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颜色 一曲桃花》贺兰汀

2、第二章 玉狐迷踪

　　是夜，月朗星稀。
　　苏伊静静的站在远处，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看着亭子里的众人，她忽然有种站在红尘之外的错觉，她明白，昔日当着三千人侃侃而谈的苏伊，今日是真的怯场了。
　　可是为什么？难道只因为这群人是古人，她便不再是苏伊了吗？难道顶替了云缥缈的身份，她便要继续云缥缈做过的傻事吗？
　　苏伊轻轻摇了摇头，对云芝说：“我们回去吧。”
　　云芝不解：“二小姐，您不过去么？”
　　苏伊再次摇头，刚要说什么，就听见远远得传来一声呼唤：“云姑娘。”
　　她不禁抬头望去，只见一人匆匆向这边走来，走近了，惊喜的唤道：“云姑娘，令兄说你病了，可曾好些？”
　　看这人一身书卷气，苏伊礼貌的说：“多谢公子，我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自从上次一别，在下一直对姑娘……”
　　苏伊听着苗头不对，赶忙打断他：“请问公子名讳。”
　　那人一愣，喃喃道：“云姑娘莫非忘了？”
　　苏伊抱歉的笑道：“我这次病好之后忘了许多事。”
　　“哦，这样啊。”那人释然的笑笑，“在下白筠，与姑娘有些渊源，以后再说与姑娘听。”
　　噗，白云，这名字让她想起宋DD演的小品，真有喜感！
　　苏伊强忍着笑意道：“好名字。”
　　“姑娘谬赞。”
　　苏伊笑着摇了摇头，避开他亮晶晶的眼眸，与他并肩向凉亭走去，随着一步步踏上台阶，苏伊的心跳越来越激烈。
　　这是座八角凉亭，四面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夜风袭来，缥缈的白纱将一切笼罩，显得如梦似幻，倒不失为一个附庸风雅的好去处。
　　“云姑娘，过来这边坐吧！”白筠道。
　　苏伊感激的望了他一眼，缓步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听到一个轻蔑的女声：“云二小姐不是中毒了吗，这么急赶来做什么？”
　　苏伊的视线随着这声音转过去，入目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唇红齿白，一身鹅黄色薄衫，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只不过脸上的傲气与不屑稍微有些煞风景。
　　苏伊不知道这女孩是谁，为什么针对她，但她还是礼貌的回答：“我已经好多了，听说这边在举办宴会，便来凑凑热闹，难道你不欢迎我吗？”
　　“我怎么敢不欢迎你呢？”她斜了苏伊一眼，“我只怕你又寻死觅活搅了大家的兴致罢了！”
　　苏伊呼吸一窒，环视四周，只见每个人望向她的目光都别有深意，同情，不屑，幸灾乐祸，明显都知道内情，她的脸不禁一阵烧灼，暗叹一声，难不成云缥缈服毒这事已不是秘密？
　　在这些扑朔迷离的视线中，苏伊唯独没有看到云出岫的，此刻他正站在一位白衣女子身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气氛实在太尴尬了，苏伊轻咳一声，对那鹅黄衣衫的女孩说：“我不会打搅大家，只在一旁看着就好。”
　　“哼，谁信你，谁不知道你服毒是为了……”
　　“纯儿！”
　　不等她说完，站在云出岫身旁的少女忽然大声打断她，她委屈的看着那少女道：“姐姐，你怎么不让我说完，她让你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你……”
　　“纯儿，别说了。”少女的声音满是无奈和苦涩。
　　苏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却斟酌了半晌，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这时云出岫忽然抬起头，对苏伊道：“二妹，你回去休息吧！”
　　苏伊迎着云出岫没有情绪的脸，忽然庆幸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自己，而不是云缥缈，不然她该多伤心啊，被自己的心上人驱逐，却连个理由都懒得找，这也太伤人了！
　　苏伊的脸一阵阵发烫，觉得十分没面子，不过以她的性格就算要走也要把场子找回来！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站在云出岫面前，诚挚的说：“大哥，那些流言蜚语你何必在意，缥缈中毒是意外，所谓清者自清，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转身就走，似乎不想再多看云出岫一眼，等她走出很远，云出岫的目光仍然追随着她远去的身影，只是心里却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
　　“云姑娘她真……”白筠忽然感慨，却说到一半就顿住。
　　苏伊的脚步越来越匆忙，这会儿她心里一阵阵发虚，虽然刚刚那些话义正辞严，句句表明自己对云出岫没有非分之想，不过……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呼喝声，苏伊脚步一顿，下意识的躲在一株高大的芭蕉后，一眼望去，只见一群黑衣人正围着一白衣男子，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神医薛菱函。
　　那群人除一人着深褐色华服外，其余皆一身黑衣，束白色腰带，苏伊注意到那华服男子长得极俊美，眉目如画，肌肤如玉，看着十分养眼，只不过眼神过于轻佻，破坏了整体美感。
　　那人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对那些黑衣人道：“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于是那群人一哄而上，却没有一个人能近得了薛菱函的身，苏伊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场以多欺少的对抗，惊讶的发现薛神医的武功很不错，她津津有味的看了半晌，在薛菱函一个漂亮的腾空跃上屋顶后，不禁轻声惊呼一句：“厉害！”
　　薛菱函白衣飘飘的站在高处，清雅俊秀的脸如谪仙一般，他俯视着众人，最终将目光定在华服男子身上，说道：“迷踪，你苦苦纠缠，到底想要怎样？”
　　“雪仙，你说我想怎样？”华服男子朗声笑道，“我当然是想抱着你，疼爱你了！”
　　“休要再说这种话！”清冷如玉的声音昭示着薛菱函强烈的恼意，“我与你不是同一种人！”
　　“哦？”华服男子笑盈盈的看着他，“你说说我是哪种人，你又是哪种人？”
　　“哼！”
　　随着这声轻哼，薛菱函的身影一瞬没入黑暗，苏伊还没将目光收回来，就见眼前黑影一晃，她已被人扯着衣袖一连退了十几米，等她回过神来，见站在身边的是那名华服男子。
　　“这人，走就走吧，临走还不忘洒一把毒药。”华服公子没看到苏伊惊讶的目光，只是望着薛菱函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
　　他话音刚落，苏伊就听见一片惨叫声，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场中的黑衣人全都倒在地上，发出痛不欲生的呼喊，苏伊忽然明白这华服男子话里的意思，也明白薛菱函刚才做了什么，不由倒吸一口气。
　　“你在想什么？”华服男子道，“刚才若不是我拉开你，你必死无疑！”
　　“多谢！”苏伊干涩的说完，便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场上渐渐停止挣扎的黑衣人。
　　那男子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脸，忽然一笑：“你谢我？我没听错吧，小十七！”
　　最后那个称呼，他几乎是贴着苏伊的耳朵说的，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的发丝，微微的痒，苏伊窘迫的退开一步，道：“公子救了我一命，我自然应该答谢。”
　　“那你要怎么答谢？”男子步步紧逼，语气充满兴味。
　　苏伊讶异的抬头，询问道：“公子的意思……”
　　“我救你一命，你不如以身相许？”
　　“啊？”苏伊呆了，“什么？”
　　苏伊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位俊美的公子，从刚才听到的薛菱函和这位公子的对话，她推断出这位公子是个断袖，可是这位断袖公子如今却要她以身相许？
　　这是什么状况？难道这人男女通吃？
　　啊啊啊，她平生连断袖都能接受，就是不接受双性恋啊！
　　“呵呵呵……”那人低声轻笑起来，“我玉狐迷踪还是第一次见咱们小十七脸上现出这种呆样，有意思……”
　　“玉狐迷踪。”苏伊轻喃。
　　耳垂忽的一痛，苏伊忍不住轻呼出声，那罪魁祸首却已经远去了，耳边只剩下半句令她魂飞魄散的话：“小十七，今晚三更等着我，哥哥我好……”
　　苏伊几乎是逃回去的，一路上跌了无数跤，一进门云芝就迎上来，心疼的说：“二小姐，您怎么不喊奴婢一声就自个儿回来了，到处都找不着你，急死我了！”
　　“好云芝，你，你把咱们屋子里的窗户都关好，快！”苏伊顾不得其他，一进门就哆嗦着吩咐道。
　　云芝虽不解，却也不问，只道她是怕风，于是顺从的关了窗，谁知刚一回头就见她使劲在搬一个书架，忙惊呼道：“二小姐当心！”
　　话刚说完，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书架已经倒在了地上，书籍乱七八糟散了一地，云芝惊慌的扑过来，上上下下检查着云缥缈，见她没受伤才放下心来，责怪道：“您这是要做什么，奴婢怎么觉得您有些神秘兮兮的？”
　　“云芝，你跟我把这书架抬起来堵在门后，今晚就留在屋子里陪我吧！”
　　“二小姐，你……”云芝狐疑的看着她，“你堵门做什么？”
　　“好云芝，你就别问了！”
　　看她急得都快哭了，云芝不由安慰道：“好好好，我不问。”
　　主仆二人将书架移到门后，苏伊又塞了好些东西过去，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把汗，喃喃道：“还不够，还得有武器防身。”
　　一整夜，苏伊强睁着迷糊的双眼，手握笤帚，戒备的盯着堆满杂物的门，等更鼓敲过三下之后，她更是集中精神，对一旁的云芝道：“三更了，云芝，三更了！”
　　云芝也被她带的紧张起来，睁着一双乌幽幽的眸子，全神贯注的盯着门窗，可是从三更等到四更，又等到天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天亮了，有人敲门，低声询问：“二小姐，您醒了吗？”
　　“等一下。”云芝瞟了一眼睡得深沉的云缥缈，走到门旁费劲的移开书架，掀开一条门缝，低声道：“小姐昨晚上没睡，今儿不用伺候了，晚膳摆在这儿。”
　　那人应了一声，云芝缩回身，发愁的看着屋里乱七八糟的一切，不禁扶额轻叹，又不敢收拾，害怕动静太大吵了小姐休息，只得守在门边，替她把一切人和事都挡了出去。
　　苏伊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一睁眼就见屋里像遭了贼，所有的东西都移了位，而云芝就趴在自己床前，闭着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影，显得无比憔悴，苏伊一下子涌起一股愧疚之情，她想悄悄下床，再把云芝抱上去，谁知这动作惊醒了云芝，云芝马上站起身道：“二小姐，你醒了，饿不饿，想喝水吗？”
　　苏伊怔怔的看着她，忽然抓着她的衣袖，将脸埋了进去，半晌才闷闷的传出一句：“嗯，我想喝水。”
　　云芝赶忙去倒水，可倒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袖子湿了一片儿，心里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云缥缈正满眼复杂的看着她，见她转头，忙别开眼。
　　云芝将茶盅递给云缥缈，看她就着自己的手喝了水，柔声道：“要传膳么？”
　　“好。”
　　云芝觉得二小姐从睡醒以后就一直怪怪的，上一次醒来也是这样，不过这次她觉得奇怪，是因为二小姐一直用很复杂的眼光看着她，不管是收拾屋子还是准备碗筷，回头总能撞上二小姐的视线，眼神无比复杂。
　　苏伊的眼神的确很复杂，感激，愧疚，后悔……
　　等晚饭摆上桌，苏伊便拉着云芝坐下，云芝马上惊跳起来，却被苏伊强按在位子上，一顿饭，苏伊不停地给云芝夹菜，搞得云芝惶恐不安，食不知味，可是心里总有一股暖暖的水流过。
　　吃过饭，苏伊就强迫云芝回去睡觉了，而她自己却因为白天睡得太多，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只好一直属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真的睡了过去。
　　朦胧中似乎到了一个地方，四面都是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苏伊看到自己躺在其中一张床上，旁边放着一台心脏监护仪，上面两条规律的绿色波纹，显示她还活着。
　　这是，医院！
　　门忽然开了，苏伊惊喜的看到妈妈和一名年轻的医生一前一后走进来，妈妈愁眉不展的问那医生：“翟主任，我女儿到底怎么了？”
　　“这……”那医生叹了口气，“本来她的父亲恳求我不要告诉你真相，但你是她的母亲，如果你坚持，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女儿由于长时间心理压抑，得不到权威的心理辅导，因此选择性死亡。”
　　“什么叫选择性死亡？”妈妈的声音颤抖的厉害，苏伊听出了那声音中的绝望，不由一阵心痛。
　　医生道：“就是为了逃避某些无法承受的事情而选择的自我逃避方式，这种病十分罕见，目前还没有比较好的治疗方法，但她身体机能没有问题，不会影响寿命。”
　　“那，那和植物人有什么区别？”
　　见妈妈崩溃的瘫软在地，苏伊心惊肉跳的扑过去，却无法触摸到她，一时间心酸内疚到极点，拼尽全力喊出了声：“不要！”
　　“不要什么，小十七？”
　　耳边飘过这句话，仿佛梦呓，带着点戏谑，苏伊一个激灵，将有些呆滞的目光转到玉狐迷踪脸上，眨了眨眼，又眨了眨，这才从刚才的悲痛中回过神来，凄然的低喃：“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随着这句话，眼泪迅速模糊了双眼，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这样的悲痛欲绝，全部融入无声无息的泪水。
　　迷踪皱眉看着她，沉吟道：“小十七，我跟你闹着玩儿的，你既不愿意，我自然不会碰你，你不用……”
　　话未说完，一具温热的身体忽然撞上来，一双手臂紧紧缠上他的颈项，迷踪愕然，无措的任她搂紧自己，任她烫人的眼泪濡湿自己的肩，任她压抑的低喊：“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
　　“好，好，我不碰你，不碰你。”
　　“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去……”
　　迷踪的双手终于环住云缥缈颤抖的身体，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道：“好，小十七，我去跟教主说，一定让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