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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狐裘案(17) ...

  •   白氏敛了脸上一贯温和的神色,语气淡淡的道:“不知姑娘此话何意?”

      云湘竹轻抚着何蓁蓁的棺椁,道:“嫂嫂又不是蓁蓁这个听不懂人话的,嫂嫂向来聪慧,怎的会不知?只我不懂的是,以嫂嫂之智,便是蓁蓁骄纵了些,刁蛮了些,想要收服她也定然是手到擒来的,怎的就半点都容不下呢?”

      白氏冷笑道:“想是我不知哪里得罪姑娘了,倒叫姑娘好一顿编排!这红口白牙的就差指着我鼻子骂我是那容不下小姑子的恶嫂嫂了,念你年纪小我今日便不与你计较,只望姑娘以后也当积积口德才是,免得祸从口出,害己又害人!”

      云湘竹点头赞道:“嫂嫂说得好,‘祸从口出,害己又害人’,恐怕这便是蓁蓁的‘罪状’了吧?‘祸从口出’,蓁蓁一闺阁女子,便是再口无遮拦又怎会引来杀身之祸呢?纵是不小心知道了点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事,她又不是那真不知事的幼儿,不当说出去的自是不会说,你瞧,连我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到今儿个都还糊涂着呢,可见她再口无遮拦也是知轻重的。是以我想啊想,却怎的也想不明白,倒是忽然记起儿时的一桩小事来。”

      “说来也是好笑,别看蓁蓁和我长大后是这样,儿时我却是比她更淘的。那会子请来的夫子暗地里瞧不上女学生,时时念叨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又说‘才思非妇人事,诗词实乃移情转性之祸根也’。我每每听见便深觉可恨,偏又年幼不知反驳,心里实是气不过,见夫子有一对甚是珍爱的核桃,时时在手中盘转,便起了坏心思,先暗地里记着那核桃的样子,家去便让丫环去厨下要了一框山核桃过来,从中挑了几个纹路相似的,又使人细心打磨,后见颜色不像且无光泽,便又是上油又是涂抹朱砂的瞎折腾,竟是真被我弄出了一对乍看之下几可乱真的,当下便兴冲冲的带去学堂,偷偷把夫子的那对给换了。”

      “偏事不凑巧,换的时候叫蓁蓁给瞧见了,那会子也不知因什么事,我和她正闹别扭呢,她便如同抓住了我的把柄般,口口声声说要去告夫子知道,也不知费了我多少唇舌才让她答应下来不去告密。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想往后的日子里,但凡我与她闹别扭,她便要时时提起此事,无理也要搅三分!”

      说到这里,云湘竹话锋一转,道:“想必蓁蓁的执拗让嫂嫂很头疼吧,怎的有人会如此的不识趣?一而再,再而三,只管狠踩痛脚,哪管别人是否面上难堪?嫂嫂又向来是个连口角都不愿和人当面争的,蓁蓁说嫂嫂是个没脾气的,现下想来,何其可笑!嫂嫂哪是没脾气,嫂嫂脾气且大着呢!”

      “嫂嫂的心气多高啊,高得都不屑和人争!偏蓁蓁又是个蠢的,蠢到看不懂你的高傲,蠢到把虎豹当虫蚁,蠢到一次又一次的,毫不顾忌的,张口便直戳痛处,伸手便撕人面子!又偏偏……,偏偏这蠢货还是你摆脱不了的小姑子!嫂嫂,我性情高傲的五嫂嫂,你很恨吧?恨到想缝上她的嘴巴撕烂她的嘴皮吧?但嫂嫂多高洁的人呀,连口角之争都嫌失了面子,更何况是如此泼妇行径?”

      “那又该怎么办呢?这么一个可恨的蠢人,日日夜夜在你面前碍眼的蠢人,你的高傲在她面前一文不值的蠢人!她越是蠢得猖狂,越是衬得嫂嫂一无是处!嫂嫂空有那满腹智计,却拿一个蠢人没办法,又怎能不恨?想必不仅恨,还深以为耻吧?便如那菜刀抡了关云长,愚夫胜了诸葛亮,可恨可恼,辱人至极!”

      “嫂嫂!你纵是女中诸葛也毫无办法是不是?是以,你终于决定不再忍她,你要彻底的摆脱如此困境,你要她那张可恨可恼的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于是,满腹智计的嫂嫂,堪比女中诸葛的嫂嫂,也终于抛却了一直引以为傲的聪慧,去选择做了一只最下等的禽兽,低贱到只会去残杀去毁灭的禽兽,是也不是?”

      云湘竹一句又一句,步步紧逼。

      白氏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手背上青筋迸出,脸上早已维持不了先前的平静,一时煞白,一时紫涨,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抖着唇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牙关紧咬一声不吭,只拿一双黑煞煞的眼珠子紧盯着云湘竹,眼神恶狠狠的几欲吃人。

      云湘竹翘起嘴角,语气轻柔仿若耳语般的接着说道:“嫂嫂现下又该怎么办呢?我不是蓁蓁,她嘴上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嫂嫂以为她那些如同孩童般的威胁之语便是刺人之利剑了?嫂嫂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见识少了些,一个蓁蓁便能搅得你束手无策,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嫂嫂自以为智计百出,万般的瞧不上我等俗人,岂不闻‘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嫂嫂,我的好嫂嫂,实则你便是那不知晦朔的朝菌,不晓春秋的蟪蛄!你视旁人皆是无知蠢货,岂不知在旁人眼中,你才真真是愚不可及,引人发笑!”

      “你自视甚高目无下尘,转头来却又蝇营狗苟的换人私信!”

      “你自诩聪慧不屑争执,到头来不过是卑鄙阴险的暗下毒手!”

      “傲气?高洁?你也配?”

      “嫂嫂!白氏!你知道你有多肮脏吗?”

      “你知道吗?啊?”

      “回答我!”

      云湘竹一声比一声高,那白氏浑身颤抖脸色煞白,抖着唇几不成声:“别……别说了……,你……闭……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最后一声“闭嘴”仿若是从心底里嘶喊而出般,暗哑难听,刺人耳膜。

      白氏握着胸口目眦欲裂,直把一嘴银牙咬的咯吱作响,终是忍不住厉声回道:“你懂什么!你凭什么如此说我?你不过是没被拿着短处罢了!你不过是运气好出身高罢了!你不也说了吗?那造假的核桃,纵你出身大名鼎鼎的云府,纵你诗书满腹才情出众,又当如何?不也只能听之任之忍之远之吗?不然怎的分明是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到如今却生分到如此地步?”

      “你说我卑鄙无耻阴险毒辣?是不如你牙尖嘴利道貌岸然!瞧你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和她的关系有多好呢!不过是踩着我的脸面作筏子罢了,倒充起好人来,没的让人笑话!”

      云湘竹手指紧扣棺木,艰难的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话来:“所以,蓁蓁真的是死于你手?”

      好似是那一顿发泄让白氏又重新冷静了下来,她掸了掸衣襟,昂首道:“姑娘说笑了,我累了,想必姑娘也用不着我这等蠢人伺候,姑娘请自便吧。”说着转身便要走,脚下忽又一停,偏头道:“哦,对了,忘了提醒姑娘,以后这种没根没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别人可不似我这等好性儿,由着你指着鼻子骂半天。”而后又冷笑了两声,低低道:“学谁不好,偏要学我家这没福气的小姑子!想来姑娘不是那等听不懂人话的,是不是?”

      得到答案的云湘竹本已心痛难忍,听得此言更是恨得咬牙,分明凶手就在眼前,偏偏拿她毫无办法,哪怕用言语逼迫让她一时漏了破绽又如何?终是空口无凭作不得数。似白氏这等人,指望她自己认罪简直如同痴人做梦!

      云湘竹正眼睁睁的看着那白氏昂首挺胸的向门外走去,却又见那白氏的脚步忽的一下停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僵住了一般半晌不见动弹,紧接着似是激灵灵的打了个颤,脚步凌乱的慢慢向后退去,一步又一步,仓促又慌乱。

      云湘竹不知何故,抬眼望去,却只见大门外不知何时竟立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因背着光一时看不清楚面目,此时正跨过门槛,一步接一步的朝着灵堂走来。

      白氏慌乱后退,那男子阔步如飞,两人四目相对时,白氏才刚说了一个“你”字,那男子便已转过眼与她错身而过,直接走至供桌前,拈香祭拜。

      此时云湘竹已是看清了这男子是谁,她不由在这男子和白氏之间来回打量,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隔着一层迷雾。

      云湘竹正欲开口询问,那男子却先一步走至她面前,弯着腰向她深揖到底,道:“云小姐,对不住。”

      云湘竹回之一礼,道:“丁大哥何出此言?”

      那男子,丁宝瑞的脸上丝毫没有了以往的玩世不恭醉生梦死之色,他面有歉疚语气诚恳的说道:“当日在凝萃园的坡上凉亭,是我打晕的姑娘。”

      云湘竹乍听之下竟是惊诧多过愤怒,她也想过很多次到底是谁打晕了自己,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丁宝瑞,在她想来,打晕她的怎么也该是个从犯,既是从犯,又怎么会落到生死悬至一线的境地?

      当日那丁宝瑞可是比她还危险,她还只是在凉亭里吹冷风,他却不知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多久,又浑身湿透的在岸边晕了多久。若说云湘竹自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话,那么丁宝瑞却是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里,能活下来真真是走了大运。

      现下,他却说当日是他打晕的自己,为何?因为白氏?若是为了庇护白氏,那他当日又为何会落水?总不至于是白氏杀人灭口吧?

      云湘竹看了看这两人,一人是身形高大的青年男子,一人却是芊芊弱质的妇人,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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