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小院》秋分之月

77、第十八节 吃鸡

　　当天上午婆婆就打发门里的一个少年到李洼村报喜。第二天一大早小院娘就赶来了，见小院一个人在地上走来走去，又心疼又生气，数落小院说：“自己寻罪受！这几天能挣到大钱以后就挣不到了？我看出的都是馊主意！”
　　小院示意娘不要太大声，隔墙有耳。她说：“也不能怪别人，是我叫他不要回来的。他们也是一番好意。”
　　“你呀，就是太老实了，别人说啥你信啥。”她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当初她就持反对态度，她生了四个孩子有三个丈夫不在家，其中的滋味她是知道的，如今见女儿这样，禁不住满肚子的埋怨，忍着一肚子气给女儿做早饭。
　　婆婆干完一气活回来，见亲家来了，跑回去抱了一只又大又肥的老母鸡，叫小院娘炖给小院补身子，说自己没时间收拾，又说：“也赶得不是时候，有东西也吃不到嘴——再好吃的东西也只能吃一顿两顿，天热放不住。”
　　小院娘一听，忙说自己家里有事，饭没吃就走了。小院知道，娘是负气走的。
　　婆婆做饭的时候公公把鸡杀了，毛退了，开膛破腹剁了。吃了饭，婆婆把鸡煨到炉子上又下地干活去了，后面的事就交给小院了。
　　到了中午，小院听见院门响了一下，以为是公公婆婆干活回来了。可是接下来却不见动静，直道是婆婆怕吵到她们蹑手蹑脚，不想进来的竟是嫂子。
　　嫂子在厢房门口探了一下头，小院说是嫂子啊，嫂子才闪身进来。嫂子悄声问，睡着了？小院说睡着了。嫂子俯下身去看了看。小院让坐，嫂子不坐，说要做饭了，然后吸了吸鼻子说：“刚才一进门就闻到满院子的香味……炖鸡了？”
　　小院点了一下头。
　　嫂子说：“还是你有福气！”
　　小院笑着说：“吃个鸡也叫有福气？”
　　嫂子问：“是婶子送来的？”
　　小院不解，嫂子说：“鸡，你锅里炖的！”
　　小院怔了一怔。当初分家的时候婆婆给的都是小母鸡，小母鸡肯下蛋。养老母鸡基本上是个赔钱的买卖，因为它吃的多下的少。但还是有人会养，这个时候它就是一道硬菜，拿来招待客人，或者逢年过节改善一下生活。老母鸡的主要功能是补虚。在农村，给产妇、病人补身子用的就是老母鸡，没有之一。老母鸡越老效果越好。媳妇做月子一般都是先打婆婆家开吃，婆婆家没有就吃娘家，婆婆娘家都没有，就到别人家买。母亲知道婆婆家有老母鸡，所以她这次来只拿了一篮子鸡蛋两斤红糖，一套小孩的秋衣秋裤（原本应该是棉衣棉裤，因为天热穿不着就没做），和一条四四方方的小棉被。母亲打她门前过，婆婆打她门前过，就算都没看到，院子里说话那么大声，听也听出来了。她是真不知道呢还是假不知道？
　　很正常的一件事感觉没必要藏着掖着，就照实说是婆婆拿来的。
　　嫂子听后诡谲地笑了笑说：“你得谢我！”
　　小院一头雾水，问：“谢你？谢你什么？”
　　嫂子满脸是笑，却笑得很勉强。
　　“没有我这鸡恐怕你吃不上！”嫂子说。
　　小院问为什么，嫂子不说话。小院又问，嫂子才开口：“我生倩文的时候还没分开，那时她也养了二、三十只鸡，光老母鸡就有十几只，她说都在下蛋，多吃鸡蛋是一样。我就天天鸡蛋顿顿鸡蛋，人家一个月子能吃几只老母鸡，我楞是一根鸡毛没见着（她娘家也养着鸡，只是她娘不当家，家全在她嫂子当着，她不好意思说）。一个月子下来，谁不是胖个十斤八斤？只有我，不胖反瘦。我没怀孕的时候是一百一十多斤，做完月子称称一百一十斤不到，瘦了好几斤，有人问我我就说老母鸡汤喝多了，喝得！人家越喝越胖，咱，没那福份！只要有人问，我就这么说，我也不怕传到她耳朵里。”
　　听到这小院才恍然明白，就笑着说：“照你这么说，这鸡不是拿来给我吃的，是拿来堵我嘴的！”
　　小院说这话意在向嫂子表明：一，她已经知道了婆婆给她吃鸡原是心不甘情不愿，是不想再被说；二，她也说了婆婆的话，嫂子就不必担心她到婆婆那里说什么了。
　　嫂子说：“生倩文是在七月份，说天热鸡蛋好坏。——好坏不会腌起来吗？找借口，就是懒！收拾一只鸡多麻烦，哪有把鸡蛋往锅里一甩省事！”
　　说婆婆懒应该不太准确，她主要是不喜欢做家务。这大概跟她的性格有关。人常说家里活看不见，地里活一大片，对于好大喜功的人来说，干地里活往往都是风风火火干净利落，相比之下做家务就要逊色得多。可是身为女人，做家务做针线又是逃不掉的，面对不喜欢而又不得不做的事，自然是能拖就拖能敷衍就敷衍。拖拉与敷衍给人的感觉就是懒，就是怕麻烦。婆婆抱鸡来让母亲弄也许真的是嫌麻烦，但也不排除她是想留住母亲。她不是说天热东西放不长容易坏掉吗？好东西坏了多可惜，这样既待了客又不至于坏掉，一举两得，面子里子都有了。
　　因为不认同，又不想反驳，小院只是笑了笑。
　　“不说了，我得赶紧去做饭了。”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产后禁忌婆婆向小院都做了详细的说明，比如，出去不能踏入别人家的住宅区；用了别人家的东西需满月了再归还；不能在房檐下梳头，易患产后风；不能久站或久蹲，容易阴挺；不能吃硬的东西，老了牙口不好；不能伤心落泪，以后对眼睛不好；不能生气，不能动怒……所有情绪上的波动都会应响奶水的充盈与否……直到满月，禁忌才会终止。
　　所有的禁忌中有两处小院算是放到了意下：一是不能到别人的住宅区内，一是不能能久站或久蹲。违背了前者，据说会给人家带来血光之灾，会遭人咒骂；违背了后者，有可能遭受阴挺的折磨。她小时候就曾听人讲过，以前村里有个妇女产后就去干活，落下了这个病，因不堪忍受痛苦的折磨，上吊死了。乡下人不懂，称之为“掉气包”，后来她从书上得知，那是因产后子宫没有收缩好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