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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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第五次来十里亭接你了。”宽大的马车上，时初月拉着李盈盈道，“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李盈盈笑笑，拍了拍怀里睡觉的胖娃娃，道：“不走了，在平县待了五年半，也足够了，再不走啊，百姓们怕是不会让我们走了。”
这次他们离开是敲过了三更鼓后悄悄从最偏僻的北门溜的，还多安排了两辆马车故布疑阵。
每每还差一两个月就到回京述职的日子，便有百姓去县衙蹲点，看顾大人和夫人是不是要走。
头三年第一个任期结束，竟还有青年自发当“护卫”要“护送”顾大人回京，然后每日都去公主府打听大人和夫人何时回平县。
平县历来是贫困县，没人愿意来，来了也做不长久，通常待个三年就跑。多数人只待个一两年便找路子调离了。
而今好不容易来了顾大人这么个好官，五年前的雪灾和百姓们同吃同住，断案也公正公平，后来亲自指导百姓农耕，组织百姓种植花菇，让平县成为远近闻名的花菇县，百姓人人安居乐业。又组织百姓开辟平县渠，引河灌溉土地，如今他们是吃上了白米饭，穿上了细布衣裳。
他们对顾大人的爱戴是无法用言语来说的，只能写万民伞、送自家的菜、蛋、鸡等，还有，全县百姓的共识：不能让顾大人走啊，他走了下一个来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要是像以前那个死命剥削他们可怎么办？
时初月掩唇笑个不停，顾延的政绩在大夏可谓如雷贯耳，泰中帝现下训人着急了就会说，“放着顾延不学，你瞎么”。
“馒头启蒙了么？”
李盈盈“嗯”了一声：“去年言之亲自启蒙的，这孩子还算聪慧，我想着这次回京来给他找一位好西席……要不就去梧桐巷子跟宝宝贝贝一起进学吧，容家人的学问大夏少有匹敌的。”
时初月自然应承下来。
容家曾和庆元帝达成协议，每代人必须有一人通过科举入仕，这一代便是容大爷的嫡长孙，也是姜玹的大表侄，两年前来的京城，欲参加泰中九年的会试，就住在梧桐巷子，顺便给宝贝兄弟开蒙讲学。
贝贝这乳名还是宝宝取的，然而两兄弟长大后都不想叫这两个小名儿。
“喵。”一声糯糯的猫叫在车厢角落响起。
时初月循声看去，便见到一只橘色的猫从座位底下钻出来，打个呵欠，又舔舔爪子“洗脸”。
“这是花菇，我前年在平县街上捡的。”李盈盈见到橘猫登时笑起来，声音都愉悦了几分，“花菇很通人性，当时它在流浪，见了我就上来蹭我的腿要吃的，我叫下人去买了点肉干喂它，尔后非要跟我走，家中仆妇赶过几次，每次它都能自己找回来，想来也是缘分，我便留下它了。”
花菇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洗完脸高昂着头颅和尾巴从时初月腿上大步走过，团在李盈盈身边，还伸长了脖子去看主人怀里的小主人。
李盈盈奇道：“花菇好似认识你一般，竟愿意靠近你，便是言之一开始想摸它都不行。”
时初月：“……”
敢情方才这猫瞧都没瞧她一眼就从她腿上“借道”，还成了她的荣幸。
“喵！”花菇转头，黄灿灿的眸子盯着时初月，似乎在说：嗯，确实是你的荣幸。
时初月嘴角抽了抽，她向来对宠物没有特别喜欢，此时便转移了话题：“你就好了，生了个大胖闺女，我这三个儿子可怎么好，整日屋顶都要掀翻了。”
话音顺着飘到车外，骑着小马的宝哥儿撇撇嘴，凑近弟弟道：“你听阿娘，又在嫌弃咱们哥仨了。放别人家连生三个儿子是多有面子的事啊，怎么咱阿娘就那么不待见我们兄弟呢？”
贝哥儿瞥了哥哥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和阿臭太闹太吵了么，别带上我，我这么安静听话，阿娘很喜欢。”
宝哥儿很不屑，但不得不承认贝哥儿说的是对的，他和阿臭确实坐不住。
旁边的馒头深有感触：“自从有了妹妹，我在爹娘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下降！以前我们家是娘、我、爹，现下成了妹妹、娘、我、爹。”
宝哥儿的大眼闪烁几下，暗自哀嚎，要是阿娘这回肚子里揣的是个妹妹，那他的地位还要惨，毕竟他们家的排序是：娘、爹、贝哥儿、阿臭、宝哥儿。
“哎。”三个白胖的小包子同时叹了一口气。
在姜玹怀里才半岁的阿臭就不服了，愤恨地咬咬手指头，凭什么哥哥叫宝、贝，他只能叫阿臭？还不是因为他在阿娘肚子里面的时候被寄予厚望——以为是个妹妹，结果出来是个带把儿的，爹爹气得不行，张口就说这孩子拉了臭臭，就叫阿臭吧。
瞧瞧，这是当爹的干的事么！
哼。
两家人依旧先去了梧桐巷子的姜府，赵贵太妃早就伸长脖子在等候。
她这几年在宫外过得极为舒心，岁月像是绕过了她一般，这株娇艳的牡丹被洗礼得愈显芳华。当年京里许多男子不知道她的身份时，各种制造偶遇献殷勤，扰得她烦不胜烦，好在对方见着她进了长公主府便使人打听，打听清了才彻底歇了心思。
赵贵太妃此刻见了女儿、外孙女和女婿高兴得落泪。
李盈盈、王德宝赶紧卯劲儿哄她笑起来。
而今时初月孩子生了三个，肚子里还有第四个，姜玹便将隔壁的五进院子也买了下来，打通修葺好后宽敞了很多，还打理出来一个大园子。
中午的接风宴席就摆在园子里。
用过饭，姜玹和顾延去书房说事，赵贵太妃有午睡的习惯，时初月和李盈盈把孩子们哄睡了就到暖阁里闲聊。
“在平县的五年里我当真是学到了不少，老想着做点什么事，言之说不如把所见所闻所感写下来，以流传下去。我觉得这样甚好，也能给后人做个启示，或者用以警戒。”李盈盈笑道，“嫂嫂觉得如何？”
时初月自然是赞同的，“那你要写得有趣些才好，别像写邸报那样生硬，没人看。”
李盈盈双眼一亮：“我寻思着用故事的方式，把人名给虚化了，再把事情改改。眼下已经写了一部分在平县任上遇到的事，回头给你瞧瞧，替我润色润色。”
“家中有个探花郎不找，找我这三脚猫功夫的，亏你想得出来。”时初月伸出食指轻点她的额头，“不过先说好，我是定要看你所写的。”
丰腴了几分的李盈盈笑眯了眼，“好嫂嫂，头一个必是给你瞧的！只是平县的生活或许离京城的人太远，我还打算写写姜珠表哥。”
时初月一开始还含笑听她说，听到最后一句不自觉伸手抓住了她的小臂：“为、为何要写他？”
“因为姜珠表哥这人很值得写，你看，当初侯夫人多贤惠，他有过怜惜么？他身边的人皆是与他同样的，他们代表了大多数勋贵子弟，这是我最熟悉的。如今世道不是坏在百姓好吃懒做，而是坏在他们好逸恶劳奢侈无度，这群人才是需要警醒之人！但勋贵子弟会想看平头百姓的家长里短？一定不！还是得写一个不一样的、他们愿意看的故事，如此，方能见成效。”
原来李盈盈竟是《珠客秘辞》的作者莲台露霜！
难怪，书中风月场景描述之多，花样更是层出不穷，可当读者怀着有色眼镜去看每一章回的时候，其实都忽略了作者最纯粹、最有价值的用意。
思及此，时初月拍了一下额头，笨死了！《珠》原文的历史大背景不变，七公主下嫁成国公世子王猛，是以她的墓葬规格可不就是公侯夫人级墓葬么，她又那么喜爱芍药砑花纸，能制作假古籍、模仿笔迹，写得一手好字。
原来线索早就在身边，她还丝毫未察觉，无语于自己的迟钝，自嘲一笑。
可是，眼下的李盈盈是在与顾延外放平县才生出要写姜珠的心思，而书中，她孤独终老，未曾听闻她去过平县，又是在什么机缘巧合之下写就的这本巨著呢？
“嫂嫂……”李盈盈没发现时初月走神，反而激动地拉住她道，“玹哥哥在大理寺破获了那么多起大案要案，那什么禹州连环杀人案、岭南碎尸案、还有那拐卖孩子的案子，我在平县都听说了，嫂嫂也可以考虑一下替玹哥哥把案子汇总起来啊。”
时初月闻言心动，霎时间将《珠》的事抛之脑后，转而想着，这么多年都是姜玹在爱护她，她确实可以为他做点事。
姑嫂二人就怎么编写书籍商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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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在平县政绩上佳，泰中帝擢升其为正五品户部郎中，可谓连升三级。
李盈盈在长公主府办了场小宴，请了相熟的人来坐席——顾延不在京中多年，没多少同僚之谊，倒是请了几个曾经的同窗。
自然，如今的顾延炙手可热，门房收礼都收到手软。
用完午饭，女眷皆往小戏台去，时初月还是不爱听戏，又不敢随意逛园子——几年前乱逛冯府园子发现了时初云和姜珠的奸情，给她留下了阴影。
是以来到花圃中赏花。
长公主府里种满李盈盈最喜欢的芍药，正值初夏，满园芍药竞相开放，叶小而多，凉风吹过，叶子花瓣层叠起伏，摇曳生姿，尤有无拘无束、尽情怒放的生命力，也有娇媚多姿、柔若无骨的风采。
时初月也是到了这里才了解芍药这种花的，不同于牡丹的国色美艳，芍药则是晴天底下巧笑嫣然的女子，无论是处江湖之远，清冷游离殿阙之外，还是在红尘之中，热情笑闹于市井之内，它自有一番风流从容的浪漫。
正如李盈盈，无论在《珠客秘辞》里孤单生活还是这一世的圆满，她都能过得自如洒脱。
时初月坐在芍药丛中的木凳上，忽地心血来潮，侧身躺在长凳上，这个角度观花萼承托花瓣，映衬长空，又别有一番意趣。
她缓缓闭上眼，细细感受微风带来的芍药的清甜花香，伴着昨夜新雨后的泥土味，渐渐沉入梦乡。
再睁开眼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时初月伸了一个懒腰，走到假山边，见李盈盈坐在水榭里写着什么，正想去叫她，就看到一身锦袍的姜玹走进水榭。
人家兄妹说话，她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她笑笑，抬脚就要走。
是时，姜玹和李盈盈双双离开。
时初月竟鬼使神差地跺进水榭，撩起缀着红玛瑙珠的细米珍珠帘，但见里面放着一条长紫檀书案，一角的熏炉散发出袅袅青烟，文房四宝依次摆开。最显眼的是那叠印着芍药名品“月宫烛光”图案的砑花纸。
等下，这一幕怎的那么熟悉？
心思几转，时初月猛然想起，这不是她曾经的梦境么？那个穿越到书里的前夜做的梦。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俯身看那极品砑花纸，秀气的小楷写着：
“东家歌笑醉红颜，又向西隣开玳筵。
几日碧桃天下卧，牡丹开处总堪怜。
然，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
有道是：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
正是《珠客秘辞》的原文底稿！
她一震，近乎条件反射般将案上一叠砑花纸都拿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不知在哪里午睡的橘猫花菇便跳了过来，还打翻了砚台，浓浓的油烟墨洒在案上。
时初月心跳如鼓，好险，差点《珠客秘辞》的原本又给毁了……
倏然间停下拍胸的手，她的穿越始于方才那只打翻砚台的橘猫，而今书稿没有被毁，她会怎样？一直留在书里么？
若是她在梦中没有让原文底稿被毁，那她还能穿越到书里吗？
拿着砑花纸的手微微颤抖，她已经穿越到了书里，而此时手上这本，李盈盈撰写的新《珠客秘辞》的内容与她看过的老版会有差别么？它后面的三十六个章回还会佚逝么？
……
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作者有话说第110章 番外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