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入侵》火棘子

17、双重人格（3）

　　17.

　　周千阅想要孙明辉的联系方式。
　　孙老板警惕了：“有什么，你找我就行了。”

　　在等元件的日子，周千阅潜心“闭门造车”，有了新的思路：既然雨天能给精神入侵造成困扰，若能运用到仪器中，防御效果必然更上一层楼。

　　顾浅：“更上一层……”
　　何甜甜忧心忡忡：“好怕哪一天会研究出毁灭天赋者的仪器，要不，咱们改卖烤龙虾补贴家用吧。”

　　小鱼倒是赞同继续研究。恐惧，多源于无知。如果防御仪器能大量运用到现实中，让人们意识到，现实中的入侵极少而且能有效抵御时，人们的恐惧和偏见将会大大减轻。

　　只是，周千阅得跟孙明辉当面沟通一下这个想法，看能否实现。

　　九月初，周千阅和顾浅再度拜访孙宅。
　　孙宅还是香得人头晕。

　　孙夫人在给香炉换檀香，惊异地说：“你们怎么来了，他都好了。”
　　周千阅：“……”
　　孙老板解释他俩的来意。
　　孙夫人松了一口气，冷漠地哦了一声，跟上次那个疼爱孩子不停喊乖乖宝宝的慈母判若两人。

　　孙老板让两人在大厅等一下，他去叫明辉。

　　孙夫人没多一句寒暄，点完檀香，兀自擦拭桌子上的老相框。她长得消瘦，皮肤苍白，眼睛往外微凸，寡言而略带神经质，看上去，比胖乎乎的孙老板老很多。

　　相框里，孙家一家三口。
　　孙明辉才六七岁，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孙夫人擦着擦着就失神了，拿起相框，一眨不眨地看着。看得出来，她所有的热情都给了孩子。

　　这一等，就是十几分钟。
　　孙明辉没见来，只有佣人倒茶，一问三不知。

　　周千阅找了个借口，去院子里看看。
　　孙宅很规整。

　　周千阅穿过院子的门洞，就听见两人争吵的声音，孙老板的嗓门粗，喊声很高；孙明辉很冷静，逻辑清晰。

　　孙老板暴躁得不行：“就是生意上的人，见一面就行，你怎么就这么倔。”
　　孙明辉：“不见。”
　　孙老板：“生意怎么办？”
　　孙明辉：“跟我无关。”
　　孙老板：“什么跟你无关，你吃的喝的哪里来的，没有生意，我拿什么养你养这一家子。”
　　孙明辉忽然爆发：“我挣的还不多吗，我就是想出去，为什么一直关着我？”
　　孙老板更爆：“因为你有病！”

　　瞬间安静了。

　　孙老板理亏似的，退让一步：“不见就不见吧，反正屁大点生意，挣不了钱。你自己说，小鱼的单必须接，我才领回来的。”
　　孙明辉才知道是谁的单：“……走吧。”

　　孙明辉是典型的宅男和技术男，戴着圆框眼镜，沉默寡言，一身格子衫，一双运动鞋，见人也不抬头，眼镜片很厚。

　　那天是个任性小孩。
　　今天是个很成熟很内向的大人了。

　　周千阅说了来意。
　　就是怎么将雨天的磁场融进仪器元件里。

　　孙明辉听着听着，眼睛渐渐亮了，他不喜欢生意，但喜欢搞研究。他好久没遇到挑战了，更没有遇到过同水准的人，他邀请周千阅进自己的实验室细聊。

　　孙老板挡住：“在这里聊就行了。”
　　孙明辉：“实验室好。”

　　孙明辉不顾父亲的反对，领着两人穿过院子，到达一处独立的建筑。这栋建筑是一楼平层，方方正正，钢结构搭建而成的，外表平平无奇。

　　实验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一尘不染，工具井井有条，仪器整整齐齐。
　　所有的金属泛着冷光。

　　外边看以为是厂房呢，里面是真正的高新尖实验室啊。

　　周千阅惊叹：“太帅气了。”
　　孙明辉淡淡地说：“这栋试验室是我亲手设计监工的，不是看上去那么普通。”

　　孙老板左看看，右看看，顺口说：“可不是吗，那年我陪老婆出去散心，散了一个月，回来就起了这一栋楼，我差点没吓死。”
　　周千阅：“真的吗？”

　　虽然很高科技，房间里依然萦缭着香气。细闻起来的话，跟院子不同，这里的香气是香草药和广藿香混合，不那么浓烈，却更上头。

　　周千阅笑道：“第一次见实验室这么香的。”
　　孙明辉：“香吗？”

　　孙家上下都习惯了这么香香的味道。

　　话题回到元件上。
　　孙明辉坦言，家里的商品是他设计、由孙家的小厂房生产出来。
　　精神入侵领域比较特殊，相关的元件在市场上几乎没有，研究机构自给自足，技术概不外泄。孙明辉买来仪器拆开来研究制造。
　　钻研多了，就有心得。

　　论起专业孙明辉说的头头是道，周千阅听得入神，两人越聊越深入。孙老板早都出去了，顾浅听到头疼，也悄然离开了。

　　两人花了半个多小时，聊完正事。

　　孙明辉忽然开口：“你们伙伴里是不是有入侵者？”
　　“嗯？”
　　“一般人不会研究精神入侵。”
　　周千阅没承认也没否认：“怎么问起这个？”
　　“想请你们帮个忙。”

　　在少儿时期，孙明辉就被断定双重人格。孙老板说魂儿丢了，是避免别人太过好奇打扰到孙明辉。

　　另一个人格叫小无。
　　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心智九岁，喜欢哭闹撒娇，哄一哄就乖。

　　每一年，总有那么几天，孙明辉晕过去小无冒出来。
　　如果一直和平共处，也行。
　　可近两年，小无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渐渐反客为主，还开始搞破坏，把家里家电砸的稀烂不说，还要打砸实验室，幸亏有爸妈拦着。

　　孙明辉却认为，自己不是双重人格，而是被精神入侵了。他记录过发病时的精神异动的数据，明显是入侵的痕迹。

　　他痛下决心，买了精神驱逐仪，想在发病时启动。但是爸妈不同意，因为驱逐仪的性能不稳定，有可能驱逐入侵意识时把原主的意识也清零了。
　　一旦出现失误，他可能会成为一个傻子。

　　入侵者（天赋者）能识别同类。
　　孙明辉因此想到在发病时找一个入侵者鉴别一下。

　　周千阅摇头说：“应该不是精神入侵。”
　　“为什么？”

　　很简单，假如孙明辉被入侵了，那天小鱼来看病，一下子就能分别出来，而不会判断是双重人格。

　　孙明辉：“那个人格非常狡猾。”
　　周千阅没法下定论：“如果再发病，我们再来确定一下。”

　　周千阅出来后。
　　看见顾浅在竹廊下睡觉。

　　九月的阳光，映照在竹廊的长椅上。顾浅仰面睡着，阳光漏下竹叶，映落在顾浅的衣服上、脸上，交织出粼粼的光影。压在心口的左手，指节修长，光泽细腻。

　　直接叫醒，觉得可惜。
　　周千阅摘下一片竹叶轻拍顾浅的手。

　　顾浅毫无反应，呼吸均匀，嘴角微微翘起来。
　　周千阅：做什么梦呢？

　　他捏着竹叶轻轻贴在顾浅的嘴唇上。顾浅依旧沉睡，唇形极好看，难得微笑的样子，唇色润泽，阳光下生光，看上去柔软极了，像索吻一样。周千阅的心一跳，伸手向前。

　　“他醒了吗？”孙明辉突如其来。

　　顾浅一下子惊醒。
　　周千阅同时倏的收了手：“……醒了。”
　　顾浅：“……”
　　顾浅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用手背按了一下唇，脸色飞了一片红。
　　周千阅笑着看他：“做了什么好梦？”
　　顾浅：“……没。”

　　得，清醒后又变成了冷面冷心，明明睡着后那么可爱，周千阅有一点点遗憾。

　　两人道别离开孙宅。
　　顾浅戴好手套：“你……”
　　“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顾浅不习惯他这么安静。
　　“想听我说什么。”
　　“都行。”
　　说孙宅，说孙明辉，说九月的天气比八月可亲可爱多了。
　　周千阅说着说着：“顾浅，听过睡美人的故事吗？”
　　“……”
　　“知道为什么王子不喊醒非要吻醒她？”
　　“……”
　　“因为他就想耍流氓。”

　　顾浅笑出声，周千阅的心情一起飞扬。

　　……

　　当晚，小鱼回家，发现那周千阅、顾浅、何甜甜聚一起商量什么。

　　小鱼警惕了：“千阅，你又想搞什么？”
　　“搞一个小作坊。”

　　这些天找元件，周千阅观察到“入侵屏蔽器”多由机构出品，很贵，民众也没有购买的意识，可见低端市场是一个很大的空白。

　　今天造访孙宅，他就想到，可以搞一个小作坊，批量生产「入侵屏蔽器2.0升级版」。他设计产品和流水线，孙明辉突破技术屏障，孙老板提供原材料及销售。

　　小鱼呆了呆：“然后呢？”
　　然后周千阅不需要再当熟练工，大家也不用担心会明天会饿死，巡逻会甚至可以有资金招募同仁，流水线员工也可以养家糊口。

　　周千阅充满鼓动：“你以后想休息就能休息了。”
　　小鱼眼睛发亮：“真的吗，我现在就想……”

　　提供原材料利润就来了，这种好事，孙老板一口就答应了。
　　九月格外忙碌。

　　周千阅常去孙宅沟通，孙老板一开始还全程陪同，往来多了，就听之任之。而孙夫人则永远不笑，也不打招呼，要么给香炉上香，要么坐树下发愣。

　　周千阅摸摸脸：“我最近不帅了吗？”
　　顾浅：“？？”

　　孙明辉不愧是天才人物，很给力，技术支持到位，让周千阅无后顾之忧。在思维上，孙明辉有机器一样精准的思维方式；在性格上，虽然淡漠但与人无害，相处很轻松。

　　接触越多，周千阅越欣赏孙明辉。
　　也越可怜他的处境。

　　有一次，因天热，孙明辉卷起了袖子，胳膊上满是伤痕。周千阅以为他自残，赶紧宽心，说双重人格不算病。孙明辉淡淡解释了一句：是治疗所致。

　　他是主人格。
　　小无是副人格。

　　但是，小无若出来得太频繁，会给生活带来很大麻烦。所以他从小接受各种各样的治疗，其中就有鞭打和电击治疗，身上留了很多伤。

　　周千阅震惊了：“现在还在治疗吗？”
　　孙明辉：“一直在。”

　　这也就能明白孙明辉跟父母关系紧张的缘故了，从小治疗，亲不起来；长大后，孙老板拿他当挣钱的工具，深囚于孙宅，就更僵硬了。
　　孙家能这么欣荣，不是靠迁移，而是多亏了孙明辉，先有孙明辉的技术才有孙家的店面和厂子家业。

　　孙明辉：“我很羡慕小无。”
　　小无人格才9岁，什么都不用负担，只需要跟父母撒娇就行了。

　　周千阅很同情他。
　　提出一起到外面走一走。

　　谁想到，孙明辉又断然拒绝了，说都是废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呆实验室自在。周千阅不由感慨，孙明辉被父母禁锢太久，身上已长了无形的囚线。

　　周千阅调侃孙老板：“你要对明辉好一点，适当让他出来。”
　　孙老板撇嘴：“他有病。”

　　这话听着太别扭了，只是别人的家事不好多说。

　　之后的事很平顺，周千阅租了院子当作坊。东鱼区有的是闲散人员，招满人后，何甜甜作为作坊主，带大家训练两天就开始了流水线。中间虽有波折，总之第一批入门级“入侵屏蔽器”敲锣打鼓生产出来了，摆上了货架。

　　造是造出来了，但是销路平平。
　　孙老板又找上门。

　　周千阅早考虑到了，东鱼区的人们水深火热，有心无力。但一河之隔的白阳区不一样，那里是富人区，门前屋后购置一个放着，四舍五入等于不花钱。孙老板听了建议，将主市场拓向白阳区，还别说，销路瞬间就拓开了。

　　一路有惊无险，巡逻会终于得到了第一桶金。
　　四个人找了个晚上狂欢。

　　周千阅通过孙老板的手机转到孙明辉，想邀请他过来一起狂欢。

　　孙明辉还是一口拒绝：“太远了。”
　　周千阅：“哪里远了？”
　　爬坡上坎，撑死20公里，开车三四十分钟的事，这拒绝的理由太随便了。他正解释着，这边小鱼问他想吃点什么，顾浅问要买什么酒，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谁。
　　孙明辉听得一清二楚：“你们好热闹。”
　　周千阅：“那你还不来？”

　　孙明辉沉默一会儿，轻笑一声：“不去了。对了，新增感应功能的电路板我已经做好了。”

　　“这么快吗？我明天去取。”
　　“不用，我让人送过去。这是我心血之作，你要好好看一看。”孙明辉说完，停了数秒，挂掉电话。

　　这一次狂欢，周千阅久违地喝到大醉，躺在竹椅上睡着了，半醉半醒中听见两人聊天：

　　“这样真的好吗。”顾浅有些不安。
　　“哪里不好？”
　　“机构会不会找上来？”
　　“不会，咱们小打小闹，而且是孙老板的名义，机构注意不到。”小鱼笑了，“你其实挺高兴吧，他一忙起来就忘记走了。”
　　“嘘！”
　　“顾浅你下手太慢了。”
　　“……”

　　次日，宿醉还在。
　　周千阅洗了澡，一身清爽爽找回一点精神。

　　桌子上，放着孙明辉派人送来的盒子，打开，是几块特别精密的电路板，闪耀着冷质光芒。电路板的最下边，压着一个金属物件，十分突兀。

　　这物件跟小拇指一般大小。
　　模样像印章石料。

　　周千阅没搞懂这是干什么用的，拿起来，沉甸甸的，好像铝合金制品：“这是什么祖传宝贝？”
　　何甜甜探头：“定情信物吧。”

　　顾浅听见，快步走来：“什么定情信物。”
　　周千阅揍了一下何甜甜的后背：“就瞎说，谁定情信物送铝合金，怕不是想散伙啊？”

　　估计是孙明辉不小心落下的。
　　改天给他捎回去吧。

　　这时，周千阅的电话响了，陌生的女声，声音很小心：“周先生吗？孙明辉发病了。”
　　“你是谁？”周千阅疑惑。
　　“我是谁不重要，我转告完毕了。”女声说完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