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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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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央特意等到早饭上桌才去叫兰渚。
一推门,兰渚穿戴整齐,目光炯炯,道:“师姐,早上好。”
旁边的莫奇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开破锣嗓子,对施央“喵”了一声。
施央觉得兰渚的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了。不过这样也好,相比较于之前的阴郁寡言,这更不像要堕魔。
施央道:“下来吃饭。别说漏嘴了啊。”
几个人在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饭。施央照例是不吃的,她早就对人间食物失去了兴趣,倒是饮了不少季漓漓亲自泡的茶。
想到施央的交代,兰渚咬着茶叶蛋,自作聪明道:“我昨晚睡的很好。”
施央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季漓漓笑眯眯道:“睡得好就行。”
吃完饭,施央公布了今天的新计划:拜访青芜宗。
既然青芜宗是本地最大的仙门,那么他们肯定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事,了解的越多,对付魔修就越容易。
而且,她总觉得昨天遇到的邢氏兄弟不对劲。那几人不单单是修为弱的问题,更像是完全没有接受过系统教导。怎么说太初门也是修真界七大门派之一,哪怕是旁支再旁支,也不至于废柴到如此地步。
比如在真正下山除魔卫道前,他们有一门课,叫“无畏之心”。说白了就是制造出有各种妖魔鬼怪的幻境,以长相凶残的居多,把弟子放进去练胆。一开始难免会惊惧,见得多了,也就见惯不怪,实践中遇到长相再奇特的怪物,都能稳如老狗,第一时间拿下。
季漓漓给兰渚装了一袋子吃食。然后二人依旧是寻常人家的打扮,上路了。离开水云镇前经过魏里正的宅院,发现邢氏兄弟已不见踪影,魏家正热火朝天地重新修葺他们打架时掀翻的房顶。
青芜宗在距离水云镇二十里外的青芜山上。
到地方发现,青芜宗连接待的门童都没有。二人只好自己摸索,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青芜宗大门。
魔修对“青芜宗没人”的推测倒像是真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灰败凋敝之色。所谓仙气养人,人气养山,山蕴仙气,环环相扣,中间一环出了叉子,便会整个出问题。想来青芜宗因为那魔修的事耗费不少精力,损兵折将,没有人气去养山,山自然也就反哺不出来仙气。
他们拦住一青木灰褂子的道童,问他们管事的是谁。
道童怕生,面前两人的表情又一个比一个像门板,怯生生道了句“穆关师伯”,撒腿就跑,脚底抹油似的。
穆关师伯又是哪位。他们往前走走,终于遇到一面向看起来成年了的修士,问他穆关师伯在哪儿,那修士说自己就是穆关。
施央道:“我们是两个散修,近几日云游到水云镇附近,昨日碰上一魔修,同他打了一架,可惜让他跑了。听说青芜宗是这儿管事儿的仙门,想必有一些对付该魔修的经验,所以想来这儿取取经,不行的话大家搭把手一块儿将他收了也是好的。”
穆关愁云惨淡的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不知二位修炼到什么阶段了?”
施央道:“我数十年前突破金丹期,现在大抵快要摸到元婴期边边了。”
看一眼兰渚,接着一本正经道:“我师弟比我弱些,但是也快要突破金丹期。”
穆关顿时喜出望外,道:“不得了,不得了,二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请二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即刻将我们青芜宗宗主带来。”
他一走,兰渚道:“师姐,我连练气期都没练成。”
施央道:“无妨。方才那位穆关被人称作师伯也才刚到筑基期,依我看,这青芜宗宗主恐怕也高不出元婴期。你不说我不说,没人能看出你只有练气期的水平。再说,昨天重伤魔修的人是你,比青芜宗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厉害。”
兰渚眼尾浮气起一抹可疑的红晕,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板。他道:“是因为有师姐在前。”
不一会儿,穆关带来一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微胖老头。这就是青芜宗宗主尤衍真。他没自称真人,正坐实了施央的猜测:他修为在元婴以下。
在修真界,修为达到元婴以上,能化身为气者,可自称真人,算是小能;等修炼到炼虚期、合体期,寿元万载,返璞归真,摸到飞升的第一个台阶,便能称得上是大能。
兴许是和施央同为金丹期修士的缘故,尤衍真说话非常客气。
施央道:“对死者可有记录?”
尤衍真道:“有的,我们对死者姓名、生平等等都做了详细记录。我们还派出弟子帮他们收了尸。”
施央道:“方便给我们看看吗?”
尤衍真连连点头:“方便,自然方便。穆关,你去把名簿取来。”
拿到死者名簿,第一页是青芜宗死掉的弟子。往后再翻,便是惨遭毒手的百姓了。
“孙二壮,二十九岁,因杀妻入狱,三月初九死于青桑城;赵大勇,六十七岁,因□□幼女执绞刑,行刑前无故出狱,三月十三死于青桑城;韩莽,四十五岁,曾任青桑国廷尉,收贿赂逾千金,三月十四死于青桑城……”
看着看着,施央口快道:“死的都是有罪之人,我看这魔修倒像是为民除害。”
话音刚落,意识到不对,马上补充:“单指第二页之后的。”
尤衍真道:“小友但说无妨。如此看来,这魔修确实只杀有罪之人。”
施央道:“那为何城中百姓皆人心惶惶?作奸犯科之人惨死,应当高兴才对。”
尤衍真思索片刻,道:“并非所有罪行都为百姓所知。譬如你方才看到的韩莽,死前一直是青桑廷尉,一生判案无数,百姓都以为他是皋陶再世,我们调查之后才知道他受贿甚多,判了不少冤假错案。”
施央道:“原来如此。”
再往后看,密密麻麻记了十几页,基本全是有罪之人。有的罪重,杀人放火之类;有的罪轻,比如偷隔壁家的鸡蛋,每天一只,一连偷了七年。
施央问:“师弟,你觉得呢?”
兰渚老老实实答:“师姐,那魔修残害百姓时只针对特定人群,像昨日,他看起来对魏里正一家没有任何兴趣;不过面对修真之人一律痛下杀手,是否与修真之人结过怨?”
尤衍真瞪大双目:“这位小友,仙魔本就不两立,天生就是冤家,可不是我们青芜宗先招惹他!”
施央道:“师弟心直口快,尤宗主不要与他这个小辈计较。”
合上名簿,又道:“对了尤宗主,听说您向太初门借了点人手,您同太初门邢氏旁支很熟么?”
尤衍真道:“不算熟。你也知道,我们小门小派的,哪里能攀的上太初门那种大门派。我曾与邢氏旁支的管事有过一面之交,试着向他借人,不料他竟还记得,立刻就派人过来了。”
施央好奇道:“那尤宗主可否知道邢氏旁支主要修的是什么道?”
尤衍真道:“阵法吧,太初门许多阵法师。”
施央又问:“青芜宗主修何道?”
尤衍真花白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略微勉强道:“我派修的不是大道,说出来恐二位小友不甚了解……”
施央朝全程一言未发,活像是拉来充人数的兰渚扬扬下巴:“没事,我师弟见多识广,博闻强记。”
尤衍真只好道:“我青芜宗多傀儡师。”
说罢,顿了一顿,似乎颇为不甘心:“炼制傀儡虽为仙法一种,可缺少系统的进阶修炼方法,才导致我们的修为难以精进。”
这话说的就有点往脸上贴金的意思了。炼制、操纵傀儡确实是修真界承认的法术,不过最先使用傀儡之术的是妖族,修真界的傀儡术是从妖族那儿借鉴过来的,所以为大多数修真之人所不齿,极少有人愿意去钻研。
傀儡术又分为两类。一类为制傀,借用特殊材料制作出傀儡,制傀师利用自己的意识去操纵傀儡来达到目的;二类为控傀,直接将自己的意识覆盖到需要被控制的人身上,此时被控制的人就变成了“傀儡”,相当于皮囊之下换了魂。
傀儡术的本质决定了无论是哪一类,都很难使修炼者达到清净平和,抱朴寡欲的修炼心境,自然修为难以增进,可不是缺少修炼方法的原因。
这些内容在长衡宗都有真人教授过。
施央装作不知道,朝尤衍真投去同情的目光,安慰他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修真也是一样的。
她又问了些关于魔修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令人失望。尤衍真一问三不知,她和兰渚竟是第一个正面同魔修交过手的。
倒是有人比他们更先见过魔修,就是尤衍真的“爱徒”,那名据说是失心疯了的女子。
施央提出要见见她。
本以为尤衍真会推脱,毕竟他和“爱徒”的关系令人尴尬。不料,对方居然一口答应下来,说随时都可以去见,只是能不能问出什么来,就说不定了。
施央立刻道:“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天吧。”
尤衍真便带他们二人过去。穆关作为管事的,自然一起去,只是走到半路,施央初次见到的道童慌里慌张跑过来,说有要紧事找他,穆关只好先行离开。
穿过一片竹林,三人来到后山,一口幽黑的山洞出现在面前。
尤衍真挥手解开洞口的灵锁,抱歉地笑笑,道:“平时鲜少有人来,里面不太干净。我徒儿她自从疯了之后,举止怪异,待会儿若是吓到二位,还请二位见谅。”
施央道:“那是自然。”
山洞幽长,宽度大约可供四五个人并排行走通过。两侧山壁每隔三丈便各有一道明火符,将漆黑的山洞照得透亮。
越往里走,越是潮湿阴凉。这环境,可不像是“爱徒”加“宠妾”的身份能够居住的。
尤衍真的妻子是凡人,早在几百年前就寿元已尽。听闻他一直不太检点,妻子死后没多久,就和自己的徒弟搞到一起,又不肯承认对方是自己的道侣,堂而皇之的弄了个人间才有的“宠妾”身份。
兰渚忽然道:“师姐,小心!”
施央措手不及,一脚踩上一团软绵绵的东西。那触感十分诡异,踩上去的时候软绵绵的下凹,一整块兜住她的脚。
尤衍真扫了一眼,道:“二位小友莫惊,只是一张我们用来制作傀儡的皮子罢了。”
施央蹲下身,借着明火符的光观察地面上揉巴成一团的“皮子”。
“皮子”和她肤色差不多,触手细腻软滑,除了没有正常人皮肤应有的弹性外,几乎和一张人皮无二。此念在施央脑中刚一闪过,她便下意识伸手拎起皮子,用力一抖,皮子顿时展开。
躯干,双臂,腿,头……样样俱全,只是十分粗制滥造,比如应当是头的那一块,就只是剪出了一个头的形状,五官全部空白。施央拎着皮子,道:“尤宗主,这是什么皮子?”
“牛皮。”尤衍真坦然地说,“制作傀儡最好要用动物的皮,这样做出来效果才好。不知道是谁过来,把这张废皮子落在这儿了。”
兰渚一把将皮子扯走,不悦道:“师姐,别乱摸。”
不知为何,这皮子看起来晦气的很。
施央灵机一动,道:“尤宗主,既然这是张废料,我师弟又对它特别感兴趣,能否送给我们?”
尤衍真丝毫不在意,道:“当然可以。小友若是对傀儡之术感兴趣,青芜宗还有很多皮子。”
施央马上道:“谢谢尤宗主。卫道师弟,收好啊。”
兰渚拎着傀儡皮子,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幽怨之色。
约莫走了百余米,终于停下。一堵铁栏杆做的墙挡住他们的去路。铁栏后,一蓬头垢面的女子靠墙蹲着,身上穿着破破烂烂,说布条也不为过的衣服,长发垂到地上,脸埋在双膝中间,双手无力垂下,指尖破碎,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尤衍真屈指在铁栏上重重扣了三下,道:“元翘,睡着了吗?”
叫做元翘的女子没有任何反应。
施央道:“尤宗主,要不先让她休——”
“息”字还未出口,只见蜷缩在墙角的元翘突然暴起,一个虎扑冲上前来,两手握住铁栏,疯狂用额头撞击,对着施央张开血盆大口,用嘶哑的嗓音疯狂吼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