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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楚儿 ...

  •   月色疏朗,夜风凛冽。

      一袭大红色裘衣的林贵妃踩着朦胧的余晖而来,身前宫人们举着的琉璃灯罩泛着流溢的荧光,将她这身织金红锻衬得愈发气势逼人。

      林贵妃来势汹汹,围房前立着的太监与宫女们都只敢躬着身子行礼,独独御前总管张瑞安走下泰山阶,堪堪虚拦住了林贵妃。
      “娘娘,陛下犯了旧疾,已是说了不见妃嫔们。”

      林贵妃嚣张跋扈惯了,因着出身优渥又深受明诚帝宠爱的缘故,素来不把这些阉人放在眼里,只是眼前的张瑞安不比旁人,是从潜邸时就伺候陛下的老人。
      她少不得要给他几分薄面。

      林贵妃便压下心内的怒火,朝着张瑞安挤出一抹笑意道:“方才皇后娘娘不也来了御书房?怎得她见得了陛下?本宫却见不得?”

      张瑞安性子沉稳内敛,顶着林贵妃气势斐然的怒容,不卑不亢地说道:“娘娘恕罪,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这便是不肯放她进去的意思了。
      林贵妃敛起笑意,凝着怒意的美眸将张瑞安自上至下打量了一通,不知过了多久,才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张瑞安目送着林贵妃这一行人隐于夜色之中后,才捻起袖口的鼻壶,重又往围房里走去。

      围房里熏着暖炉,隔绝了外头浓重的寒意。
      张瑞安一撩开帘帐,他的干儿子小林子忙迎上前去替他掸外衣上的碎雪,并笑着奉承道:“还是干爷有法子,总算是将贵妃娘娘给劝走了。”

      张瑞安神色淡淡,他如今的身子骨再不比从前了,只是在雪夜里站了一会儿,便觉得膝盖处酸疼无比。
      小林子搀扶着他坐在了团凳上。
      围房角落里的楚儿已斟好了热茶,用水牛皮套了温温热热的汤婆子,好让张瑞安暖暖身子。

      张瑞安边喝了口热茶,边不住地拿余光去瞥楚儿。
      她身段婀娜,似冬日傲雪中的一株清丽艳梅。
      性子也讨巧,往日里虽则沉默寡言,可却心细如发、面面俱到。
      还是御前奉茶宫女,与明诚帝相处的时候比后宫的妃嫔还要多些。

      本是前途无量。
      只是她这样貌生的实在是太过平平,除了一双水凌凌的杏眸外,再无一点长处。

      张瑞安收回了目光,热水入喉后激起些暖意,才说道:“昔年她罚你在廊亭外跪过三个时辰,这笔账干爷都与你记着呢,如今该到了我们这些阉人治她的时候了。”
      话音甫落,提着茶壶为张瑞安续茶的楚儿动作一僵,飞溅的热水险些落到她那双莹白的柔荑上。

      小林子忙从她手中接过茶壶,笑眯眯地说道:“你昨夜一宿没睡,瞧着陛下那儿也不需人伺候了,快回去歇着吧。”

      楚儿的面色只白了一瞬,倏地又变成了往日里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谢过小林子的体恤后,便往围房外走去。

      她离去后,张瑞安才打趣小林子道:“既是喜欢她,干爷就为你做个主,如何?”
      平日里荤素不忌的小林子一听这话却霎时扭捏了起来,臊红着脸道:“干爷别笑我了。”

      张瑞安收起了笑意,正色道:“干爷冷眼瞧着,这楚儿倒也是个好姑娘,说句不怕忌讳的话,觑着她这番沉静的样子,竟还有几分从前莹妃的情态,倒也真是稀奇。”

      提起莹妃,小林子霎时便吓得噤了声。
      这是宫里的忌讳,亦是明诚帝绝口不提的人物,除了干爷敢在私下里提上一嘴外,连皇后娘娘也不敢多言。

      张瑞安自知失言,当即便以为自己是被外头的冷风吹昏了头。
      一个是冠绝京城的第一美人,一个是貌若无盐的御前奉茶宫女,有何相像之处?
      他道:“今日是莹妃的忌日,都警醒些,别让人扰了陛下。”

      *

      楚儿在御前伺候了三年。
      从昔日西边背阳的大通铺搬到了东边单个的独屋,也成了同一批入宫的姐妹中混的最好的那一个。

      她提着灯笼在回廊下候了片刻,隔壁屋内的霜雪果真如往常一般推开了屋门,像往常一般将那院门的钥匙递给了楚儿。
      “你去锁门吧,我身子乏了。”

      回廊至角门处有一段路无屋檐遮蔽,天寒地冻地去锁门,也极易染上风寒。
      霜雪自恃在宫里有几分根基,又比楚儿年长两岁,便顺理成章地将这等繁琐的差事推到她身上去。

      楚儿接过了那钥匙,便乖顺地往角门的方向走去。
      霜雪得意地关上了屋门,重又钻到了温暖的被衾之中。

      走到角门处,楚儿便将钥匙放在了腰间的荷包里,提着灯笼往御书房的西侧方走去。
      西侧方窗棂下方,放着一盏茶壶。
      是方才她悄悄从耳房带出去的御前之物,如今还留有余温。

      张瑞安与小林子还在围房里说话。
      御书房前的护卫也到了轮值换班之时,那些暗卫、死士也被犯了头疾的明诚帝通通遣离。

      帝王之怒,震慑百生。
      楚儿思忖良久,终是拿起了那盏茶壶,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御书房的正门。

      里头一片漆黑。
      她的足方才踩在冰冷的地砖之上一步。
      明诚帝低哑且泛着怒意的冷冽嗓音便响了起来,“滚出去。”

      楚儿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
      她止不住心中的惊惧,却也知晓这是她最好了机会了。
      错过了,就再没有了。

      她稳住心神,答道:“陛下,该用些参茶了。”
      声音如莺似啼,莹润又不甜腻,还捎着三分熟悉之态。

      出口的那一瞬,明诚帝陆鸿祯手里的佛珠忽而滚落在地,砸在地砖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将楚儿唬了一跳。
      她僵直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喘。
      不知过了几息,陆鸿祯才似叹似念地说道:“过来罢。”

      楚儿循着记忆摸黑往前头探去,左脚提到珐琅熏炉后吃了痛也不敢呼出声,走到龙案旁后,方才启唇问道:“陛下,可否让奴婢点个灯?”

      陆鸿祯不答。
      楚儿又实在无法摸黑替他斟茶,便只能硬着头皮将龙案旁的折枝八方烛台点亮。

      影影绰绰的烛火之下,陆鸿祯朝着楚儿扫去一眼,便见她青丝间簪着一根黑玉簪,侧着的半边脸不见艳丽,却似皎月当空时,盛放在幽谷中的青兰,别有一番沉静之态。

      生的不像,声音却与她像极了。
      陆鸿祯的视线往下挪了一寸,便见她那双素手莹润细白,在烛火的映衬下散发出朦胧的光晕,险些晃得他迷了眼。

      陆鸿祯望了许久后才回过神来。
      怔愣之后,便在心内嗤笑自己竟是落魄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这楚儿是御前奉茶宫女里最貌若无盐的一个,自己对着她生出了绮思,还将她当成了那人。
      实在是可笑。

      楚儿已倒好了参茶,修长的玉指端着茶盏奉于明诚帝身前,微微躬身后露出坦领处若隐若现的莹白来。
      陆鸿祯瞥了一眼那沟壑后,便接过那参茶一饮而尽,再不多瞧一眼。

      楚儿隐隐失落,心内忖度着是否自己里头罩着的薄纱还是太含蓄了些?

      陆鸿祯喝过参茶后,一时又觉得头疼难忍,便蹙着眉让楚儿退下。
      楚儿却不肯挪动步子。

      陆鸿祯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便冒了出来,他是不知张瑞安怎么调教的人,御前竟还出了个不听他吩咐的刺头。
      今夜他本是不想杀人见血,可若是这宫女再不识相,他也不介意送她一程。

      “朕不想再说第二遍。”少年帝王漆色的眸底里掠过几分阴鸷的冷意,紧绷着的下颌线显露他此刻正在竭力压抑心中的怒意。
      若楚儿知好歹,就该遵着他的话退出去。

      可她却只是软着嗓子,淡然又坚定地望向陆鸿祯,说道:“听闻陛下头疼难忍,奴婢愿为陛下解忧。”
      这话既算是出格,却又合乎情理。
      御前侍奉的宫女里,哪个没有几分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
      只是以她的这点容色,也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一些。

      她这般坦坦荡荡,陆鸿祯一时间倒也忘了生气,只冷着脸反问道:“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楚儿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水凌凌的清亮柔意里半是笃定半是缱绻,她答:“陛下是明君,不会滥杀无辜。”

      明诚帝视线飘忽,思绪似而回到了潜邸之时,那时也有人用这样纯澈真挚地眸子望着自己,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也伴着自己走过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
      只是他……

      心口忽而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痛意。
      陆鸿祯愈发头痛难忍,过往的思绪与情潮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真切的疼痛代替愧疚,逼的他无处遁形。

      就在这时,楚儿无声地朝着陆鸿祯贴近了一步,盈盈一握的酥腰若即若离地靠在他臂膀处。
      那双柔弱无骨的柔荑攀上了陆鸿祯的额头,轻柔地拂往他头痛难忍的眼穴,揉捏得当,力道得宜。

      明诚帝方才还头痛欲裂,只恨不得将眼前龙案上的所有器具都砸个干净,可方才被楚儿一捏,那股无所遁形的痛意竟消散了大半。
      他舒展了眉眼,便由着楚儿捏了下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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