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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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献没有说话，慕容璧却突然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意思。
没能力带人打胜仗，还一不小心连自己都被俘虏了，成了全天下的笑话，朝廷虽然不会放任自己在北边冻死饿死，可也不会有多么真心地盼自己回来。现在能派使臣过来交涉，那是看在自己是大燕皇帝，先帝嫡长子的份上来的。
有了他这个几百年一出的“奇葩”皇帝在前，就算随便换个人也能比他强。
慕容璧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他虽不在乎被低贱之人指指点点，但皇位的归属却是他的命根子。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扯住董献衣角。
“舅舅，你实话告诉朕，现在朝廷是谁在管事？”
董献的表情当即就裂开了，干巴巴笑几声打算糊弄过去，慕容璧却不像从前那样好说话，一意孤行地追问到底，无奈之下只能说出实情。
“现在是老二在管事。”董献怕他大吵大闹，又赶紧补救了一句，“你也别慌，那就是个上来背黑锅的庶子而已，等你回去了，咱想法子把他弄下去就行了。”
慕容璧下意识松了口气，但一想起慕容欢的出身，酸意突然就铺天盖地的涌了出来。
第一次看见他这个二弟的时候，是在皇后居住的椒房殿。
彼时他已经十岁，早早就成了太子，穿着绫罗绸缎，身边侍从前呼后拥。
而慕容欢瘦瘦小小，躲在一个畏缩女人的背后，两人的衣裳虽然说不上破烂，却也十分陈旧，和富丽堂皇的椒房殿形成鲜明对比。
仿佛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椒房殿跌份一般。
母后董氏坐在上首，表情当然是跟他一样的轻蔑、不屑，甚至还有他所不理解的厌弃和痛恨。
可是两人的背后有着荣裕帝生母——韦太后的庇护。
为了亲子能拥有尽量多的子嗣，摆脱皇后董氏的控制，这个女人绞尽脑汁地寻找容貌娇嫩的女子进宫，甚至身边侍奉的女官也拿了出来。在亲近女官怀孕后，韦氏第一时间就把人藏进了冷宫，一藏就是七年。
母后董氏对此万分恼怒，奈何二皇子早就长大，不再是能轻易夭折的年纪，韦太后又直接下了懿旨，把胡氏从寂寂无名的女官升到了嫔位，就算有千种不甘，也只能强行咽下去。
他三弟的序齿因此掉了一位，所以总是趁机找他这个二弟的麻烦，后来四弟出生，又同时把气撒到两个庶出弟弟身上……
这一切都离他很远，因为他是嫡子，更是嫡子中极其少见的嫡长子，天然具有继承万事万物的法统。
所有的事物都是因他而设，所有的人都围绕他而转，等父皇驾鹤归西，他就是天然的帝国继承者，他要做出一番大功业，成为流芳百世的明君。到那时，无论是身为庶子的他们，还是同位嫡子的慕容琮，都要在他的光辉下黯然失色。
但他失败了，而且败得相当惨烈。
慕容璧攥紧指节，呼吸急促，恨不得天空立刻降下一道惊雷，把占据玉座的人劈成焦炭。
凭什么他身为嫡长子，居然要在北方吃苦？凭什么他一个宫婢生的庶子，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登上玉座？凭什么朝廷还要磨磨蹭蹭，而不是立刻奉上足够金银，把他从室韦人手里解救出来？
“原来如此。”他低下头，竭力克制住话里的怨愤，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既然朝廷已经有人主事，那朕就放心了，至于是谁来当这个皇帝……朕并不关心。当务之急，是尽快把朕赎回去。”
只要能回去，就一定有复位的机会。
董献本能觉得有些不妥，但他的才干并不出色，因此也只能说些“陛下宽心”的车轱辘话，奉上一大堆金银美女后告辞离去。
慕容璧再度得到了久违的尊严，但仅有百人的侍从规模，以及配着热茶出现的黄羊肉，仍在提醒着他失落帝位，为人俘虏的事实。
他捧着茶坐在炉边，许久才抿上一口，最后干脆扬声叫人替他准备纸笔。
“陛下？”
“朕要你替朕送一封信。”
饱蘸浓墨的笔尖在纸上沙沙挪动，慕容璧眉间忽地显现出一抹快意，像是放下了心中巨石。
“送给金帐里的室韦大汗，就说，只要能放朕回去，信上写的地方他都可自取，而朕……绝不反悔。”
……
左屠耆王察罕不花在看室韦大汗，准确来说，是在看他手中的一封信。
一封大燕前皇帝写给室韦人求饶的信。
类似的信件那个被关在城外的人已经写过很多，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几乎将整个大燕的边防都让了出去。只要他们派人占据那几个被“让出”的大城，室韦的铁骑将再无阻挡，能够随意在燕国的土地上肆虐。
然而他又觉得十分蹊跷，一个困在风雪里，连回家都做不到的大燕皇帝，怎么可能只凭一封信就命令燕国朝廷把这些地方割让出去？草原上的狼群要是没了老狼王，不出几天就又会选出新狼王，新狼王怎么可能再听老狼王的？
两只狼王斗得天昏地暗才是常事。
偏偏一向明智的兄长对这封信无比重视，拿在手里一遍遍地看。
察罕不花皱紧眉头，打算提醒一下乌兰，不要被中原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大汗，别被这群人骗了，那群中原人的嘴巴就没说过实话。”
“他们说不说实话，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乌兰把随手把信扔进火里，神情悠闲地转着手上的金指环，“只要燕国皇帝承认本大汗能拿这些地方就行了。”
察罕不花一时有些转不过弯，他是个很传统的室韦勇士，喜欢搏斗、打猎、美人，对于那些弯弯绕的阴谋诡计既不热衷，也不擅长。而兄长乌兰正好相反，在计谋上的天分远远超越他，也更加野心勃勃。
在他的蓝图里，南边不仅是打草谷的地方，更是要扩张的未来疆域。
“我不懂。”
察罕不花老老实实地摇了头。
乌兰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脑子有点不够用。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敢放心大胆地让察罕不花当上地位仅次于大汗的左屠耆王，而不是其他狡猾如狐的兄弟。
“你知道吗？中原人是很奇怪的，决定谁能当头领的不只是实力，还有种叫‘法统’的东西。”乌兰慢悠悠地说着，火上的黄羊滋滋地冒出油脂，看起来分外诱人，“一般来说，只有皇帝可敦生的儿子，才有资格成为皇帝，其他阏氏的儿子没有资格当皇帝，但现在发生了意外。”
乌兰递了个眼神，侍女立刻取出短刀，割了一大块黄羊肉放到使团带来的香料里。
“整个燕国最正统、最高贵的皇帝成了咱们的囚徒，顶替他的人是其他阏氏的儿子。”乌兰撕着满是油脂的黄羊肉，眼神亦如野狼一般，“你说，那个阏氏的儿子能把皇位坐稳吗？本汗要是这时候把燕国皇帝放回去，又会发生什么？”
察罕不花露出笑容，跟着取了一块羊肉。
“当然不会。”
习惯是种很强大的力量，就像草原上的王者必然由最强者担当一样，燕国皇位由嫡子继承的传统也并不是那么好打破，要想打破传统，必然会有一番死斗。假如他们把这个燕国最正统、最高贵的皇帝放回去，就是狼群里同时有了两条狼王。
但是他又有些迷惑，既然燕国两个皇帝开始内斗，那另一个阏氏生的皇帝势必不会同意他们的条件，他们根本就拿不到燕国边境的重镇。
“不，咱们能拿到。”
乌兰好心情地削着羊腿肉，目光仿佛跨越万水千山，落到檐牙高啄，勾心斗角的禁宫中。
正在处理政务的慕容欢若有所感，放下笔遥望远方。
“中原人对‘法统’的迷恋可是超乎你的想象，而且我们手里这个燕国皇帝可从来没说过自己会退位，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把他放回去……另外那个阏氏生的皇帝一定会输。”
刮净羊腿上最后一丝肉，乌兰把骨头一抛，趴在角落的黄狗立刻摇着尾巴上前，欢天喜地地叼走了羊腿。
在北方风雪里苦熬了这么久，燕国这个最尊贵、最正统的皇帝早就被熬光了最后一丝傲气，眼下就是只打断了脊柱的狗，把这只狗还回去，就会得到一个对室韦人俯首帖耳的国家。
“如果他真是个废物，那也不要紧，咱们还可以替他‘撑腰’。咱们的儿郎都是好儿郎，打猎打仗样样能行，才不会像那些懦弱的中原人，上了战场连刀都提不动。我虽然爱惜咱们的铁骑，但真到用的时候，我也不会吝啬……”
乌兰放声大笑。
虽然没有喝马奶酒，他却有些醉了，眼前似乎不再是安静的金帐，而是驰骋的骏马，巨大巍峨的中原城池，而他正立在中军大纛下，看着左屠耆王带着铁骑，为他打下一片又一片土地……
是年秋，室韦大举动兵，南下叩关。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 2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