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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十五节 立黄昏 ...

  •   一天又将过去,夕阳收不住脚,红着脸匆匆去赶另一个早,只在西边天空留下一抹红晕。天气较暖和,全然不像初春,倒像入了夏。远处的椿树的枝桠看上去还很苍劲,近处的却有了几分绿意。柳条吐出了鹅卵黄,柔柔的,倒映在水面上。鸭子有一下无一下地划着水,无意上岸,岸上的母鸡还在从容地四处觅食。
      开春之后田里的活不多,人们开始着手整理菜园子,需要整平的地方整整平,需要松土的地方一锹一锹挖起来敲敲碎,开沟,起垄,这些基本上都是男人们干的活。女人们一般都是锄锄地、拔拔草。因为天气暖和,开始不觉得,挖着挖着衣服就穿不住了,甩掉外衣,往手心里啐口唾沫接着干;收工回去也不把衣服穿上,拿在手里,或搭在肩上的锹把上。拔草的女人收工时不忘捎一捆柴回去。
      村里两条主要路段一条离得远,一条隔着江,隔江而望的行人不用打招呼,又因为住得偏,周边没什么人走动,所以也不用在意别人会不会看到,小院站在自家房顶上看晚霞,独享着一个人的安静时光。
      云耀已经走了好几天了,不知道找到活没有?人在家的时候天天不着家,半夜三更回来一身的寒气,心情好的时候问两句没关系,心情不好一问就炸毛,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管不问了。不管不问是赌气,赌气只在一时,如今人出去了,心里装的是牵挂是期盼。盼他尽快找到活,安下心来,从此把赌戒了,踏踏实实挣点钱,以后的日子就有指望了。
      过了年那阵子村里的年轻人又都纷纷出去了,叫他出去他却以没地方去为由一拖再拖,他爹娘气得出了正月二月二就把他们分出来了。趁着这个因由,小院和娘比三比四给他上了一堂思想政治课,他这才发恨出去闯一闯,不让爹娘看扁了自己,说自己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碰巧村里有个人送外号“经理”的男子,长年在外打工,手里有了积蓄,年前回来把材料准备齐了,过了年就着手造新房,其间下了两场雨,拖延住了,老板几次打电话来催,房子最终也没收拾清爽就带着云耀和他的一个亲戚匆匆上路了。
      据“经理”私下里透露,那里又建了几家新厂房,过了年肯定要招一大批工人,找活应该不成问题,就怕他干不下来。村里人都叫他八贤(闲)王,表面上是奉承话,实质上是对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一种戏谑。以前靠父母,衣食无忧,不要说八贤王,十贤王也不打紧;如今分了家,自己成了一家之主,再不挣口气,怕是神仙也救不了。
      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渐渐退去,她也要下去做晚饭了。转身刚走到楼梯口,东院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嫂子背柴回来了。进门时低着头,放下柴火才发现小院站在房顶上,笑着问:“上那么高干嘛?”
      小院一笑说不干嘛。
      嫂子说:“我还以为看人呢!”
      “看人?”四下里看了看,“看什么人?”
      “我是说那位!——才走几天呀就想了?”
      原来是说云耀。小院说:“有啥好想的?吃屎的狗跑到天边都吃屎。眼不见心不烦!”
      “你嘴上这么说,心里肯定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一个人多清静!”
      “清静是清静,你不是这种情况嘛,有个人在跟前肯定要方便得多。”
      “那有什么办法?他要走谁能拦得住?”
      “说的也是,找个好工作不容易,有钱挣谁愿呆在家里?我是没人带,有人带我也出去。”
      小院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东院里能看到的地方也一步步被中间那堵墙遮上。
      “今天就我一个,你也是一个,干脆我们吃一块算了!你过来帮我烧火,我们摊煎饼吃。我刚好拔的葱。”嫂子的话隔墙传过来。
      小院问:“怎么就你一个?倩文呢?”
      嫂子说:“去里宅了。只要倩倩一来她就不要家了。”
      小院说:“小孩见小孩亲。”
      嫂子说:“倩武太祸害了,倩文跟他玩不到一块。”
      小院说:“男孩子嘛,肯定调皮一些。”
      “是啊。”嫂子蹲下去驳葱,并再次邀请小院。
      小院说:“不了,我中午还剩一碗面条,等会儿和点面煎煎就行了。”
      嫂子说:“你天天这么客气!”她已经了解了她的一些脾气,不再勉强。
      小院走进厨房拉开炉门。她没觉得饿,打算把水烧开了再做饭。从厨房出来,听见嫂子在水池边洗东西,问了一句:“大哥今天又不回来?”
      “可能吧。——不管他,爱回来不回来。”
      “走了几天了好像。”
      “今天是第三天。”
      小院“噢”了一声,又问:“挺远的吧?”
      嫂子说:“说是三十多里路。——其实也不算远,他懒,不想来回跑。”
      小院说:“也是,干了一天活,挺累的。”
      “不回来拉倒,就像你说的,一个人清静!”说完拿着洗好的葱进去做饭去了。
      小院过去堵鸡窝门,听见婆婆送倩文回来了。婆婆说:“我和你姐学着炸了两瓢面的油条,拿几根过来你们尝尝。”嫂子说:“炸一点还往这儿拿!”过了一会儿(这当儿大概是把东西接手过去),又说,“你今天就在这里吃呗!”婆婆说“不了,我回去就吃了。我来的时候你姐在煮稀饭。我给她二婶也拿了几根。”接着嫂子留倩倩吃饭,倩倩不肯。
      东院里的说话声传到了西院,也许是听到了老主人熟悉的声音了,一只母鸡从里面钻出来,站在鸡窝门口挺着脯子“咯咯”地轻声叫着,小院挥手把它赶了进去。刚要弯腰去堵门,就听上边一层有声响,知道又是那只趴窝鸡在里面,就一把捉住准备往鸡窝里塞,这时倩倩倩文推门进来了,婆婆跟在后面。
      见小院手里拎着鸡,倩倩问:“你捉它干什么?”
      小院笑着说:“不是听说你来了,杀鸡给你吃呀。”
      倩倩摇头说:“嗯——我不吃。”伸出手指去摸鸡的头。
      婆婆问:“天天还要捉吗(都是分家过来的,刚到一个新的环境,有的不习惯,不愿到窝里去,要一个一个捉进去)?”
      小院说:“就它,蛋还没下几个就开始趴窝了。”
      婆婆问:“几天了?”
      小院说:“有两、三天了。”
      婆婆看了看说:“再过两天等它趴倒了就上一窝吧。”
      小院把鸡往窝里一丢,一边堵门一边问:“这个时候上不早吗?”
      “都已经二月半了,可以了。现在上年底还能吃上小鸡蛋。”
      小院说:“我没弄过,不知道弄好弄不好。”
      “有啥弄不好的,又不要啥法。这天还有点儿凉,母鸡下窝的时候招呼着蛋别受凉就行了;要是再暖和些,根本不用人管。这只鸡不大,最多也就上二十五、六个蛋,放多了不行,顾不过来。我记得去年就是它孵的。别看它个头小,护儿护得要死。”
      小院让婆婆进屋,婆婆只把油条递过去,把刚才在东院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小院看看自己的手,转身去洗,一边说:“你们都有孩子,给他们吃。”
      婆婆说:“在我眼里都是孩子,哪一个吃不到我心里都不舒服!多少不说,哪怕只是尝尝呢。”
      婆婆将油条放在了厨房的案子上,见炉子上的水壶里发出哧哧啦啦的响声,问小院饭做了没有,小院说等水烧好了再做,又说一个人的饭好做。
      婆婆说:“没有做就不要做了,走,我们烧稀饭,去喝点稀饭。”
      “不去了。等一会儿水烧开了我也煮点稀饭。”
      “也好,反正有炉子也方便。”看了看小院,唉叹一声说,“要不是恼那不争气的儿子也不会这个时候分开!——现在他走了,一个人不想做就过去吃……别以为分开了就你是你我是我,那是对儿子,就得那样逼他。”
      刚分开家那阵子婆婆一次没来过,小院以为这是把他们扫地出门不管不问了,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回去跟母亲说,她娘也觉得他们做得太决绝了,当着云耀的面说他们做得不应该,自己也在一旁添油加醋,那些话虽然是拿来激励丈夫的,但现在想起来也是不应该。自打丈夫走后,婆婆几乎每天都要过来看望一回,从婆婆的话语中她渐渐感悟到了,他们那样做,是想切断儿子的退路,逼他走出一条路来。明白之后,感动之余,又负了一份愧疚。
      婆婆走后,等水烧开沏出来,搅了两碗面水,就着油条,那顿饭她吃得特别香。那碗剩饭丢在一边,留着明天喂鸡。

      一个星期后大姑子云霞特地过来传话,说云耀找到活了,做门卫,包吃包住,活又轻松,让家里放心。
      丈夫找到活了,与公婆之间的误会也消除了,心里高兴,小院有时到里宅走一走,到嫂子家坐一坐。女邻居过了年跟人一块到北京当保姆去了,男的在家种地带孩子,为了避嫌,小院对他们的关注只停在碰面时的一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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