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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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风吹过，洒落一地雪珠。
一个小太监缩头缩脑地挤在宫苑角落，一边竭力躲着风雪，一边漫不经心地盯着庭前杂草。
唉，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本想找个好点的差使，谁知竟然分到这隆福宫里看守废帝。谁不知道这里面关的是个疯子，从前还是皇帝的时候天天杀人，现在是没那本事了，可谁又知道他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呢？
小太监听着里头传来的细微响动，心里盘算着过几天就把压箱底的钱拿出来，找干爹换个差使，却突然身子一抖，赶紧推门进去。
屋里很凉，却没有小太监的心凉。
只见在破烂的寝殿里，一个人躺在床上，五指箕张，难以释怀的绝望与癫狂凝在脸上，地上则堆着一堆碎瓷片，显然是那人痛苦之下，把瓷枕扫到了地面。
过了好一阵，那人仍是一动不动，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小太监大着胆子在他鼻下一探，脸色顿时吓得雪白，半晌，才迸出一声：
“慕……慕容庶人死了！”
……
慕容欢猛地睁开眼，触目皆是一片锦绣。
雕龙绘凤的银香球高高地悬在帐顶，通明灯火透过床帏照射进来。
房檐上淅淅沥沥地滴着雨，外面安静地立着许多宫人，偶有细细的呼吸起伏。
慕容欢无声地打量四周，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他这是……在隆福宫里病糊涂了？不然怎么会做梦，而且还梦到……这个时候的事。
可既然是梦，又为何如此真实，真实到他心中本已沉寂的不甘又翻涌了起来？
慕容欢漠然地掐了自己一把，企图让自己重新惊醒。
他早就不是那个临危受命，被众臣推举着登基的庶支皇帝了，他现在不过是个被幽禁在隆福宫里苟延残喘的废人，就算梦见过去，又有什么用？
当年嫡长兄弘光帝听信谗言，轻敌冒进，把整整十万大军葬送在了关外，连自己也成了室韦人的阶下囚。
捉住中原皇帝后，室韦人更是信心大增，调集重兵攻击边塞，大有入侵中原的意思。他作为先皇次子，在朝廷屡次讨回天子无果后，作为替代品被推上了皇位。
起初他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为国事日夜操劳，唯恐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使得局势败坏，本就孱弱的身子受不住劳累，多次病倒。后来不知怎么的，不仅对国事十分厌倦，行事也愈发没有章法，到后来竟然演变成了狂疾。
本就看他不顺眼的董太后火速出手，夺了他的亲政之权，让亲生的晋王接手，后来更是下诏废帝，扶持晋王上位。
废帝诏书一下，其余有关之人也遭受牵连。
生母胡太后降为太嫔，强行迁到先帝陵寝，不到三月就一命呜呼。
发妻薛氏因平时并不得宠逃脱一命，继续当她的楚王妃，却也很快落尽青丝，遁入空门。
当年拥立他登基的官员流放的流放，诛九族的诛九族，最轻也是罢官免职，永不叙用……
种种噩耗传来后，他瞬间万念俱灰，身子也垮了下去，平时关在房里也是清醒一阵糊涂一阵，几乎算不上是个正常人。除了外面看门的太监，就只有隆福宫里蔓生的杂草和尘土伴着他。
但……
慕容欢忽然愣住了，料想之中的惊醒并没有到来，身上被掐的地方反而传来微微刺痛。
就连念头都比往日通达畅快许多。
难道是列祖列宗垂怜，让他又回来了？
他震惊不已地翻了个身，锦被搅动之下，发出细碎的窸窣声。
挂着金铃的绳索就垂在手边，但慕容欢并不打算立刻去拉，反而悄悄揭起床帏一角，透过缝隙向外打量了一番。
蓬莱殿还是那个蓬莱殿，人也是当初那些人，九枝灯光焰灼灼，映得这些呆呆立着的人如同傀儡。
唯一不像是傀儡的，只有一个三十来岁，身形肥胖的大太监。
床帏缝隙中，那大太监先是谨慎地环顾了四周，接着把臂弯里的拂尘掖到腰后，从怀里摸出一包粉末，洒在了桌上的茶壶里。
从头到尾，所有人都泥塑木雕似地站着，更无人出声提醒。
慕容欢骤然暴怒，整个人紧紧缩起来，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咳嗽。
大太监整个人一抖，慌里慌张地把纸包收起，奔到床前撩开帷帐。
“陛下，可是魇着了？”
慕容欢这才睁开眼，看向眼前满面关切的太监。
由于刚咳过的缘故，他睫羽上还沾着细碎水滴，脸上也浮着一层不自然的潮红，神情更是懒懒的，看不出半点憎恨情绪。
大太监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温度不高后，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关心道：
“这些天陛下操劳国事，总是睡不大好，明日又要大朝，半点差错也出不得，要不奴婢让御医熬碗安神汤来？”
龙榻上的天子点了点头，似是并未在意。
“嗯，朕这几天身子不好，就麻烦黄爱卿亲自到太医院走一趟了。”
大太监不疑有他，带着几个人就出了宫门，消失在茫茫夜幕里。
慕容欢又等了一会儿，在宫门合上后才勾了勾手，招来宫人：
“今儿在偏殿伺候的人有哪些？”
“回陛下，今晚是王显、鱼怀恩五人在偏殿当班。”
鱼怀恩……
慕容欢眼神闪了一闪，随即不动声色道：
“朕刚才起来，觉得床上的汤婆子凉了，让鱼怀恩拿个热的来。”
半盏茶后，就有一个年纪颇轻的小太监捧着东西过来，把裹着锦缎的汤婆子放进被里。可刚把手伸进去，鱼怀恩神情就是一愣。
那放在床上的汤婆子，根本就不冷。
正呆愣间，手臂忽然被人攥住，鱼怀恩一颤，正对上一双燃着火光的眼。
“陛……陛下……”
“朕记得，你之所以到蓬莱殿伺候，是因为有个好干爹？”
鱼怀恩脸色瞬时变的苍白，小声求饶道：
“陛下饶命，奴婢实在不是有意的，只是想谋个更好的差事……”
“行了，朕不是问你这个。”慕容欢别过脸，有些厌倦，“你们这些内宦的把戏，朕见得多了，你只需要告诉朕，是不是有个皇城司都知的干爹？你现在让他找几个人到蓬莱殿里，朕有事要他去办。”
皇城司执掌宫廷禁卫，同时又有刺探情报与秘密审讯的职责，深更半夜叫人到蓬莱殿里，莫非……
鱼怀恩下意识向外望了一眼，才借着换汤婆子的动作凑到他耳边，道：
“皇城司都知的确是奴婢干爹，可陛下三更半夜让干爹带人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为了什么事？”慕容欢转过身，掩住脸上闪过的震惊、狂怒与悲哀，“这不是你该问的。”
鱼怀恩神色一凛，老老实实地把汤婆子换下，回到偏殿后又借口肚子疼，悄悄溜了出去。
……
一炷香后，大太监捧着汤药回来，殷勤备至地舀起一勺。
“陛下，这是奴婢拜托褚院判熬的安神汤，药效最是灵验不过。”
褐黄药汤在白瓷碗里泛起涟漪，散发出微苦药香。听见大太监言语，天子满脸不情愿地皱了皱鼻尖，起身靠在软垫上，伸手准备服药。
大太监也笑吟吟地把碗递过去。
慕容欢低头，把一勺汤药慢慢喝下，太监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外面的风雨似乎越发大了，砰地一下把窗户吹开，殿内宫人此刻才有了几分活气，忙忙乱乱地去关窗。
殿内一时嘈杂起来，但慕容欢却悄悄勾起了笑容。
因为他已听到了隐藏在风雨之下，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就在喝下第一勺汤药，准备喝下第二勺时，慕容欢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打翻了碗，洒得被子上全都是黄色药汤。大太监皱了皱眉，正准备让宫人换上一条新的，余光却猛地瞥见他唇边的弧度。
陛下在笑，而且笑得很得意……
这个念头还未闪过，就听慕容欢道：
“这药太苦了，朕不想喝，你拿回去，让太医院再熬一碗来吧。”
“陛下。”大太监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却仍旧死扛着不肯露出马脚，“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要是不苦，怎么治得好病呢？更何况奴婢先前特意拜托过褚院判，让他开的是不苦的方子呀。”
“哦？”
慕容欢呸地吐出“安神汤”，目光如剑一般刺在大太监身上。
“那朕怎么记得，味道苦涩的不仅有良药，还有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呢？”
大太监脸色剧变，接着牙齿一咬，就向慕容欢扑去，奈何慕容欢早有准备，在他扑来前就已站了起来，接着一脚踹在太监胸口。
他这一脚揣得极狠，踢下去时甚至能听见胸口发出的喀嚓声，那太监被他踢倒在地，捂着胸口半天没爬起来，嘴边甚至还冒出了血沫。
一时间，蓬莱殿里落针可闻，过了好一阵，才有人惊叫出声，抱着脑袋往外冲，才走到一半，又被明晃晃的刀刃逼了回来。
慕容欢冷笑一声跃下龙床，对着涌进殿门的人道：
“蓬莱殿殿使犯上作乱，谋害天子，劳烦罗都知把他押下，另——”
他环视了一圈殿里面色铁青，或是想要逃跑，或是藏起锐器打算自尽的宫人。
“蓬莱殿里企图逃跑报信的，诛九族，自戕自残的，夷三族。”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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