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号令》平湖烟雨

9、剪头发

　　邵华回到家，一入门就看见父亲捂着心口，嘴唇青紫地缩在床上。

　　他急忙拿出一瓶药，倒出一颗后让人就水喝下，不到五分钟，父亲的脸色就恢复了红润。

　　看见那瓶药，父亲倒吸一口冷气：“小华，你从哪儿得到的？”

　　“托朋友去内城买的。”邵华编了个谎言，把药塞到父亲手里，“很多有门路的都这样，行政司不会管的，你对外就说身体好了。放心，不会有事儿的，这瓶喝完就去我床头柜拿。”

　　安顿好父亲，邵华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一年量的药品放在床头柜中，剩下的与私买的枪支都藏在了床底保险箱中。

　　收拾好这一切，他才放心上床休息。

　　之所以把药分开装，是因为不敢让父亲看到那么多的药量，不然以老头的固执，肯定会朝不好的地方胡思乱想。

　　其实凭姐夫的地位，也能轻松弄来这药，只不过老头心狠，都没让他姐知道他患病的事情。

　　想起那个表盘，邵华摸着口袋里的那物件。

　　还是……还给狄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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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姜一大早就被阿燕带到文化所，开始和七八岁的小朋友一起上课，主要是认字和了解常识，简称扫盲。

　　一周后，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课间时特别喜欢玩一种游戏，两个装作异兽，一堆装作平民，还有一个天人，聚在一起你打我我打你。

　　不管过程如何曲折嬉闹，结局总是凡民倒下一片，异兽猖狂时被从天而降的天人两三招解决。

　　狄姜开始还饶有兴致看着，后来觉得果然还是小孩子，作为凡民能安心接受这个结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牺牲的那方，竟还玩的不亦乐乎，倒是无忧无虑。

　　这天回宿舍，意外发现邵华也来了。

　　“姜儿！”阿燕举着洗好的青菜挥手，水滴全甩在了仰着脸的狄姜身上，她很大声很夸张喊到，“上来时顺便洗手，老大带了好吃的打牙祭，快跑起来，来晚就没了！”

　　“啊？嗯！”

　　想起之前几人狼吞虎咽的模样，狄姜三步并两步‘蹬蹬蹬’上楼，在洗浴室洗了手，撒开了腿朝房间跑，在门口看见面前场景后愣住。

　　折叠桌上的菜一动未动，烧鸡稳稳当当放在正中间，鸡翅和腿都还健在。

　　原来他们在等她。

　　“姜儿回来了。”

　　邵华坐在床头，右手肘搭着窗台，手指还夹着根烟，笑呵呵看着狄姜，吐槽旁边忙碌的阿燕，“瞧你把孩子吓得，跑得满头大汗。”

　　阿燕哈哈大笑，把啤酒倒在杯子中，转身准备放桌上，却被坐地上的小伟挡住路，于是毫不犹豫伸脚踢人：“眼镜儿，占地儿了！”

　　小伟缩了下脖子，也不起身，就拖着坐垫挪到靠墙的那一边。

　　坐好后他推了推眼镜，抿嘴朝狄姜点点头，指了指专门留的小板凳，轻声道：“快坐。”

　　夕阳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狄姜有一瞬的错觉。

　　这种热气腾腾的场景，好像她记忆中，也有些许片段，只不过像是隔了块氤氲雾气的玻璃，怎么都看不清。

　　“愣着干嘛？准备吃鸡啊！”阿燕坐下后对狄姜挤眉，指着邵华和李伟，“别看俩人现在斯文，抢好吃的时候可凶悍了，绝不会看你小让你的。”

　　“好。”

　　狄姜把挎包挂门上，坐在阿燕对面。

　　阿燕搓手，盯着正中间的烧鸡：“准备了，老规矩，一…二…三抢！”

　　话音未落，三只手朝烧鸡伸去，都还没碰到，鸡就被凭空出现的匕首拿走。

　　三人眼巴巴看着邵华，这人得意晃了晃匕首柄，深吸后感叹：“真香。”

　　“不公平，你用工具！”

　　阿燕嚷嚷，很不服气。

　　邵华挑眉逗她：“那你也来抢啊。”

　　听见这话，阿燕乘邵华不备，右手握拳打向对方手臂，借对方躲避的动作，快速拿起书桌上的剪刀，夹住鸡脖子朝外拔。

　　可惜力道太大，烧鸡飞到空中。

　　狄姜一直伸着手，那鸡不偏不倚，啪叽落在她手上。

　　众人目瞪口呆，一幅这也太凑巧的表情。

　　狄姜扭下鸡翅咬住，把剩下的放回盘子：“谢谢各位。”

　　话音刚落，阿燕三人又开始动手。

　　“眼镜儿，动作阴险了啊……老大！卑鄙！……小伟，咱俩单打独斗干不过老大啊，要不联盟吧……喂，考虑的怎么样？！……眼镜？！”

　　“……不。”

　　小伟弱弱拒绝，邵华无情嘲笑，阿燕继续骂咧咧。

　　小小的房间挤满了人，可狄姜却不觉得拥挤，也不觉得喧吵。

　　邵华离开时，把整好的手表还给狄姜。

　　狄姜接过，发现表盘还是原来她的那个，不过表链换成了普通的皮革。

　　没想到还能见到这块手表，她很意外，邵华看出她的诧异，解释：“我用了表链，这表盘还能用，所以就配了个简单的链子。”

　　“没事儿。”狄姜戴在左手，“谢谢老大。”

　　不管怎么说，这块手表是她从前拥有的物品，能失而复得，她心中还是开心的。

　　晚上，狄姜洗完澡，回来时见阿燕翘着腿，坐在床上翻册子。

　　“阿燕姐，你看什么呢？”

　　狄姜很好奇，站在门后，边擦头发边问。

　　“下次任务的背景调查书，明天我和老大要陪政府军去中风险区，估计要出门半个月，我提前做做功课。”阿燕说着，抬眼看向狄姜，“宿舍你都熟悉了，一个人呆着没问题吧？”

　　狄姜表示放心，走到书桌旁坐下，眼神一直偷瞄那本书。

　　阿燕看出她的关注，笑着把册子合上，故意在她面前抖了抖：“你现在又不识字，看不懂的。”

　　狄姜抓住书册，翻看后连蒙带猜，却还是不知其意，又讪讪交给阿燕。

　　阿燕接过：“这很枯燥的，改天我给你带几本故事书。”

　　“嗯。”狄姜点头，“谢谢阿燕姐。”

　　“跟我客气啥，哦，对了……”阿燕想起一事，从书桌下拿出一袋牛奶，放狄姜手里，“老大订的，说你在长身体需要营养，每天睡前喝一袋。”

　　“好。”

　　狄姜咕嘟咕嘟喝完，还打了个嗝。

　　阿燕噗嗤笑出声：“饱了？”

　　“早就饱了。”狄姜有些不好意思，她揉着肚子，“文化所的老师每天会给我们发牛奶，可总觉的喝了后肚子涨涨的。”

　　“你们现在还发牛奶？！”

　　阿燕提高音量，感叹现在文化所条件这么好，说他们那时候只能吃红薯稀饭，为了吃点儿荤腥，李伟和老大还会去树上粘知了，然后油炸炒了吃。

　　狄姜吃惊：“知了是虫吧。”

　　“对啊，但可香了。”

　　阿燕吧唧嘴，好像在回味，见狄姜一脸困惑，笑着解释。

　　“我们小时候是重建期，基地才被异兽攻击过，在外城能活下来的人已经是幸运儿了，物资少的可怜，东西能吃就行，没那么多讲究和计较的。”

　　狄姜记得李伟提起过，十四年异兽聚集袭击基地第五区的事，想起在文化所学的历史中，因为那次灾难，联合政府痛定思痛，终于松口允许天城在内城设□□队，以此保护基地各区的安全。

　　“说来也奇怪，自从设了□□队，就再也没有大规模兽潮袭击基地的情况了，日子安慰后，生活也就变好了。”

　　阿燕躺在枕头上，说完这些见狄姜发呆，便戳了戳对方手臂，“姜儿，想什么呢？”

　　“在想……我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狄姜提起吃饭时自己恍惚的场面，指了指脑袋，“我觉得这里有很多东西，可就是想不起来，偶尔它们冒出来，画面会模糊地看不清，声音也听着断断续续的。”

　　“你不用刻意去回忆，说不定哪天不经意的时候，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所有记忆都回来了。”

　　面对阿燕的安慰，狄姜心中放松不少。

　　一周后，阿燕不在的时间，狄姜有了桩麻烦事。

　　她本月免费额度的水用完了。

　　那天晚上洗头时，水表仪器忽然发出警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水就停了。

　　狄姜顶着一头泡沫无助地站在洗浴室，冻得打了几个喷嚏，还是住在对面的余大姐进来洗衣服时发现了她，借她了些水冲洗。

　　“小妹妹啊，你这头发又厚又长，天天洗水肯定不够啊。”余大姐搓着衣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很大声的说，“这资源这么紧张，每家都是紧巴巴用的，可经不起你这么挥霍，不信你看看，哪家的女孩头发长过肩膀了，徐燕那丫头都剪的男人头……”

　　狄姜换好衣服出来，听见这些话后很不安，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余姐，我用了5升的水，等……等下个月我有额度了还你。”

　　“我说那话不是想催着你还。丫头呀，脑袋里得算算账啊，你一个月就只有政府分配的那些额度，也没个收入，要是半个月就把水用完了，那下半个月怎么办？总不能一直东家借西家凑，这样以后邻居情谊都没了，日子不能这么过的啊……”

　　对方说的苦口婆心，狄姜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端着水盆无措站在水廊前。

　　大妈见状，有些不忍心了，心里觉得狄姜也挺可怜，软化了语气：“这丫头……天气都转凉了，你这么少别冻感冒了，赶紧回去休息。”

　　听见这话，狄姜如获大赦，急忙鞠躬再次表示感谢，然后逃似地离开了洗浴室。

　　回到房间，她坐在书桌前温习今天学习的词组，可半天什么也没记住，脑袋里不住回响大妈的话，还有担心下个月用水怎么办。

　　咚咚咚！

　　有人敲门，狄姜从门眼望出去，发现是李伟。

　　“小伟哥，你怎么……”

　　开门后话没说完，就被塞了一张卡。

　　“余姐那五升水我已经还给她了，这是我刚买的水卡，里面有4吨水量，用完了告诉我，我再去买。”

　　狄姜很不好意思，想到肯定是刚刚动静太大，所以对方才知道了这事：“对不起，影响你复习了。”

　　之前听阿燕和老大说，李伟为了准备年底基地军械所的笔试，养精蓄锐闭关复习，放弃了所有危险任务，只参与安全区搜索任务。

　　正因为此，阿燕和老大这次出门没带他。

　　李伟扶了扶眼镜：“没事儿，我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学习。”

　　说罢，他转身准备走，可刚迈出一步，又扭回来：“姜儿，我就住在楼下，你有什么缺的，直接找我就行，千万别闷着不说，知道吗？”

　　“嗯，这水……”狄姜捏着卡，“等我下个月领取额度了再……”

　　没说完，就被李伟打断：“狄姜，你再这么客气，我可生气了。”

　　狄姜愣住，看李伟离开，好久才关上门。

　　坐回凳子上，她想了又想，最后低头望了望那张水卡，终于下定决心，从抽屉中拿出剪刀。

　　第二天一早，狄姜抱着洗脸盆洗漱，还没到洗浴室，就看见站在门口张望的余大姐。

　　对方看到她后眼睛一亮，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狄姜挪着步子，有些不敢上前。

　　“我说丫头，你这头发怎么……”余姐乐不可支，捂着肚子弯着腰，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剪得跟狗啃似的。”

　　“我……”

　　狄姜揪了揪发梢，走到洗浴室外落地镜处，看见自己后吓得转过身，以为镜子里的是个陌生人。

　　头发参差不齐，像拖把一样，确实跟狗啃似的。

　　主要房间没有镜子，她昨晚对着窗户玻璃剪，那玻璃倒影扭曲，她也没有注意齐整，再加上睡了一夜，有些头发都支棱了起来，特别膨胀。

　　余姐像风一样跑走，又像风一样回来，手中多了把剪刀：“来，丫头，我帮你修修，要这样去文化所，多丢我们搜查队家属的面儿啊……”

　　狄姜来不及拒绝，就已经听见咔嚓声。

　　咔嚓咔嚓……

　　狄姜决定顺其自然，默默听着余姐感叹。

　　“唉，可惜了，你这头发又多又密，还黑的发亮，留长了特别好看，顺滑的像瀑布似，这剪短了吧，虽然好打理，也确实没长发亮眼……”

　　唠唠叨叨，余姐想起一事，对狄姜提议，“姜儿，在文化所好好学，以后去内城工作啊，听说那里的用水额度比我们多三倍，足够你洗头发了。”

　　狄姜点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刀切的头发被余姐剪出了层次，竟有几分自然。

　　“谢谢余姐。”

　　“客气，对了，你水不是没了吗，我专门打了瓶热水，一大早就等你来呢。”余姐拎起放在墙角的蓝水瓶，递给狄姜时还不忘吩咐，“省着点儿用啊！”

　　狄姜没来的及拒绝，就见余姐哼着歌离开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水卡，又望了望那墙角的蓝水瓶。

　　真烫……

　　狄姜透过一片热气氤氲，看见水盆中自己的模糊倒影，没来由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