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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一场戏 ...

  •   溧阳是羗国南边的一座城,是许多江湖总舵的所在地,因而酒楼茶肆鳞次栉比。在溧阳最繁华的地段,有一家名为桃源的客栈,这一日傍晚,客栈的账房先生正在柜台后将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忽然从门外闯进一群凶神恶煞的江湖人,二话不说就往楼上冲。
      “哎我说,你们干什么?”账房先生大喊道。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架上了他的脖子,把他没说完的话噎了回去。
      拿刀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的凶相,此刻正指着一张画像问他:“你见没见过这画上的姑娘?”
      账房先生僵着脖子看去,只见画上的女子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秀丽的眉目间含着一丝傲气,看上去十分眼熟,可他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不由颤声说:“小,小的真没见过!”
      说完见那大汉眼中凶光一闪,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好汉饶命啊!”
      那大汉怒气冲冲的踹了他一脚,他顺势滚进了一张桌子底下,正在这时,二楼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他抬头一看,见刚刚冲上去的那群人正在围攻一个少年,那少年唇红齿白,一脸傲气,正是前几日住进来的席公子。
      账房先生躲在桌子底下,心疼的看着那些桌椅杯盘被摔烂,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起来,他起先以为席公子是个财神爷,谁料却是个煞星,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害得他被牵连,恐怕连这个月的月钱都得赔进去。
      他正垂头丧气的想着,就听席公子大喝一声:“滚,都给我滚!”
      随着这声怒喝,有人哀求道:“二小姐,你就跟奴才们回去吧,盟主和大公子都急坏了!”
      “我不回去,他们根本不关心我,姐姐已经死了,我绝不会步她的后尘!”
      听了这话,账房先生脑子里精光一闪,这才明白这位席公子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而且正是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逃婚事件的女主角——凌云盟的二小姐席若纯。
      他被这发现惊出了一身冷汗,直怪自己有眼无珠,却苦于无法脱身,一时间越发战战兢兢。
      那群人从楼上打到了楼下,片刻不到,桃源客栈已是一片狼藉,大厅里已经没什么客人,除了账房先生和跑堂的小二,就只剩下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男子,站在一处不被殃及的角落。
      席若纯的武功不怎么样,下手却是狠辣,而那些人虽然人多势众却不敢真的伤了她,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二小姐,奴才们今日无论如何要将你带回去。”
      “那就带我的尸体回去!”
      “如此,得罪了!”
      新一轮的打斗又开始了,然而那群人依旧畏首畏尾,情势并没有什么改变,这时,站在角落里的黑衣人忽然将手中一粒花生弹了出去,正中席若妍百会穴,她顿时晕了过去。
      席若妍的身子还没倒下,立刻有人架着她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有人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都把嘴闭紧些!”
      待他们走了,账房先生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唉声叹气的收拾着满地狼籍。不经意的,他眼前闪过一道银光,那是,一块银子?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真的是一块银子,他扑将过去,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块银子,使劲咬了一下,然后嘿嘿笑了。
      “难道是刚才那个黑衣人?”他思忱着,将银子揣进了怀中。

      凌云盟主席近翔疾步走在路上,对向他行礼的下人理也不理,只一心想着去教训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女儿。
      隔着很远就听到了瓷器破碎的声音,那声音无端勾起了他的一腔怒火,促使他加快了脚步。
      当他站在席若纯门外的时候,席若纯正双手举起一个汝窑花瓶,赌气般将花瓶狠狠贯在了地上。“啪”得一声,花瓶四分五裂。
      席近翔脸色铁青的迈进门,厚底靴踩在那一地碎片上,一步一步走到了席若纯身边。
      “纯儿,你这是干什么?”他压着火气道。
      席若纯倔强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爹,我不嫁!”
      “你再说一遍。”
      “我不嫁,要嫁你嫁!”
      “啪”!
      席若纯捂着脸,眼泪刷的涌了出来,她抬起头,委屈的瞪着席近翔道:“你又打我!”
      席近翔缓缓的放下手,叹了口气:“纯儿,你怎么一点也不像你姐姐呢?”
      “你不配提她,她死了,你又想利用我,可我告诉你,我死也不嫁!”
      “混账!”席近翔再一次举起了手,“婚姻大事由不得你做主!”
      席若纯倏地扬起脸,冷笑道:“怎么,爹爹还想打我?”
      席近翔顿了一下,无力的垂下了手臂,他看着满面泪痕的席若纯,语重心长道:“纯儿,云出岫无论相貌还是才学,甚至武功和家世都是上上之选,嫁给他也不算委屈了你啊!”
      “不嫁!”
      “纯儿!”席近翔有些气急败坏了,“今次你不嫁也得嫁,你就是死了也只能做御剑山庄的鬼!”
      说完,席近翔拂袖而去。
      席若纯终于崩溃似的趴在床上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她就觉得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接着,一个幽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纯儿,你别哭了。”
      “大哥,我不嫁,我不嫁!”席若纯依旧哭着,瓮声瓮气的喊道。
      “难道你就不想为妍儿报仇么?”
      这声询问止住了席若纯的哭声,她仰起泪湿的脸,怔怔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席陌阡,喃喃道:“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纯儿,只有你嫁给云出岫,凌云盟和御剑山庄才能名正言顺的联手,不然你以为御剑山庄凭什么敢得罪明泉教呢?”
      席若纯呆了一瞬,轻声说:“云缥缈不是还被困在明泉教么,御剑山庄可以以此为借口啊!”
      “云缥缈已经不是当初的云二小姐了,御剑山庄不可能为她出面。”席陌阡冷静的分析道。
      “那……”席若纯失神的看着他,“那我……”
      说到这里,她再次埋头哭起来,席陌阡叹了口气,将又怜又痛的目光移到了那满地的瓷器碎片上,他不忍心再去逼她,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如今就要将另一个也推进泥沼。

      正当席若纯兀自天人交战的时刻,溧阳城中的一座民宅内,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正单膝跪在一个白衣男子身后,那白衣男子站在一棵紫薇树旁,身上落满了淡紫色的花瓣。
      “玄羽,这么说凌云盟的二小姐被抓回去了?”那男子伸手拂去衣上花瓣,淡淡的问。
      黑衣人低声应道:“是,属下亲眼所见。”
      “呵……”白衣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席近翔这个老匹夫还真狠得下心,他以为嫁个女儿过去,御剑山庄就会跟他一条心了?”
      黑衣人没有说话,半晌,又听那白衣男子问:“玉狐迷踪走了吗?”
      “已经走了。”
      “是么……”白衣男子伸手接住了一片盘旋的花瓣,手指轻轻用力,那花瓣就被碾碎了,只留下指尖一小片紫红色的印记。
      “主上,要不要属下派人盯着他,属下怕他只是虚与委蛇,并不是真心要为主上盗取《长生秘箓》。”
      “不必。”白衣男子勾唇笑了笑,“我也没指望他,《长生秘箓》偷不偷他都得死。”
      顿了顿,他又说:“玄羽你知道么,我给他下的也是蝴蝶鳞,我倒要看看,他是救自己还是救云缥缈。”
      说完,他摆了摆手,黑衣人立刻消失在紫薇深处,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身上重新落满了花瓣,他才轻轻笑起来。
      “你要是救自己,当初也不会来求我了,可你要是救她,你就再也没机会了,哼,凡是对她心存妄想的,我一个也不放过!”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苏伊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当她在梦中的时候,她会看着另一个自己安静的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床头有束百合花,一点一点,逐渐凋零。
      就像她慢慢逝去的生命。
      每当醒过来,她就要面对无边无际的痛,那种痛入骨髓的滋味,让她连喊痛的力气也失去了,所以她只能再度沉入梦境。
      那一天,妈妈照常在旁边给她削苹果,一边削一边回忆她小时候的事,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苏俏提着一个果篮走了进来。
      事实上,门开的刹那,苏俏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重新将门关上,但最终她没有。她只是沉默的坐在一旁。
      妈妈也沉默着,她和苏俏就像两个陌生人,却是为了同一个人聚在这里。
      其实,苏俏能做到这种地步,苏伊已经受宠若惊了,她一直都知道,苏俏恨她们母女,从来不假辞色,她很久以前就在祈祷,能像这样安静的跟苏俏坐在一起。
      如果不是谭睿的突然到访,这个下午将会成为她们最宁静平和的记忆,但谭睿,永远都是她们心底的一根刺,看不见的时候,或许还能自欺欺人,一旦看见了,这根刺便如鲠在喉。
      谭睿一出现,妈妈就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苏俏,指着谭睿说:“你出去!”
      “阿姨……”谭睿轻轻蹙了蹙眉,“我不知道俏俏也在。”
      从他进门开始,苏伊便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呆住了,从前他最喜欢谭睿这样轻轻皱眉的样子,可此时,听到苏俏的昵称从他嘴里说出来,苏伊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他的背叛。
      那么彻底,那么,决绝。
      好脾气的妈妈竟然也发了火,她指着谭睿的鼻子骂道:“你不想来可以不来,伊伊也不想见你,她变成这样到底是为谁啊!”
      “阿姨,我,我不是……”
      “谭睿,别说了,你说不清的。”苏俏忽然站起身,走到谭睿身边,挽着他向外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苏伊默默地追随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般契合,那般郎才女貌,那般,令人心碎。
      她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看到苏俏拉开门,看到谭睿回头,看到那扇门将他们的身影完全挡住。
      泪,再也无法控制。

      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她耳畔低语,有冰凉的指尖游移在她脸上,她微微掀开一丝眼帘,模糊中,一道白影在珠帘后一闪而逝,空气中缭绕着一丝清香,耳边徒留几声轻笑。
      苏伊凝神去听,似乎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知在说什么,她勉力撑起身子,心口却冷不防袭来一股剧痛,她不由“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鲜血将她胸前的衣服浸染,她无力的倒回床上,却忽然感觉到一阵温暖,就像濒死的鱼漂在水上,随波沉浮。

      丫环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抬眼就见云缥缈的身体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她惊叫一声,扔下水盆就往外跑。
      一炷香之后,七步和火玲珑走了进来,在他们眼中,云缥缈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了一般。
      “你敢骗我?”七步脸色阴沉的盯着那报信的丫环。
      那丫环立刻跪在他面前道:“奴婢不敢欺瞒,刚才云姑娘真的在发光……”
      “发光,呵!”火玲珑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七步摇了摇头,跟在她身后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阴测测的对那丫环道:“以后瞧清楚了再说,不然你要眼睛何用?”
      那丫环忙匍匐在地,瑟瑟的应了一声:“是,奴婢眼拙,奴婢记下了。”

      这件事传到慕容若落耳中,却被他一笑置之,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云缥缈混淆视听的伎俩,丝毫不足挂齿。
      第十日黄昏,迷踪依旧没有归来,而云缥缈也依旧昏睡,直到将近子时,七步才将不省人事的迷踪带回明泉教。
      “主上,他中了毒,属下是在半路找到他的。”七步道。
      慕容若落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玉狐迷踪,几不可察的凝了凝眉,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男子与优雅自然的玉狐公子联系在一起,而迷踪身上的血腥味让他不由自主向后倾了倾身子。
      “什么毒?”他淡淡的开口问。
      七步顿了顿,语气同样漠然:“还是蝴蝶鳞。”
      慕容若落愣了一下,忽然不可自抑的笑出了声:“有意思,猎苑之主走得这步好棋,我们要是不捧场,那岂不是太煞风景了么?”
      “主上说的是,属下这就等着看戏了。”七步嘿嘿一笑,扶着迷踪向门外走去。

      苏伊缓缓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是玉狐迷踪,迷踪依旧俊美非凡,脸上虽透着几许苍白,却被那温和的浅笑遮了过去。
      “小十七,你醒了?”
      迷踪说完,扶着苏伊坐起身,苏伊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别人,她的视线一一扫过七步、火玲珑、慕容若落和其他几人,即将出口的话却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堵了回去。
      “小十七,来,把这药喝了。”说着,迷踪将一碗黑色药汁凑到苏伊唇边,苏伊看了他一眼,乖顺的张嘴,余光却瞥见慕容若落高深莫测的笑,火玲珑讥诮的眼神和七步直勾勾的目光。
      一丝隐忧飞快的从她心底掠过,来不及捕捉便已消弭无踪,苏伊疲惫的合上眼,再度沉入了黑甜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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