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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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晋王的人消失在大门后，慕容欢再也忍不住，反身抄起桌面书本，啪地一下就糊了纪含章满脸。
“朕看你最大的罪孽，就是不动脑子！”
纪含章被一书本砸了满脸，脑子里当时就嗡嗡的，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愣着一张脸就瞧过去。
“陛下？”
慕容欢瞧他一副呆呆愣愣，连神智都迷迷蒙蒙的模样，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指了指地下，叫他把书捡起来。
“我让夫子教你读书写字，各家经典，还记得<左传>第一篇是什么？”
纪含章摸了摸鼻梁上被砸出的红痕，有亿点点委屈，还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期待。
“元年初，王正月。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沉寂在岁月里的古卷突然苏醒过来，在心海间流淌出一行行大字，“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慕容欢倚在桌边看他，似乎在等他想到什么，纪含章先是半点摸不着头脑，接着心头猛然一动。
郑伯克段于鄢？
仿佛一道日光照彻满天乌云，划开他心中淤积已久的忐忑和惶恐。
郑伯与共叔段虽说都是武姜之子，但武姜却因难产之事对郑伯耿耿于怀，甚至想立年幼的共叔段为嗣子。不成后又想方设法为幼子谋取利益，甚至在共叔段起兵攻打郑伯时，还想着打开城门为幼子带路。
假如抛开那位正在塞北做阶下囚的弘光帝，陛下和晋王，岂不正是郑伯与共叔段的翻版？虽说宫里有两位太后，但朝野上下大多以董太后为尊，晋王是董氏嫡子，自然更受偏爱，陛下却是不折不扣的庶子，又占了天子玉座，当然是晋王母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何况他早就提醒过陛下，晋王等人要对陛下动手。
这种情况下，陛下还要接受那些来历不明的人？
一点火星突然在他眼里燃烧起来，愈燃愈烈。
“明白了？”慕容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纪含章头顶，“那是晋王送过来的人，我要是立刻就退回去，你让晋王怎么想？我不但不能把人送回去，还得和他送来的人多多亲近，再给晋王重重的赏赐，明白了么？”
他俯下身来，眼波流转间，已是和纪含章贴得气息相闻。
“鉴于你今晚擅自闯进来，打断了朕的兴致，明日赏赐晋王，就由你亲自上门。还有，今晚你擅闯皇宫，为的就是向朕请罪？”
声音在夜风里轻轻飘着，无端带了许多旖旎色彩，纪含章僵直了身子，只觉得口干舌燥。
“臣自然是为了向陛下请罪。原本臣打算骑马回家，但晋王却派人把臣围住，臣没有办法，只好和晋王一起赴宴。之后……”
他抿紧唇角，只觉得又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了下去。
“晋王曾开口招募臣。”
“原来如此，也难怪你深夜跑到我宫里来。”
慕容欢恍然大悟，再看纪含章，浑身酒气，凌乱发丝上还滴着水，配上憋屈又沉默的表情，倒真像条被临成落汤鸡的家犬，刹那间便有些心软。
“不过擅闯宫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伸手撩了撩少年滴水的额发，表情似笑非笑，“不如罚你再在宫里住一晚好了。反正我也是个好男色的昏君，跟出身民间的‘妖妃’鬼混又有什么打紧？”
纪含章喉头一紧，却听慕容欢拍了拍手，让鱼太监进来准备洗漱物什。
鱼太监早在外面等候多时，听见召唤就立刻带人进来，见两人和好如初，顿时松了口气。纪郎官虽说出身民间，却是陛下看中的部下，要是因为一些不知所谓的人和陛下生了罅隙，那就不妙了。
不过纪郎官这又是酒气又是浑身水渍的，到底是怎么弄上的？莫非是来时摔了个大跟头，栽进池塘里了？
他到底是聪明人，深知不乱说话的道理，当即布置好场地，悄悄退了出去。
……
木桶里盛满热水，还特意洒了不少花露，纪含章泡在里面，被热气熏得几乎睡过去，脑子里也是乱哄哄的。
一时想着擅闯皇宫实在太过不妥，一时又忍不住回味慕容欢刚才说的那番话。
他往头上倒了瓢热水，眼神却忍不住透过屏风飘到外面。
朦胧轻纱之后，只看见一道纤瘦人影倚在桌边翻阅着什么，因是在自家寝殿，头上没有束发，用一根玉簪簪住，身上也只批了件罩袍，只是道背影，就能勾勒出无穷风流写意。
纪含章突然脸上一红，暗道陛下难道今晚要人侍寝，接着又用力在头上搓了几把，立刻否决了这个可能。
晋王干出这事他能相信，陛下如此光风霁月，怎么会干这种事？是他太龌龊了。
他用力甩了甩，飞快洗漱完毕，披着袍子就跑了出来。
慕容欢正靠在熏笼边半醒半睡地养神，闻声星眼微饧，随意往小几上一指。
茶水间里熬出来的醒酒汤冒着丝丝热气，正是入口的绝好时机。
纪含章谢过，伸手捧起醒酒汤。
这醒酒汤是慕容欢让人特制的，不仅放了梅子，还加了别的香料，故而酸得沁人心脾，透彻心扉，纪含章刚一入口，十成酒意就去了八成。
“唔！”
见他酸得连都皱在了一起，慕容欢愉悦轻笑出声。
“就该让你酸一酸，刚才对我吃醋的时候，不是很行么？”
“臣没有吃醋！”纪含章小声辩驳，“臣真的是来请罪的！只是看见陛下……陛下和来历不明的人在一块，所以担心罢了！”
“罢了，你也是不经逗。”慕容欢拿起布巾扔给他，淡淡向他一招手，“你跟我来。”
纪含章一头雾水地擦着脑袋，披着松垮的袍子跟在后面。
南仲宫当年是大燕太宗所造，许多地方都与旁的宫室不同。大多宫室书房都与寝殿分开，南仲的书房却和寝殿相通，而且做得分外隐秘，外界绝对无法一眼看出。
七拐八拐地通过小道，便到了书房，慕容欢扭动多宝阁上的美人觚，墙壁就轰隆一声裂了开来。
纪含章瞳孔颤动，他侍奉陛下这么久，可从没发现书房里有一条密道！
“跟上。”
慕容欢回头一瞥，纪含章忙提了灯笼跟在后面。
经过皇城司众人修补，此时密道已经不复初时破败，两侧油灯亮如白昼，纪含章不停转着脑袋，对墙上的壁画啧啧称奇。
过了两刻钟，慕容欢在地宫里停下。
纪含章刹那间瞪大了眼，屏住呼吸。
一件马鞍安安静静地放在桌面上，棕褐皮面泛出柔和光彩，两条错金螭龙首尾相连地绕着马鞍盘了一周，最后在鞍桥处高高昂起龙头，古朴纤长的龙身嵌着不少绿松石。
左边是件皮甲，甲叶髹了玄色大漆，又用朱绶密密缀起，哪怕未曾穿起，纪含章也能想象它的威武肃穆。
最后则是一张地图。
纪含章有些好奇地将它拿在手里，未及翻开，就看到慕容欢露出个又暖和又冰冷的笑。
“诗三百有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你先前送我通天犀的杯子，很好，我用上了，如今我也送你三样东西。”
他点了点最中央的皮甲。
“这是云梦泽里兕牛的皮，虽不如通天犀珍贵，但做成皮甲也能管上三百年。我还让少府把桐油涂在上面，撒上铁屑慢慢捶打，反复数次之后，不仅轻便，而且坚韧如铁，你到军中历练时穿着正合适。”
纪含章对此并不意外，毕竟慕容欢也曾多次暗示，要他到军中历练。
不过觉得两人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太短了。
细微的不舍脑海中一闪而逝，纪含章很快收起情绪，望向天子。
“这马鞍是来配好马的。”玉白指节在龙身上轻轻拂过，慕容欢炫耀似地回望过去，眼角眉梢带着难得的少年意气，“听说白家的小子送了你一匹青海骢？这马是不错，但是还不够，在朕看来，你值得更好的。”
“我要送你一匹西极天马。”
纪含章的心再度狂跳起来，相传西极天马日行千里，除了脾气暴躁点，速度和耐力都是极佳，但大燕国内却不产西极马，只有西域使节偶尔才能进贡几匹。
如今室韦坐大，西域使节的进贡早已断绝多年，御马苑也就剩下了那么三五匹。
他灼热的视线对上慕容欢沉静眼神，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未尽之意。
我送你千里马，惟愿你日后也能成为我手中的千里马。
“至于这张地图。”
慕容欢走到他身边，和纪含章一起展了开来。
蛛网一般四通八达的暗道瞬间在他面前成型，其中一条道路还标了红线，从南仲宫而起，一直延伸到皇城之外。纪含章压住震撼把地道放进城里，赫然发现道路的终点就在自家宅邸！
“陛下？！”
纪含章心头巨震，下意识看向慕容欢，却见他挑了挑眉头，眸中半是得意半是期许。
“怎么，吓着了？朕现在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了你身上，纪爱卿可不要令朕失望啊。”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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