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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天色暗下来,人就显得微不足道。晚霞是落日附赠的二手烟,站在窗前,末日的光斑雕琢着代西的脸。

      “星星穿过我……好可惜,还没有星星穿过我。”

      “如果星星穿过你,会变成什么?”

      “会变成想念的人。”

      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神也会孤独。她的思念在隐秘的角落,横亘在永恒边缘,穿梭在时间里等待着,追逐着,终于要迎来最后一夜。

      ……

      仍是一身黑衣的劳念融进暗夜的街头,抬头看着天上繁星点点。坏天气,那么多天雾风雨无情,情绪没出路,偏偏现在天清气朗,现在最不适合天晴啊。

      接到劳念电话的元若一脸得意,她笃信劳念没从那个酒店里得到她想要的,否则她不会再需要她。想到‘被需要’,得意表情的尾声又带了落寞。无数次的转身离开,劳念就像候鸟一样,每每在罪案成海,案情最操蛋时出现,寻找她要的,等元若在焦头烂额里伸起懒腰终于有空档去想起她时,她早已出现在对岸,挥舞着冷漠的真相。

      “怎么,无功而返了吧。就跟你说那里面没——”元若翘着二郎腿叼着牙签坐在吧台凳上转圈。快点飞回来吧,她想。

      “——你在哪儿。”电话那边的劳念打断她的得意。

      “干嘛,别烦我了,我可没有能让你写报道的素材了。”元若身体力行诠释着心口不一。

      劳念举着手机疲惫地笑了笑:“不烦你,但你陪我喝一杯。”

      “哎呀呀,那正好,还是你来陪我吧。”

      ====

      “你为什么——”在那个酒店房间里,劳念扮演着不速之客,问着房间的主人,“你是谁?”

      在她笑着说看来我们又错过了呢之后。

      “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换我问你呢?”她反问道。

      是啊,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十六年过去,连防腐剂都过期了,她还长那个样子。劳念在心里唾弃自己昏了头。可她为什么说…还有刚刚为什么孔心悟说,“你都长这么大了”?她们两个怎么好像都认识她一样?却还要装模问她是谁!

      “陆烨诜——”劳念递出手里捏着的房卡,说完陆烨诜的名字她突然卡住了,终于能从这样荒诞的场景里跳脱出来,劳念扯起嘴角笑了,“陆烨诜给了我这张卡。”

      女人上前两步,冲自己的方向摆了摆手示意劳念把卡给她。劳念把手往回一撤:“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嗯,那这样,要么你出去,”女人看着劳念说,她又转头看向孔心悟,“要么你出去。”

      孔心悟眉心一拧,看向劳念:“那你出去!”

      ====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卡片上的【林黛玉】是一个哇啦哇啦神奇房间的名字。你在那个房间里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艺人孔心悟,你进去的时候她在洗澡,另一个是,和十六年前的陆烨诜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然后你被她们两个赶了出来?”元若进行着‘案情’梳理。

      “……除了最后一句,”一打tequila和一罐柠檬片滑倒面前,劳念开始灌自己“你总结得还不错。”

      “都什么玩意儿!”元若翻了个白眼。

      正被仰头灌酒的劳念捕捉个正着,嗦着柠檬抓着子弹杯就要往元若脑袋上敲:“你这是什么表情?”

      元若见状反手抓起劳念的手腕就把她拧了个转身:“袭警啊你!”

      劳念红着眼睛转过头盯着她,元若能看清她睫毛上的亮晶晶,然后大叫着松开了手,“啊——抱歉!职业习惯…”

      劳念揉着胳膊重新坐了回去。

      “那你也不能拿酒杯敲我啊!”元若后知后觉。

      “你根本没有相信我说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元若越说声音越小,她是不相信,本来她翻了个白眼想说得是“你这编故事能力不办个八卦杂志可惜了”,被劳念一杯敲了回去。

      劳念连喝三杯,拿了张餐巾,却是在擦眼泪。

      “你哭什么…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元若慌了,站起来手忙脚乱解释道。

      劳念摆摆手,“——我疼得。”

      “——怎么老不让人说话呢!”话连着被堵在心口,元若又气又急,使劲儿拍了下吧台,还踹了一脚,震得台子上下左右各种颜色的玻璃和各种颜色的酒精一阵自由的律动。

      酒吧里人不多,其他桌被音乐声盖下,安静得很。就听见吧台那边两个女人连连“咚——”、“啊——”、“啪——”,吵得很。纷纷投来鄙夷眼光。

      今天很不一样,情感大条如元若也狠狠感受到了,她对此刻的情形感到头痛。她和劳念要一直对峙到什么时候呢?她看不惯,更无法理解劳念做事的一些观念。
      劳念破天荒喊她喝酒。她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她们两个相约酒吧这种事,绝对算不上好事。

      她只是有点担心,劳念说她十四岁就认识陆烨诜,那陆烨诜的案子对她来说,恐怕不仅仅是个案子。白天送她到那个酒店,晚上她就喊她喝酒,无功而返不得不面对事实,受刺激了?

      虽然在劳念推开酒吧门之前她反复告诉自己,劳念是记者,她是记者,而且她还是个非常麻烦的记者,闭上嘴,别说话。

      然而此刻的情形显然是她多虑了。刚刚的吵闹之后劳念闷头喝酒,一句话都没再说。

      为人民服务这种事放到酒吧里,除了“来再碰一个”,还能干什么?这酒吧也没人打架啊。

      “说话!”元若没耐心了。

      劳念终于把盯着酒杯的视线转到元若脸上:“元若,办案需要的话,你们是可以查户籍之类的吧?”

      “你想干嘛?有话直说行不行?”元若有点不耐烦,想说她们之间用不着这么磨磨唧唧,但好像又没那么熟?什么奇怪的关系?

      “你能不能帮我查查,陆烨诜有没有妹妹,或者…女儿?”劳念的表情非常痛苦,元若宁愿相信她是喝多了。

      “不是,要我说几次?结案了大姐!什么妹妹女儿?该查的都查了,你现在拉我过来说这个想干嘛?她哪有什么妹妹女儿,人是她——”

      “——我没在纠结这个。”劳念打断了她。

      “那行,你的报道还差啥?直说行不行?我就当我喝多了,我帮你润色润色。”她真的快喝多了,这只是个毫无悬念的案子,这事儿什么时候才能过啊?

      劳念眉头紧锁,不知怎么开口才能让元若相信,她真的见到了一个和陆烨诜一模一样的女人。确切的说,和30岁的陆烨诜一模一样的女人。

      在那个空间里,一个穿浴袍的女明星,一个她记忆里相同模样的脸。

      ——“看来我们又错过了呢。”

      她没有被赶出来,她几乎算是落荒而逃了。

      “你知道么,人对遗忘这件事真的很有天赋。我就以这张脸去参加陆烨诜的葬礼,没有一个人在看到我的时候表现出惊愕。很漂亮对不对,但没人记得她曾经这么漂亮。没人记得她作为美丽存在过的痕迹,那些惊艳的舞台。他们只会记得她是个衰老的、残破的女人,在成为历史的灰烬之前不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杀一个人。”女人缓缓上下左右转了转头,给劳念全方位展示着她的脸,“我不是陆烨诜,但你可以把我当成她,你很喜欢她不是么。多可惜呢。噢,我的名字,我叫代西。”

      “我叫孔心悟。”

      “没让你说话,你怎么还不出去。”

      “怜香惜玉一点行不行?你让我穿着浴袍出去?”

      “穿什么对你重要吗?”

      “哎呀,有什么不能当着我说的。”

      两人看起来很是熟络,说三句话两句是斗嘴。自称代西的女人看向劳念,又向她近了几步。劳念以为她要抢她手里的卡片,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

      她又笑了,那个笑容跟十六年前那个海边陆烨诜笑着说“你好像一颗沾了盐汽水的水蜜桃儿”一模一样。劳念觉得有一只手捏着她的心脏狠狠拧了一下。

      “明天再来?我在这儿等你,房卡你留着,但下次记得敲敲门。”她说,甚至连问话的口吻都一样,“今天是个小插曲,出了这道门,门里面的一切最好不要和别人提起。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

      ……

      从后楼酒店出来,劳念在大街上游荡,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她走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再回过神来,人早已被黑夜包裹住。

      她没有听那个叫做代西的女人说的话,元若呢,果然不相信她。

      “喝酒,今晚到此结束吧。”劳念没有再往下说了,事有蹊跷,多有古怪,一切等她明天再去一次。

      ……

      次日,后楼酒店大堂。一回生二回熟,劳念揣着房卡都没去找服务生“走流程”,径直上到顶层。

      让她新奇的是,今天的顶楼还有别人。

      昨日空无一人幽静的环境,今天三三两两,人来人往。那些玄妙的建筑设计有了人的存在,不免也活泼生动了起来。终于像个酒店该有的样子。

      劳念走着,迎面一个穿旗袍的老太太把她拦住询问:“小姐,打扰一下,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只黑色的猫?我的猫丢了,我在找它。”

      老太太身边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轻轻搀扶着她,冲劳念报以莫名歉意的笑容。

      “我没见过,抱歉。”这酒店里面还能带宠物呢?

      “哦…那谢谢你了。”老太太表情有些失落,“它叫多多,浑身都是黑色的,你要是见到它一定要来告诉我。我就住在那边的666房间。”

      老太太往咨询室反方向的一条路指着,劳念挠了挠头尴尬一笑:“啊……好的?”

      应该要答应她吧?

      老太太冲劳念点点头,继续向前走了。

      旁边的中年男人虚虚框着老太太,确认她走稳当,又折回来冲劳念解释几句:“不好意思,我家太太上了岁数,记性已经不太好,有点糊涂了。她说的话您不用放在心上,这里没有什么黑猫。”

      劳念眨眨眼:“好。”

      男人欠身示意,快步前去老太太身边。

      去往D区的劳念一时恍惚,她昨天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一边想着刚才老太太的话一边四顾一边走着,昨天来得匆忙,慌张,走马观花,这里的一切陌生,怪异,浮光掠影,今天再来,这才发现这里每个房间都有名字。

      她以为老太太的666是门牌号,不然,门上木牌写得是大写数字【陆陆陆】,门牌号在角落是另一串对应数字。再如,【陆陆陆】左边的房间叫【春日飨宴】,右边的房间叫【鸡鸡】,还有什么【大帽子】、【XXL】、【二百万】……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名字。

      直到站在咨询室门口看着【林黛玉】的木牌,那股嫌弃的感觉再次喷涌而来,劳念撇撇嘴,这都是真的,她才不会做这么蹩脚的梦。

      房卡掏出一半,劳念想到昨天那个人说“敲敲门”,本着礼貌,又把房卡放了回去。手抬起来刚要敲,旁边窸窣有些动静,劳念循声侧过脑袋,然后不由瞪大了眼睛。

      两个女人旁若无人缠绕在一起,彼此扣住对方的脑袋,激情唾液置换着,磕磕碰碰一边亲着一边撞到隔壁房间的门上,其中一个摸出房卡反手开门,继续亲着进门,亲着关门。一切手忙脚乱又行云流水,门关上前劳念分明看见一件外套已经落在地上。被撞飞起的属于那个房间的小木牌短暂一秒飞在空中,劳念隐隐约约觉得她能看见木牌上的字写着【大保健】。

      “……”哑然着,她要敲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

      房间内传来代西的声音:“今天是她们偷情的第14天。”

      劳念回过头,手还举在半空。看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来之前做的准备全然作废。

      “不进来吗?”看劳念愣在原地,代西已经转身向里走去。

      “哦。”劳念跟在后面,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静得出奇,今天没人洗澡了,房间里只有她和她两个人。

      代西已经坐进远处的沙发里,抬头看着劳念一步步走近。

      来之前劳念在心里打了很多个版本的草稿,见了面要说什么,然而此刻大脑一片荒芜,什么也想不起来。

      还是代西先开口说话:“怎么,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看着我?”

      劳念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她允许自己再发呆三秒。她其实真的可以一直这么看着她,毕竟这张脸承载着她全部的少女情怀。但她已经不能做那个十四岁海边浑身臭汗的小女孩了,哑口无言失魂落魄的只能是别人,她今日有备而来,必须找回场子。

      劳念回过神来,含笑一句:“不,我来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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