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工具人》楠有乔木

151、第 151 章

　　十年前的七月十号，农历六月初三，那一天是黎辰母亲的祭日，刚好在暑假，所以黎辰自知道母亲在哪个陵园之后每年都会过去祭拜。

　　那一年的夏天比往年要热，黎辰八点多就从风华区出发，一路沿着江北大道往梧山陵园过去。

　　那时候他已经在风华区住了快一年。

　　自离开黎家老宅黎颖便对他很严厉，那时候他便开始有轻微的睡眠障碍，所以精神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那天在陵园站在阳光下看着墓碑上已故母亲那张定格在三十二岁风华正茂的脸庞，内心一阵痛苦。

　　小小年纪的他还没经历过爱情，不明白当时错的其实是他的母亲，只觉得自己的母亲是被陶文曼逼死的，所以心里对陶文曼深埋着恨意。

　　十一点左右黎辰才离开陵园。

　　可能在阳光下站久了加上昨晚没睡好，有轻微中暑，一上车又吹了冷气，没过多久他便觉得太阳穴那里一抽一抽的疼，而且眼前逐渐有些模糊。

　　黎辰努力睁了睁眼让自己精神一点，在一个分叉路口看到一块立着的纸牌，上面抽象地写着“便利店往前一公里”。

　　这条路是省道，两边除了山就是山，周围没有建筑物。这条小路进去有一个小村庄，只是村里的人大都不走这边，只有要去陵园才会走这条近道，平日里都是走外面的大道。

　　便利店也只是为了方便去陵园的人回去路上有需要提供个方便，是村里的财产，每年赚的都用在村里。

　　驶入小路之后道路变得狭窄，只有两条车道，一来一往，谁也别想多往中间开半米。

　　进去并没建筑物，路灯也是很早那种水泥电线杆上吊着一盏带着斗笠形灯盖的圆形白炽灯。

　　两侧的山体已经布满青苔藤蔓，姜黄色的土岩被青翠的绿色覆盖，看起来像是大自然的鬼斧天成，实则是人为后期开垦，为了扩大居住地而开辟的道路。

　　黎辰想去便利店买一瓶冰水让自己精神精神，就在车子来到离便利店还有四五十米的地方意外发生了。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往方向盘趴下去，车子失去控制在路上剧烈摇晃几下后车头直直往右边的电线杆撞过去。

　　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减轻撞击力度，但黎辰还是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从便利店后面的小路传来声音。

　　“好热，让你去我家和我妹妹玩你偏偏要带我爬山，今天比昨天还热。”

　　“就是热才能感受山上那股山泉的清凉，你这种城里的孩子平时哪有这机会。”

　　“我妹妹早上一直要跟着我出来，还是我妈拦着带她一起去上班。下午去我家吧，我去接她回来……”

　　“你真的是妹控，不过你妹妹真的很可爱，还会叫我哥哥……”

　　“你可拉倒，她是因为我才叫你哥哥……”

　　两个人说着说着从便利店转角出来，少年觉得太热想进便利店买冰淇淋，结果发现店门用大锁锁着。

　　“怎么锁上了，早上不是开着。”

　　“中午了，估计回家吃饭了，我们村的……”

　　少年正要转身，一道刺眼的光闪进他的眼眸。

　　“那辆车撞上电线杆了……”

　　两个人立马跑过去。

　　“yàn sū，我去村里叫大人。”

　　少年转头看了看四周，随后捡起马路边有尖角的石头，他爬到引擎盖上砸着副驾驶的挡风玻璃并让同伴一起帮忙。

　　“你在干什么，快来帮我……”

　　砸了两分钟挡风玻璃“啪”的一声有了裂痕，两个人继续挥动着石头用力砸。几十秒后“哐当”一声，玻璃哗啦掉进副驾驶。

　　少年稍稍清理了碎片，之后伸手摇了摇黎辰，大声道：“醒醒，把车门打开……”

　　黎辰只是晕了过去，在少年摇了十几下后大脑似乎有了意识，虽然脑袋还是趴在方向盘上但左手艰难往车门摸索着。

　　只听“啪嗒”两声，车门解锁了。

　　“yàn sū，血，你的手流血了……”

　　因为刚刚动作过大的摇晃黎辰，少年的手臂被尖锐的玻璃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瞬间从伤口溢出。

　　“我没事，快！快下去把他扶出来……”

　　黎辰意识依旧很模糊，只是在少年靠近他的时候他嗅到一阵让他安心的味道，手不自觉地紧紧攥着少年的衣角。

　　之后少年用黎辰的手机打了120和通知黎辰最近通话的那个人，就是孟扬。

　　那时候的手机没有指纹也没有密码，打开便能使用。

　　120来的时候少年一起上了救护车，到医院黎辰还是攥着少年的衣服，不得已，医生只好剪了少年的衣服。

　　这时候孟扬过来了，一到急诊看到黎辰表情痛苦躺着，一旁的护士在给一个少年消毒，少年因为疼痛也是眉头紧皱……

　　孟扬去缴医药费和通知黎家的人，再过来少年已经走了，他还责备自己怎么没先问对方的名字……

　　“那时候如果不是晏苏发现我，我可能会在车里窒息。”黎辰说到这里往沙发边靠过去，脸色看起来很疲惫，“所以我的命就是他给的，我对他放纵也是应该的。”

　　孟扬自然是不相信，非常肯定地推翻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是那个狗东西我不可能没印象，而且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人的外貌会变，所以认不出来很……”

　　“那次车祸后过了三年你就带我见他，三年，三年能有什么天大的变化？除非那狗东西为了当演员去韩国整了容。”孟扬说到这里想了想，又很肯定地继续道，“还有，退一万步说他真的整容我也非常肯定那个人不是他。当时那两个孩子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不可能是二十岁。最最最重要的是那个狗东西手臂上有一条疤吗，那个孩子当时可是整个手臂都红了，一定会留疤。”

　　孟扬：“还有，yàn sū，就这两个字你怎么就断定是那个狗东西，为什么不能是沈砚苏，他今年二十六，年纪也符合。你根本就是因为那个狗东西像你的母亲你先入为主了。就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能有善心？人是会变，但心不会。”

　　听到这些黎辰想反驳孟扬，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脑海里想起的是沈砚苏手臂上那条十来公分的伤疤，只是沈砚苏说过那是小时候淘气摔伤的。可是他很清楚，那一天闻到的香味和沈砚苏身上的一模一样，就是那股香味赶走了他昏迷时被梦魇住的心。

　　若不是那股香味，他或许也没有求生意志……

　　偌大的客厅静了下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得幽黑，客厅正对的前面，那两盏淡蓝色的景观灯亮了起来，幽蓝色的灯光给外面的花园添上了几分神秘色彩。

　　入口处的暖橘色路灯也亮了起来，温暖照耀着入口那两棵景观松。

　　看黎辰眼神有些迷茫，孟扬叹了口气，随后也往沙发背一靠，语重心长道：“黎辰，好好想想你对于那狗东西真的是喜欢吗。难道不是因为那张脸，难道不是因为你错把他认为是救了你的少年。抛开这些，你问问你的心，你的心能答应吗？”

　　黎辰还是沉默，他与晏苏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般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所有的画面都是晏苏在向黎辰索取，七年的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动瞬间。晏苏不曾对黎辰道过谢，不曾出于真心地主动拥抱黎辰，甚至于为了和沈砚苏争高下，在沈砚苏面前把黎辰心底的痛摊开，放在沈砚苏面前。

　　何等残忍的心才做得出把一个真心对他的人心底的痛暴露在阳光下。就只是一个缺点，就只是害怕鬼，沈砚苏都没有让黎辰在可乐面前失了尊严。

　　若之前还能自欺欺人，但听了孟扬的话知道晏苏不是那个少年，也知道自己的母亲确实不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黎辰，动摇了。

　　一点一滴为晏苏找的借口，努力只记住晏苏完美的时刻，那些画面就像遭了一记重锤的镜子，霹雳吧啦裂开，“嘭”的一声破碎、瓦解。

　　……

　　六点的时候沈砚苏给孟扬回了电话，简单说了他这几天有事。孟扬听得出沈砚苏情绪低落，觉得应该是在生黎辰的气，本想劝几句，一想到五一沈砚苏可能也要陪妹妹，便没有多话，只是让沈砚苏照顾好自己。

　　放下手机，沈砚苏望着阳台外的天空发着呆。

　　太阳快要完全西坠，天空的云朵被染成一片橘红色，看过去有些朦胧。

　　沈砚苏脑海里想着今后的路要怎么走，要怎么去面对盛熠韩，要怎么和沈砚琳说。

　　沈砚琳下午三点那会儿起来吃饭的时候趁着季杉棠在书房问沈砚苏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不回家住，为什么不是盛熠韩去接她。

　　沈砚苏无法回答，只是摸了摸沈砚琳的头让她吃完饭再去休息。

　　这种事瞒不了多久，也不可能真的七天都让砚琳住在这里，这样太给杉棠添麻烦了。砚琳也没有带换洗衣物，衣服都在熠韩那里……

　　我和黎辰的合约是到六月底，现在五月，还有两个月，一天是……这样要还他十三万五，医药费退了一万七千多……

　　我没有这笔钱还给黎辰终止合约，怎么办……

　　沈砚苏转回头看着电视屏幕，随后摸了摸脸颊，苦涩一笑。

　　真是可笑，说什么把我当成可乐，真那样他就不会不问青红皂白。说到底我也只是合约里的乙方，有什么资格呢……

　　是呢……有什么资格……

　　想着想着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季杉棠提着餐食进来了，他看沈砚苏坐在沙发发呆，换好鞋之后把东西放在餐桌上，走过去坐在沈砚苏身旁。他伸手摸了摸沈砚苏的脑袋，轻声道：“别想了，生活还要继续，不是吗？”

　　沈砚苏回神转头看着季杉棠，表情看起来像在犹豫，欲言又止的。

　　“怎么啦？有什么要我做的你直说。”季杉棠说着把手从沈砚苏脑袋放下，“放心，我不会在你妹妹面前说什么奇怪的话让她误会，你尽管放心住下。如果你愿意，可以一直住下去，有空房间。”

　　几句话已经让沈砚苏知道季杉棠昨晚去过城北，心里很感动，忽的一笑，感激道：“杉棠，谢谢！”

　　“客气什么。”看沈砚苏笑了，季杉棠语气又变得痞痞的，“谁让我喜欢你呢，所以你就心安理得接受。”

　　“正经一点。”沈砚苏一拳嚯在季杉棠胸口，随后脸色一变，苦着脸，犹豫着接下来的话可以说吗。

　　“哎呦……痛死我了！小家伙最近是越来越无情了。”季杉棠刚说完看沈砚苏愁眉苦脸的，立马又收了嘻哈的神色，眉头一皱，“怎么啦？在反思不应该这么对我吗。”

　　“杉棠，我……”沈砚苏满脸纠结，眉头紧拧，但一想到黎辰那一巴掌还是一咬牙说了出来，“你可以借我十五万吗？当时是黎辰帮我还的，现在我想把剩下的钱还给他，搬出黎家。”

　　季杉棠盯着沈砚苏的脸颊看，心里瞬间明白那一巴掌就是黎辰动的手。他伸手抚了抚沈砚苏的脸颊，眼神变得有些冷。

　　沈砚苏见季杉棠没有回答，以为季杉棠为难，便慌张道：“我就是问问，你可以不用……”

　　“可以，不过要先吃饭我才给你。”

　　“可是我要很久才能还给你，可以吗？还有……可以……可以不算利息吗？”

　　“送你你肯定骂我，所以你要是乖乖吃饭我可以不算利息。”

　　“谢谢你……”

　　……

　　风华区

　　晚上十一点半，黎辰起身想出门。孟扬知道他要去哪里，立马拉住他，淡淡道：“小朋友这两天应该要回家陪妹妹，五一妹妹回来。”他说着语气变得挖苦，“你最好好好反思自己，想想怎么和小朋友道歉。今天他给我打电话我听得出他心情不好。”

　　黎辰到现在还没给沈砚苏打过电话，也没发过微信。因为确实不知道怎么和沈砚苏说，所以干脆想等沈砚苏回来当面和沈砚苏道歉。

　　现在听到孟扬的意思知道沈砚苏这次可能要一星期不回来，不由得脸色变得有些冷，只是还是没说什么，静静坐下和孟扬看电视。

　　十二点后两人上楼各自回房。

　　黎辰洗完澡推开门时无意识地站在浴室门口看着靠阳台这边的床头，只是，床上并没有沈砚苏捧着平板低头认真玩游戏的身影。

　　不由得有些失落。

　　等回过神来他表情有些震惊，不可思议他刚刚脑海里想起的是沈砚苏。

　　我在想什么？

　　一整天，晏苏都没和我联系，看来是真的觉得我忤逆了老爷子所以老爷子收回给我的一切。而失去一切的我对他将没有任何帮助，他是弃我如蔽履……

　　缓缓走到床边坐下，黎辰自嘲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