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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且说这个受了欺凌的男孩。

      男孩名叫周匀年,与陆轻尘同岁,亦是今年年初上的学。

      陆家湾村有两大姓,分别为陆姓和周姓,陆姓为本地人家,周姓则是迁来户。

      村里有一条小溪河,河水自西向东流经,将村子南北而分。陆姓人家居村北,周姓人家居村南。

      本来村子的南面是没有人家的,大概是本朝德清年间,江北一地闹灾荒,灾民四处逃荒,有一村子的人正好逃到了这里,便在这里安了家。

      只不过这些人在逃荒过程中死的死病的病,到陆家湾村时仅存不过三十余人。

      即便这样,经过几十来年的休养繁衍,当初逃荒来的几户人家慢慢壮大,至今差不多已有五六十户。

      今日要说的便是这五六十户周姓人家中的其中一家。

      这家的男主人名叫周大成,与妻子成婚三四年后先后生下两女,姐妹两个容色殊常,一个赛一个好。

      一日,夫妻俩带着俩女孩去镇上赶集,小女儿不慎走失,这可急坏了两口子,找寻无果后,夫妻俩只得报了官。

      可是全县上下每天都有丢失孩子的,官府哪里能找的过来,派出去的差役找了几天无果后便也作罢。

      夫妻俩整日以泪洗面,哭肿了眼也没能把个女儿盼回来。

      就这样过了三四年,眼见着大女儿到了婚嫁年龄,老两口为其招了个上门女婿,这女婿为人老实本分,就是年龄有些偏大,而且相貌也不济。

      不然还能怎样呢,家里本不宽裕,这些年为找小女儿搭进去不少银钱,能有人上门给他家做女婿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其他。

      好在女儿女婿婚后生活倒也和谐,女婿虽说人丑了点,下地干活却是一把好手,地里的收成出奇的好。

      唯独一样,小两口成婚五六年了却迟迟抱不上娃,这可愁坏了这一家子。加之小女儿又一直杳无音讯,看似平静的生活下又何尝不是苦水波澜。

      就在三年前,也就是天齐三年。

      突然某一日,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孩子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平静。

      女人自称是周大成夫妇当年走失的小女儿,这可惊着了老两口。

      细细一问,这女子与他们走失的小女儿身份信息都相吻合,一家人激动不已,抱在一起涕泪泗流。

      原来他家那女孩走失时已满十岁,已经晓得人事。

      女子说,当年她是被一人贩子骗走的,人贩子将她卖入了青楼。

      她也想着逃离,只是身边人看得紧,便是出门也是人紧跟左右,片刻不得离,她压根儿没机会逃脱。

      十四岁时被迫接客,做她们这一行忌讳孩子,在接客前都会被灌入避子汤。可饶是如此,她还是不幸中了单。

      而她选择生了下来。

      那年她十七岁。

      结果可想而知,她在青楼的待遇一降再降,接的客人质量远不如从前。

      就这样,一直到她二十岁。

      天齐三年,女帝下令全国上下所有妓坊关停,以此为营生的娼妓一律恢复良籍。

      尽管过去了十年,有些记忆依然清晰。她家住芜县新余镇陆家湾村,父亲名叫周大成,家里有个大自己三岁的姐姐。

      循着这些记忆,她带着孩子一路找寻过来。一家子相认,抱头大哭。

      陆家湾村就这么些户人家,谁家有个什么事左邻右舍立马就知晓了。

      周大成丢失的女儿重又回来这事立马就在村里传开了。

      然而还没等村民们消化过来,这家才找回来的女子却突然就没了。

      据说是染了不干净的病死的。

      也是,他家那女子被拐去那种地方,跟那么多男人睡过,从里到外都烂透了,不定那孩子也有这病。

      在村民们铺天盖地的口水声中,周大成夫妇积郁成疾,在小女儿过世后不久也相继撒手人寰。

      当初妹妹死的时候曾留下遗言,要这孩子读书,碍于自己那种身份,她让孩子认了姐姐姐夫做爹娘。

      姐姐姐夫白白得一儿子,自然是高兴不已,然而村里人对这一家的闲话自此再没停下来过。

      大人们的闲言碎语潜移默化就到了自家小孩那里,孩子们上学后因为这些闲话反过来就会欺负那个孩子。

      那孩子正是周匀年,生母曾是一名妓子,跟很多男人睡过,自己亲爹不知是谁,生来就不干净,遭人唾弃。

      这些话就像毒刺一样扎在周匀年幼小的心灵上,他性格本就内向不爱说话,因为此胆子更加小了。平时见着人都是躲着藏着,不敢到人跟前去。

      便是在学里,受欺负了也只是掉眼泪,并不敢出言反抗。

      就像今日这般,被陆小胖推倒在地上,周匀年擦掉眼泪后,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一声不吭回了教室。

      陆轻尘也跟着走了进去。

      第二堂课陆先生为那些大孩子讲解《千字文》,陆轻尘她们这些小点的孩子则坐在自己位置上写陆先生布置的几个字。

      学堂里一共五张桌子,均为八仙桌,一张桌子上坐有四个孩子,周匀年正好和陆轻尘同桌。陆轻尘见他还在偷偷哭,忙递了块绢布给他。

      自打上了学,她就没见周匀年开口说过话,若非有一次听他回答陆先生的问题,她都怀疑他是个哑巴了。

      周匀年看了眼递过来的绢布,并没有伸手去接。陆先生教学严厉,他给一边学生上课的时候不允另外一边说话。

      陆轻尘便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揉成团后悄悄塞给周匀年。周匀年看也没看,就将其塞进了自己书包,至始至终没与陆轻尘说过一句话。

      方才陆小胖那几人挨了打,这会儿乖乖坐着听陆先生讲解《千字文》中某一段文字的意思,遇到哪个字不认识的,拿笔在那个字上给其注音。

      等陆先生给那几个大点的孩子讲完了课,又来检查这几个小点孩子的字。

      陆轻尘他们几个入学堪堪两个月,陆先生不要求他们字写的有多好,会写就行。

      写字也是最近半个月才开始的,写的都是些简单的字,譬如“天、地、人、你、我、他”之类的。

      陆先生挨个儿检查,遇到哪个孩子握笔姿势不对的立马给其纠正过来,还有几个孩子书写不正确的他也细细耐心指正,甚至握着孩子的手教其正确书写。

      到了陆轻尘身边时,他驻足看了一阵,小丫头年纪不大,写的字倒算周正,遂问:“这字你练了多久了?”

      陆轻尘回道:“不到一个月。”

      陆先生点头赞许:“不错。”

      在教这些孩子之前,陆先生也曾教过别的小孩。在所有的孩子当中,陆轻尘这样的可不多见,不管是记诵能力还是书写规范,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无可比拟,甚至超越了好多大孩子。

      若是好生教导,将来未必成不了气候。只是,她一个女孩子,又生在农家,未来的路,终究不大好走啊。

      陆先生在陆轻尘身旁站立了会儿,这堂课差不多结束时候走开了。

      上午课结束后,陆轻尘与学堂里其他几个小朋友结伴从学里出来。

      本来她是与陆承望一起回家的,可走到村口的大榕树下时她却叫陆承望先回,自己的巾帕脏了要到河里去洗一洗。

      “我跟你一起去。”陆承望说。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不是说你肚子饿了吗,赶紧回家吃饭去罢。”

      陆轻尘摆摆手要陆承望先走,正好陆小胖在旁边催促,陆承望便先走了。

      陆轻尘沿着村里那条小溪河一直往西,其实她并非去河边洗帕子,她只是见周匀年一个人沿着河边走,她想与他说几句话,便支走陆承望跟了过来。

      这条自西向东流的河水并不深,夏天的时候孩子们经常脱了鞋在河里捉鱼虾玩。溪流上面有两座石板桥,便于村子两边的人家通过。

      走到其中一座石桥边,陆轻尘喊了一声“周匀年”。

      周匀年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她,然后迈开小腿跑到了石桥上。

      “哎……”陆轻尘实在不理解这小孩怎么孤僻成这样,她好心好意跟他说话,他却害怕的想要逃走。

      “哎,你等等啊……”陆轻尘喊,可惜周匀年背着书包已经跑远了。

      “等长大了就好了。”

      小溪河缓缓流淌,陆轻尘大声喊。这话是说给周匀年的,也是说给她自己。

      长大了就可以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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