

　　至于自己，不过尽力保命尔。只是，身在敌营，还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有的时候活着还不如死了。

　　永安的帐篷就在耶律浑主帐旁边，她不能随意走动，只能趁方便时在侍女的跟随下，出去转一圈。相当于软禁，有的时候永安也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弄出点事情来没准有更多生机。但是整个王庭除了耶律浑，她谁都不认识，就连之前见过的二王子等人在王庭她也再未见过。她甚至不知道柔然汗王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有可能她还什么都没做，就被耶律浑弄死了。

　　正想着事情，帐外传来动静，帐帘被掀开，草原的风夹杂着牛粪的气息卷进来，耶律浑个子高大，穿着一身草原武士服，一双眼睛直射向永安。

　　他走到塌边，随意一撩衣摆，坐了下来，立马便有侍女给他倒茶。

　　他定定地看了永安半天，才说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到熟悉的中原官话，永安一阵恍惚，话到嘴边很想问问他，京城如何了，想了想到底还是把话吞了下去，摇了摇头。

　　“你想回去吗？”

　　永安眼睛露出希冀，又瞬间暗淡下来：“是的，你想要我做什么？”

　　耶律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很聪明，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皇宫里的事。例如，你的父亲宣威帝最喜欢吃的菜是什么？有些什么习惯？宫中有些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哪些地方？你只需要把你生活中的故事讲一些给我听，我会考虑放你回去。”

　　永安若是真的只有十四岁，也许就信了。皇家无小事，这个道理皇子们知道，皇女们可能就觉得无关紧要。但是，很久以前那个地方，普通人都是受过保密观的教育的，过去的永安也不例外，更何况在宣威帝身边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点意识还是有的。

　　她低头摇了摇：“我父亲征两次，历时五载，在他的政绩上已经足够了，以后不会再有亲征，您问这些没有什么用的。您不如了解边关主将的喜好更实用些。”

　　耶律浑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能猜到自己的打算，一时眼里露出杀意，后又想，这位本就是聪慧伶俐之人，不能像对一般女子那样，他想了想便说：“那你可知大将军武义的情况？”

　　“我一后宫女子，不得了解。”

　　耶律浑鼻子哼了一声，一掌拍在桌上：“公主耍我呢？汉人有句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公主可曾听过？！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武义不知，那你且说说，你知道的？！”

　　“不知您可曾听过王卿言此人？”永安想了想抬头问道。

　　“哦，王卿言？不就是那日城外一身白袍单挑我十几个部下的楞头小子！我知道！”

　　永安听到此，激动地站了起来：“是他带着勤王军杀回来了？！”

　　耶律浑凌厉的眼神扫过来，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告诉你也无妨，他虽带着勤王军冲散了我部，但我们也活捉了大将军武义，大盛朝廷早晚是我的！”

　　永安眼里泛起泪花，不是做梦！不是做梦！王卿言他赶回来了！果然如她猜想，只要父皇顶住，柔然再想直捣京师绝非易事！

　　耶律浑见永安如此高兴，心中火起，他伸手一把掐住了永安的脖子：“你笑什么？再笑我就掐死你！”

　　永安心里开心，眼泪和笑容一起挥洒，尽管对方扼住了她的脖子，使她露出痛苦的神色，她的笑容依然不减，这扭曲的模样让耶律浑有些惊愕，美丽的容颜露出笑如此动人、笑里又带着痛苦，让人想要怜惜……

　　他突然一把推开永安，后退了几步，随即转过身不看眼前人。

　　过了片刻，他转过身来，已经平静的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唯一的价值就是有用，如果什么消息都不能提供的话，明日就是你的死期！”

　　永安被他一惊一乍的动作早就吓的惊惧不已，她沉默良久，低声恳求到：“我身为帝女，皇家事你休想知道半点！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事，如果你觉得有用，我有两个要求。”

　　“哦，说说看？”

　　“一，给我自由，待在这个帐篷里不见天日，我快受不了了！允许我到不远的草场散心！

　　二，不要让任何人冒犯我，否则，我立时死给你们看！”

　　耶律浑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应该知道我从小和那些王孙公子一起长大，他们的性情多少了解一些。王卿言是宰相之子，最是假正经，整天之乎者也念的最熟，别看他跑去边关参军，不过是为了刷资历，真打起仗来，就是个纸老虎。这次能赢，也不过是得了丞相的指点。小时侯，他吃了炒黄豆在祭祀大典上放了屁，居然舔着脸承认了，事后被他爹动家法打了十几棍子，过后居然还嚷嚷着，此乃人之本能也，无须大惊小怪，这时候还不忘掉书袋，实在是个迂腐之人。

　　那武新城就更是个纨绔公子，打仗倒是有几分本领，只是可惜没什么头脑，只会一味蛮干，小时候我们一起玩，他最喜欢耍赖，但是只要我稍微一哄他就忘了，我们一般都不叫他办事，因为他总是被别人坑，都怕连累了自己……”

　　永安说起小时候的事，多的是话，说着说着自己居然开心地笑起来。

　　耶律浑听罢，本有些质疑真假，见永安嘴里还不停说着他们小时候的一些傻事，倒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人心里总有最柔软的那块，作为公主她有自己的底线，可锦绣堆里长大的娇花哪有不惜命，最是怕死的，昔日的富贵生活就是她们唯一的指望，为了这个什么不能舍弃呢？

　　耶律浑走时，永安还沉浸在回忆里，她缓缓走到塌边，侧身向里躺下，仿佛希望再做一场梦，回到小时候。

　　王卿言虽是文人，却自小有反骨，十二岁非要跟着武义将军参军。丞相不允，文武两个阵营本就不和，自家儿子怎能跟着对方？

　　可是王卿言挨了一顿家法还是偷偷跑去西北参军了。这些细节都是他作为玩伴写给永安的信中说的。

　　他还说自己立志要当文武全才，文不逊于自家老子，武要比武新城强。外人面前的翩翩君子，谁也不知道他胸中丘壑，除了永安。

　　武新城自小就是个泼皮，却也是个聪明的泼皮，就是块儿滚刀肉，谁遇上他都没法子。见王卿言给永安写信，争强好胜的他便也给永定公主写信，少年总喜欢攀比，却没想到永定不仅没有给他回信，反而把他的信交给了贵妃，认为他在调戏自己，害的武义都被宣威帝一顿好批。

　　受了刺激的武新城另辟蹊径，把这事前因后果写给永安，永安一看，原来他想炫耀自己有多受欢迎，竟把在市井认识的各色女子如何巴结他、奉承他写给永定，难怪永定以为他在调戏自己，把永安看的捧腹大笑。

　　永安便回复他：从前，有个王婆卖瓜的故事，你可曾听过？王婆太愚，你不该学她。

　　武新城一看即明，后来也学王卿言，成了永安的第二个笔友。

　　武新城后来也被自家老子拉去参军了，时间少了很多，这几年永安只收到他一封信，还是说王卿言在他和亲信的排挤下如何出不了头，当了几年的大头兵。永安回复他，王卿言如此能伸能屈，他日必成大器，你武新城不赶快追赶，还在这儿得瑟？

　　也不知他是不是去追赶了？这几年彼此都大了，几人之间的消息往来也越来越少，荷花邬一面也隔了三四年了，王卿言更是四年未见，只有寥寥书信得知彼此的消息。

　　这是自己心里最温暖的记忆了，如果还能回到小时候……永安摇摇头，她的身份决定了，早早晚晚都要进入这浑浊的人间，躲避不如直面。

　　今天有点晚了，半夜来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