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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第二十九章、

      叶漓儿跟着母亲和梁老大一起赶回梁老大老家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那间破旧的老房子外点燃了火炮。
      过世的是梁老大的亲妈,梁思的亲奶奶。
      叶漓儿一路跟着过来,已经听来报信的人说了个大概,那位她之前只在每年过年的时候会见上一面的两年前已经中风的老人,傍晚的时候去院子后面的河沟边赶鸭子,不小心跌进了河沟,被路过的邻居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院子里十来个人围着,有人在哭,有人在叹息,也有人在低声咒骂。
      咒骂的那个人,是梁思的爷爷,叶漓儿对他最深的映像,并不在于每年过年一起吃的那一餐团年饭,而在于许多年前,她跟伍二娃一起偷梁思家栗子的时候,他骂梁思妈妈是短命鬼扫把星时凶恶的样子。他似乎很喜欢骂人,许多时候叶漓儿见到他,都能听到他嘀嘀咕咕的在骂谁,骂的什么叶漓儿从没听清楚,只知道他好像一直以来都不太待见梁思,好几次她发现他在梁思身后低骂,凭直觉叶漓儿是可以确定他嘴里嘀咕的是梁思,但她试着问过梁思几次,都被梁思以她想多了或者老年人看不得热闹觉得吵忽悠过去了。可如今,自己的老伴儿去世了,他依旧在一旁骂骂咧咧的样子,让叶漓儿十分不理解。

      叶漓儿站在老房子门口,像个局外人一样盯着一群人忙活着前后准备给往生的老人张罗寿衣,走些传统的流程。忽然有些感慨,她对梁思的奶奶的认知浅显到与她爷爷无异,在她看来,老两口算得上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都是十分碎嘴的人,总爱在人后嘀咕。
      只是与梁思爷爷的单纯的嘀咕和咒骂不同的是,这位奶奶,还喜欢用阴恻恻的眼神看人,好多年前,两家人刚组合成一家的时候,叶漓儿曾经被她吓到过,那时候梁老大解释说是她年轻的时候受了点儿什么刺激,脑子不太好,所以显得性子也十分孤僻,行为古怪让小孩子害怕。
      叶漓儿也曾向梁思求证过,梁思沉默没有回答,她便当梁老大说的是真的,往后的许多年,过年的时候两家一起吃年饭,叶漓儿都拖到最迟了才跟着梁思去那边,又早早的下桌子拉着梁思回家,莫名其妙的潜意识里,她十分不喜欢那间房子里的两个老人。

      “梁思呢?通知了吗?”
      第二天一大早,叶漓儿被母亲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去了梁老大的老家。
      刚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就听见有人在问梁老大话。
      “还没呢。”
      梁老大应了一声,从出事到等着阴阳师来处理好到给老人换好寿衣,几乎一夜没合眼的他声音有点哑。
      “怎么还不通知,她在那么远的地方,要早通知回来,今天下午其他平辈的姊妹都回来了,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孙女不在家是怎么回事?”
      旁边有人开始帮腔。
      叶漓儿站在门边,靠着围墙立着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心里有些窃喜,大概梁思要回来了,可转念一想,这时候自己在这边偷偷开心,是不是有点太没人性?所以她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抿了抿唇,将唇角的笑意隐去。
      叶漓的妈听着她的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转身朝梁老大那边走过去:
      “思思没有电话,最近她也没打电话回来,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通知她。”

      “什么?”
      “梁思电话都不往家里打吗?”
      一旁站着的叶漓儿只是眼熟的梁思的几个姑姑一听叶漓的妈这么一说话,立马尖声接过话茬,用带着责备的口吻先是说梁思:
      “这梁思,当真是考了个好大学,就要迫不及待的飞了,还没毕业就开始不跟家里头通气联系了,以后还得了?”
      “是啊,当初家里那么困难,她妈还非要让她读书,没想到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梁老大听了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紧抿着嘴巴重重的叹气。
      叶漓的妈尴尬的打圆场说:“现在大学生学业繁重,思思她忙。”
      “忙?能有好忙哟,哪家大学生不放寒暑假啊?我可是有两年没见着她了。”
      “哥哥,妈妈就你一个儿子,当初你不要老宅非要搬出去和嫂嫂结合我们也没说啥,爸妈两老口自己照顾自己我们做女儿的看着心疼但也不忍心你为难,也没多说,但现在妈妈她老人家走了,总要有孝孙回来守灵祭拜,我们这些女儿带回来的,都是外孙,总不能天天都是他们在灵前守着?梁思无论如何你要联系回来。不然,说出去,哪个不笑话?”

      有人开始给梁老大出主意,说是出主意,话锋却是一丝也不容拒绝。
      “我晓得联系,你闹啥子闹?”
      梁老大抽了一口烟,突出一团浓厚的烟雾,看了叶漓的妈一眼,眉头上愁出一团纹路。
      “你有她联系方式吗?刚刚嫂嫂不还说她已经很久没跟家里联系了吗?”另一个人插了话进来:
      “哥哥,不是我说你,当初你就不该让她读书,你看看,书读的多有啥用?一点孝道都没有,白花了钱,养了一只白眼狼。”
      这话里话外对当初梁老大搬家到自己家的不满和一口一个白眼狼,听的在一旁的叶漓儿一肚子的火腾腾的从心口烧到头顶,她不太能理解这些人把什么事都扯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梁思身上是为什么?是看不惯梁思平时太冷淡?还是说真的觉得奶奶过世梁思必须作为唯一的亲孙女回来守灵尽孝?可母亲分明才说了一句梁思最近没跟家里联系,这群七大姑八大姨怎么就突然像是一包火药被点燃了?

      叶漓儿能想到的,只有嫉妒,因为据她所知,梁思家虽然因为前面那些年她妈妈生病家里可以说穷的叮当响连买一条新裙子的钱都没有,但她的成绩和长相却一直以来都是最出众的,她没有花一分钱补过课,骑着破烂的自行车上学,却考上了乡下里的老农明都知道的名牌大学,而反观在场的各位姑姑的孩子,多半却都被宝贝着养大结果不仅学习不如梁思最多也就考个三流大学,连脸这张最简单的门面,都比梁思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梁思与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气质,叶漓儿至今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田间看到放牛的梁思的时候想到的是电视里的小姐姐,她与身俱来的一种淡雅,是普通的乡村孩子比不了的。
      也正是因为这份在农村显得不伦不类的好贵模样,让明明尝尽了酸楚的梁思形成了现在这样不怎么爱多言语的性格。
      叶漓儿想着这些,就觉得心痛。
      她抱着胸靠在围墙边上,冷笑了一声,用不大不小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问:
      “请问,梁思读书的钱,是你们给的吗?你们给了多少?如果没有,那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梁思是白眼狼?你们是嫉妒吧,嫉妒梁思成绩好考好大学,嫉妒她长得好看你们家里的却是个不管娶媳妇儿还是出嫁都要赔本的歪瓜裂枣。”
      叶漓的声音一出,先前还闹喳喳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盯着站在门口那个一直没有说过话都还没成年的半大孩子,错愕了半天。
      叶漓的妈先反应过来,转头盯着她拿眼神示意她闭嘴并呵斥了一声:
      “叶漓。”

      叶漓儿瘪瘪嘴,好笑的看着眼前这群大人,觉得她们脸上对自己突然指出她们没有指责梁思的资格的时候流露出来的表情十分滑稽,她后背抵着墙面从墙体上弹起了身体站直了,用沉静到让人难以相信那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双眼里流露出来的眼神盯着灵堂前站着的几个人,继续讥讽道:
      “梁思不是白眼狼,我确定,而你们都是小人,我也确定。”
      “你说啥子?”
      “你说哪个小人?大人说话的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小孩子插嘴吗?你姓啥子你来插老梁家的嘴?你把那个小白眼狼说的那么好,她是给了你多少好果子吃?你们老叶家给了钱让她出去学,她还不是回都不回来看一眼?”
      一说到这里,叶漓儿又一次感受到了深切的懊悔,如果这群人说的是真的,她或许还没那么气愤,可偏偏,梁思上大学,家里一分钱都没掏过…而让她那么难的人,是自己…
      叶漓儿有些气急败坏,可她不能乱了阵脚,她讥笑着整理好思路,慢条斯理的怼回去:
      “老叶家愿意让她出去闯,碍着你啥事了?是我妈端着碗在你家要饭了还是梁老大在你家借钱了?叽叽歪歪,你们这副模样,就跟电视里那些活不过一集的鸡婆没区别!!梁思不回来怎么了?不回来好!省的跟你们一群八婆待一起你们被雷劈的时候还得连累她!!”
      “叶漓!!”
      叶漓的妈上前黑着脸推了她一下,又在她肩膀上抽了一巴掌:
      “你咋个在说话?都是你姑姑你没大没小做给哪个看?你这张嘴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道歉!!!”

      “姑姑?”叶漓儿翻了个白眼,冷笑着对母亲说:
      “莫说梁思姓梁都没被她们当人看就说你,你跟梁老大结婚多久了?人家还不是照样当着你的面放屁?再说了,我姓叶,我啥时候有了一群喜欢嚼舌根闹事的姓梁的姑姑?再说了,我又没说错,我为啥要道歉?她们可不就是嘴贱…”
      “你给我闭嘴!”
      叶漓儿话还没说完,嘴角已经一阵掌风扇过,叶漓的妈的指间从叶漓儿脸颊边滑过,其实她并没有太用力,只是做做样子,但是气急了没控制好角度,指甲在叶漓儿颧骨上面滑过,留下一根火辣辣的指甲划痕。
      叶漓儿迎着突然而至的那阵掌风本能的偏了偏头,脸上的刺痛合着嘴角昨天晚上那一巴掌留下的疼痛交杂在一起,让她感到愤怒。
      她恶狠狠的瞪着站在自己面前打了自己却还担忧的想要掰过自己的脸来看上面她留下的指甲印的母亲,愤怒的打开她的手偏过头用长发挡着脸,斜眼盯着她看,眼神阴恻恻的让人不寒而栗。

      “你这个人,你打孩子做啥子?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梁老大冲上来,把叶漓儿和叶漓的妈分开,随后他试图去看叶漓儿的脸,同样被叶漓儿躲开之后,他拽着叶漓的妈的胳膊把她带到院门外面,让她暂时先带叶漓儿回去,这边他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叶漓儿从门里走出去,正好听着母亲在跟梁老大说她怎么也是这家的儿媳妇,走了落人闲话。
      “儿媳妇硬是比妈重要,比妈好当。”
      冷冰冰的丢下这句话,叶漓儿独自走上了回家的路。只留梁老大和母亲在在原地神色复杂并难过的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叶漓儿心里是愤恨的,她厌恶那群在梁老大面前讲梁思坏话的女人,也讨厌母亲一切以大局为重的假正经。
      在她看来,只要没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些人,就早就算不得是家人,没必要在对方已经踩在头上来说讨嫌的话的时候还要顾着她们的面子。
      梁思是她的心头肉,而那群她连名字都记不全辈分都记不清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喜乐,关她什么事?她们张口闭口讨自己不快活,说梁思白眼狼,那自己自然是要给她们回敬回去的,礼尚往来,才是君子之道嘛。

      第二天,叶漓儿没再去那个老院子。
      下午临从家返校的时候,梁老大和母亲从老院子回来,母亲给她拿生活费的时候,几度盯着她脸上那条指甲划伤的血痕欲言又止,她都看在眼里,但她心里依旧是反感的,所以她只是接过钱,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梁老大从身后追上来的时候,叶漓儿有些疑惑,她回过头,没见着母亲,她有些奇怪的盯着梁老大,好奇她是从什么时候追着自己来的:
      “怎么了吗?”
      “叶老幺。”梁老大开口,声音有些涩。
      “你妈说,你想去上海?”
      “……”叶漓儿眯着眼,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不懂梁老大这么问的意思,毕竟前一天晚上,母亲已经明确警告过自己不准擅自行动去找梁思。
      “你放心,你妈不晓得我来找你。”梁老大从身后抽出一把砍树用的弯刀:
      “我回来拿刀过去砍几根竹子给阴阳做轿子,你妈要晚上才过去。”

      叶漓儿听了,又往回看了一眼,确定母亲没有在远处看,才试探着反问:
      “你有啥事吗?”
      “梁思没法联系,现在她奶奶过世,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实在应该回来一趟,我走不开。”
      “你想让我去帮你把她叫回来?去上海?”
      “嗯。”梁老大点点头:“她两年不着家,也没个音讯,我原来是打算农忙完了自己去一趟,看看她都在干些啥。现在屋头突然出了事……”
      话说到这里,梁老大突然抬起头盯着叶漓儿问她:
      “让你去,你怕不怕?”话说到这里,梁老大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昏暗,他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
      “唉,算了,你还小。也只有等过段时间我自己…”
      “不怕!”
      叶漓儿抬眉,回答的认真且坚定。
      “算了,算了。”梁老大摆摆手,还是罢了:“你好生学习。”说完,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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