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重生后拒绝背锅》阳华六出

20、第 20 章

　　自从纪含章离开之后，朝野上下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天子幽居深宫，时不时召御医觐见，似乎身子骨真的不好，唯有天气晴朗时才会动用仪仗，到两宫太后处请安。

　　晋王照旧是王府和蓬莱殿两头跑，时不时设宴款待民间颇有名气的大才子和太学生。

　　文武百官要么老老实实待在驻地，替朝廷搜罗赔给室韦的金银绢帛，要么默默蛰伏起来，等待下一次出击。

　　时间在脆弱的平衡中流逝，北上的使团终于无声无息地抵达了室韦王庭。

　　和温暖富庶的中原不同，哪怕已到夏季，草原上刮来的风仍是凛冽异常，路边随处可见尚未化尽的残雪。苍翠牧草从积雪下抽出来，找到人小腿的高度，一头头云朵似的羊在牧草上滚动，啃食夏季鲜嫩多汁的牧草。

　　董献裹紧皮袄，嫌弃地抽了抽鼻子，室韦人多食羊肉、马奶，又不爱洗澡，就连王庭都飘着一股浓浓膻味，让人十分难以忍受。若换做平时，他宁肯被老爹抽个十几鞭，也要躺在家里看美人歌舞。

　　奈何他外甥不争气，打输了仗，人也被关在了北边。

　　更要命的是，他这外甥不是别的，正是大燕朝正统无比的皇帝。

　　他背井离乡，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忍着令人窒息的羊膻味儿，就是为了把这个不成器的外甥从牢里捞出来。

　　虽说他也成器不到哪里去。

　　数声浑厚号角突然响起，惊得坐骑暴跳起来，差点没把他颠下马背，好不容易安抚下坐骑，董献就看到室韦人脸上都带了轻蔑的笑意。

　　看，这就是南边大燕人的使节，连马都骑不好，还敢来这里讨价还价。

　　要我说，南边的皇帝咱们轻轻松松就捉到了，过来和谈的使节又是这样，要不咱们干脆再加把劲，把南边的地都占了？

　　对，抢了他们的珠宝，娶了他们的女人，再把他们的田地都用来放羊！

　　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眼神投过来，不管是身为正使的董献，还是使团的其他人，一时间都感觉浑身发毛。他攥了攥手上的缰绳，示意董氏的精兵靠得更拢些，这才提着心跟在室韦使节身后，走近室韦大汗所在的金帐。

　　室韦人身为草原霸主，在排场方面自然也不比大燕差，只是稍显粗犷。董献刚刚靠近，就看见雪地里站了两排精壮汉子，个个都打着赤膊，手里拿着拖至地面的铜角，见他过来，眼神亦是颇为不善。

　　董献脚步一顿，定了定神，这才鼓起勇气走进金帐。

　　金帐极大，足以容得下各部头人，以及上代大汗的子嗣们，中央放了个硕大火盆，腾腾升起的烈焰映红了大汗的脸。

　　乌兰手上端着金杯，换了个舒服但不那么正式的坐姿，玩味地瞧着从门口进来的燕朝使节。

　　“尊敬的室韦大汗，我朝皇帝向您送来问候。”董献虽然纨绔，但为了捞出弘光帝，好歹也下了些功夫练习室韦礼仪，眼下做起来倒是似模似样，“同时带来我朝的赔礼。”

　　马奶酒酸涩滋味在舌尖蔓延，流淌到一半突然又变作了甜蜜的味道。

　　乌兰愉快地翘了翘嘴角，又喝了一口马奶酒。

　　“哦，那就把你们的礼物都拿上来看看。”

　　董献悄悄松了口气，伸手拍了几声，立刻就有人抬着一箱箱财宝进来。

　　箱盖打开，室韦人此前从未见过的珍宝就耀花了各部头人的眼。

　　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有颗颗龙眼大珍珠缀成的帐子，还有一对白如凝脂，一人多高的玉马……

　　至于最普通的金银，则满满摆了一地。

　　各部头人瞪得眼睛都直了，乌兰和董献却是脸色如常，又耐心等着第二样宝贝。

　　第二件宝物很快送了上来，同样装在箱子里，只不过这次箱子里装的却不是金银珠玉，而是一匹匹精细轻薄的锦缎，有挺括坚韧的蜀锦，有细腻柔和的双林绫，也有轻若云雾的龙鳞绡……

　　一张张锦缎在金帐里打开，火光映衬下，愈发显得流光溢彩，乌兰却皱了皱眉，旋即嘲笑。

　　“你们送的玩意儿，好看是好看，可惜跟你们的大军一样，全都不中用。”

　　当即随手叫了个人上来，用短刀戳刺锦缎，只轻轻一刀，锦缎就破了个大洞。

　　帐内顿时哄堂大笑。

　　“这么薄的东西，怎么可能在这里穿？只怕穿出去刚走两步，人就得冻僵了！”

　　“我先前还觉得这个好看，现在倒觉得，自家的羊皮袄还是最好！”

　　董献僵在原地，脸色发青，过了一阵才勉强道：

　　“大汗不要着急，我朝皇帝送来的赔礼还没有完。”

　　只听阵阵清脆铃声，两列美人就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为首一个身材颀长，肌肤白腻，唇瓣红艳欲滴，衬着鸦青长发，更是如同玉人一般。见两侧室韦王公火辣辣的眼神，不仅没有害怕，反倒风情无限地递了几个媚眼。

　　乌兰一时无语，就连下首的左屠耆王察罕不花动刀切肉，一时不察，也在手上划了个大口子。

　　察罕不花倒抽一口冷气，乌兰才醒过来，责备地瞪了一眼王弟，道：

　　“中原果真是盛产美人的地方，比草原上的姑娘娇媚多了。不过，她这样子也只配当本汗的阏氏，要想让大燕的女人当本汗的可敦，还得送你们皇帝家的公主来。”

　　董献连忙低头赔笑，又见乌兰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问道：

　　“要是礼物都送完了，那你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你们大燕送来的礼物，究竟有没有达到本汗开出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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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金帐中出来时，董献背后已是湿透，朔风一吹，顿时寒冷刺骨。

　　他却没空钻进准备给使节的帐篷，痛痛快快地换身衣服，而是又翻身上马，往城外跑去。

　　乌兰不愧是带领室韦人称霸草原的雄主，只三言两语就拆穿了他想糊弄过去的小心思，他费尽唇舌，百般做小伏低，这才让乌兰高抬贵手，没有立刻把他赶出去。

　　虽然赎回弘光帝失败，乌兰却是高抬贵手，允了中原使节和弘光帝见上一面。

　　细碎雪粒砸在脸上，董献却并没有心思去擦，而是伸直了脖子往前看去。

　　过了半刻，一片低矮帐篷才出现在天边。

　　因为弘光帝是战败的囚徒，室韦人纵然留他一命，也不会把人高高供起来，直接把弘光帝赶到荒野里，除了派兵把守之外，其余都任他自生自灭。幸好弘光帝身边还有些侍从，这才在冰天雪地里支起帐篷，勉强生存了下来。

　　弘光帝慕容璧缩在炭火边，双眼无神地盯着炉子，落魄模样不像是皇帝，反倒像是个大病初愈的病人。

　　保护他的侍卫外出打猎去了，近身伺候的宫女正在外边给人喂牛，好换一点点腥膻得难以入口的羊奶。

　　帐篷被猛地掀开，凛冽寒风顿时灌进来，慕容璧刚要抬头呵斥几句，却见外面猛地闯进来个人影。

　　“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怪罪！”

　　暗淡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慕容璧脸上浮起红晕，整个人一跃而起，声音几乎哽咽。

　　“舅……舅舅！”

　　“璧儿……”

　　甥舅俩抱住痛哭流涕了好一阵，才松开手互相打量。

　　董献常年养尊处优，面容一如往昔，倒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小皇帝，在北地打了败仗，又大病一场，本来圆润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亮泽的黑发也变得干枯发黄，活像只拔了毛的野鸡，看得人十分心疼。

　　两人寒暄了好一阵，最终转到了正题。

　　慕容璧咳嗽两声，两眼幽幽地盯住董献，道：

　　“舅舅，朕……我不在的时候，南边究竟怎样了？”

　　董献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开始用一种撕心裂肺地姿态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